遷國的朝堂內,羣臣議論紛紛,王牧立於朝堂,一身威武無與倫比。
朝堂上,君王趙善冷眼睨之,一聲冷哼讓四下驟然寂靜如冰窖,百官敢怒不敢言,只得緘口不語。
“皇上,大雲戰敗勢必捲土重來,還望皇上恩准,容臣招募青壯。”王牧手持金鐗,高聲道。
趙善點了點頭,“這是自然,悉數交由卿妥善處理。朕今日乏了,有事上奏無事退朝。”說着,趙善打了哈欠,倦怠已極。
“皇上,臣有本奏。”於開上前,目光灼灼。
聞言,趙善爲之一振,“哦?愛卿有何上奏?”
於開冷冷的睨了一眼王牧,這才道,“皇上容稟,臣今朝上朝,誰知王牧將軍的副將竟將臣攔下,阻車入宮,非要臣徒步進宮。如此種種,實屬恣意妄爲。皇城腳下便敢如此猖獗,豈不聞遍地官軍屠民之禍!哼,想來也不是空穴來風。”
“放肆!”王牧冷喝,“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在這裡胡言亂語!”隨即衝着趙善道,“皇上,臣素來律軍嚴格,萬不會出現官軍屠民之禍,實屬有心人刻意造謠生事。皇上明察,還臣一個清白。”
趙善低咳兩聲,“卿之爲人,朕甚是清楚,想來也不會……”
“皇上!”於開卻搶了話茬,金殿之上大有據理力爭之態,“如今天生異象,百姓言之鑿鑿,說什麼國之將逆,且看蝗災爲禍便是天意啊!皇上!”
“皇上!於大人妖言惑衆,實屬誤人耳目,皇上,這般造謠生事之人就該論罪處斬!”王牧厲聲呵斥,大殿之上怒目圓睜。
於開冷哼一聲,“王將軍這般迫不及待,可是心虛麼?”
“你!”王牧勃然大怒。
“好了!”趙善低低喊了一聲。
誰知底下依舊吵鬧不休。
“本軍三代忠良,三代爲帥,豈會做這種大逆不道之事。於開,你莫信口雌黃污衊於人。否則,休怪本軍對你不客氣!”王牧素來性子暴躁。
於開卻是個硬茬,非要說個清楚,早上的憤怒此刻皆發作出來,“王將軍莫不是惱羞成怒,難道本官做錯了嗎?金殿之上百般抵賴莫不是……”
誰知他還未說話,王牧瞬時高舉金鐗,狠狠的朝着於開的腦門砸去。說時遲那時快,於開哎呦一聲便快速竄開,金鐗卻重重落在他的背上。剎那間金殿如同炸開鍋,王牧手持金鐗追着於開便打。
那金鐗乃是先帝所賜,上打昏君下打讒臣,故而在金殿內也無人敢攔。
卻是看的揪心,一個個文武生怕一不小心落在自己的頭上,隻眼睜睜看着於開抱頭鼠竄。如此一來,趙善的面色陡然沉冷至絕,當堂一聲厲喝,“住手!放肆!放肆!”
響聲戛然而止,王牧這纔想起是在金殿之上,隨即撲通跪地,雙手托起金鐗,“臣御前失禮,還望皇上恕罪!”
一看王牧端着先帝御賜的金鐗,如同握着免死金牌,趙善是有話難言,整張臉乍青乍白。只拂袖道,“來人,將於大人擡至偏殿,速傳御醫診治。”語罷,趙善冷哼一聲,便大步走下了金殿,儼然盛怒已極。
王牧自知觸怒容顏,但手握金鐗,皇帝自然是拿他無計可施。
於開身上捱了幾鞭子,鮮血淋漓,額頭上泛着血花。擡出金殿的樣子,委實狼狽至絕。及至偏殿,御醫大批的進去,血水一盆接一盆的端出來,到了最後總算是保了於開一命。
朝臣早已散去,只是今日王牧鞭打朝臣之事傳的沸沸揚揚,以至人盡皆知。
偏殿內,唯獨帝君與於開二人。趙善憐惜的撫着於開的面龐,精緻的容臉脂粉盡退,
依舊美豔無比。雖說於開是個男子,偏生就一張女子般精緻的五官,難怪帝君也要動容。如今趙善目光微涼,指尖輕輕的撫着他手上的額頭。
那種姿勢宛若帝君與寵妃之間的真情流露,當中的情愫怕是無人說得清楚。素來皇帝憐惜少年才俊這是世人皆知,只是其深層的意思卻無人敢揣測。
於開見着趙善竟如女子般嚶嚶哭着,碎了帝君的心。
趙善輕嘆一聲,“你又何必與他置氣,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素來爆烈。如今傷了你,委實讓朕心疼。你莫動,萬一動了傷處怕是又要疼了。”
聞言,那於開哭得越發如同淚人,“皇上可是親眼看着,臣都要被王牧打死了,卻也不做聲。如今還口口聲聲偏幫着王牧,委實未曾將臣放在心裡。既然如此,那臣現下離開,免得皇上左右爲難。”
說着,於開便要起身。然而腦袋上捱了一鞭子,起身時瞬間暈了暈。
見狀,趙善伸手一攔,便將他攬入懷中。
於開作勢抱住趙善,如同受屈的小婦人,竟這般與帝君相擁着。
趙善撫了撫於開的脊背,“放心吧,早晚有一日,朕會與你做主。”
“臣可以等,只怕皇上的江山等不得。王牧如今便敢當着您的面打死臣,來日豈非要堂而皇之的坐上龍椅?皇上您莫忘了,王牧手中可是掌握着遷國數十萬軍隊。若然他擁兵自重,只怕是其禍非小。”於開眸色微轉,低眉間流光繾綣。
點了頭,趙善道,“朕並非沒有想到其中厲害,只是……”
輕嘆一聲,趙善不再說什麼,於開張了張嘴,最終也不再說什麼。帝君總歸有帝君的難處,逼得急了,對自己也沒有好處。
到底這件事還是不了了了之,於開平白捱了一頓打,卻也知道王牧打他並非單純爲了朝堂之上的話語。多少還是他與帝君相從過密的緣故,到底他在王牧的心裡算是讒臣。
素來親賢良,遠逆臣纔是國之正道。
奈何他一出現,便與讒臣二字掛鉤。
回了府邸,於開便稱病靜養,閉門謝客。
而王牧的囂張氣焰舉朝皆知,任誰也不敢再提及官軍屠民之事。但不提並不代表不會發生,全國各地,王家軍屠殺百姓之事愈演愈烈,甚至於有些地方的百姓開始聚衆鬧事。國內開始出現內亂之前的徵兆,而官軍鎮壓反倒適得其反。
朝廷內外對於王牧的議論,百姓對於王牧的民心所向,漸漸的發生了轉變。
王牧有心查出真相,奈何卻無跡可尋,隱隱只覺有一羣神秘人冒充官軍,肆意屠殺百姓,爲的就是嫁禍與他。
夜色撩人,鄭夕顏坐在石階上,身子靠着廊柱,有些昏昏沉沉的錯覺。自己的身子,慣來自己最爲清楚。毒素開始擴散,她是清楚的,只是不敢告訴任何人。華韞照舊不見人影,許是沒臉見她,技不如人有何大不了的。
“皆已準備妥當嗎?”秦沐風站在廊檐下,遠遠看着鄭夕顏一個人獨坐的身影。她已然開始吐血,卻始終不曾告訴他隻言片語,一個人靜靜忍着。他知道,她不願連累任何人。儘管她想活着,想要活下去。
只是,她已經盡了力。
紀揚愣了半晌,重重點頭,“喏。只是殿下真的要如此做?如此這般,那殿下你自己的性命……”
“本宮尚可以撐住,但她卻定然撐不到明日的黎明。”秦沐風目光灼灼,死死盯着她的背影,心頭微微疼着。
“屬下可以去找修羅。”紀揚斬釘截鐵。
秦沐風冷笑,“她的性子難道你還不清楚嗎?”
聞言,紀揚垂下
眉睫。修羅的性子,說一不二。
可是秦沐風的性子,紀揚也是清楚的,他素來最恨被人威脅,就算死也不會接受任何的脅迫。所以……他做了選擇,最後的選擇。
“可是殿下,若是……”紀揚欲言又止。
望了望天上黯淡無光的月,秦沐風擰着眉,“本宮有師傅的護心丹,不會有事。”語罷,再也不多說什麼,徑直朝着鄭夕顏走去。
五內俱焚,鄭夕顏哇的一口黑血噴出,體內的熱流不斷的膨脹。她知道,毒發了。毒素沿着奇經八脈迅速在身體裡流竄,很快的便竄入心窩,與她的血魄珠混爲一處。血魄珠雖說蘊含着極大的力量,但是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那就是懼毒!
一絲一毫的毒素若然跟血魄珠混爲一處,便會轉變成劇毒,而且極難拔除。
否則,秦沐風就不會如此懊惱。
勉力撐起身子,鄭夕顏跌跌撞撞的想要走回屋裡去,若是教人看見,只怕她連死都要死不安穩。想着沒能看他最後一眼,委實有些不甘心。可是,她又怕讓他看見自己慘烈的死狀。
罷了罷了,還是別相見吧。
留個美好的影響纔算是最後的告別。
她走在迴廊裡,無力的攙着欄杆,搖晃的燈籠綻放着昏黃的光,委實晃了她的眼睛。視線越發模糊,她無力的跌坐在地,雙臂撐在地面,大口的喘着氣。
黑色的液體從脣角不斷的涌出來,她無力的眨着美麗的羽睫,燈光下落着斑駁的剪影,如此美麗盡顯迷離之色。
她想,秦沐風大抵是知道的。否則,這些日子他不會對她如此溫柔,也不會形影不離的守着他。所以,就算自己死了,他應該也早有心理準備的。
秦沐風,應該不會太難過的。
他是如此的堅強,如此的高傲,如此的不可一世。
這樣想着,脣角竟然揚起了微弱的笑靨,眼裡卻下起了雨。臨死前還能爲他哭一哭,也是件好事,不是嗎?總歸證明她是真的喜歡過這個叫秦沐風的男子。
視線漸漸模糊,鄭夕顏倒伏在地,最後刻入腦中的是那搖晃的燈籠,微弱的黃光。
秦沐風深吸一口氣,快步上前將她攔腰抱起,轉身便走向冰窖。這座冰窖是他刻意讓紀揚以最快的速度打造的,裡頭的冰塊皆是取自千年寒潭底下的千年寒冰,較之一般的冰塊更加陰冷生寒,尋常人根本耐不住。
白色的世界,一張寒玉牀置於正中央,秦沐風小心翼翼的將她置於牀榻上。
潔白的世界裡,他冰涼的指尖掠過她的眉心,她的羽睫垂着,如同鳳羽般濃密好看。指尖拂去她脣角的污血,鄭夕顏尚有一線氣息。
自懷中取出一顆藥丸,秦沐風猶豫了一下,終歸塞進了鄭夕顏的口中。她已經無法吞嚥,只是卡在喉間。
眸色微涼,秦沐風深吸一口氣,吻上她的脣,將那顆藥吹入她的喉間。
丫頭,嚥下去。
喉間咕咚一聲,他擡頭,終於看見那顆藥沒入了她的喉嚨。
心頭微微鬆了口氣,秦沐風面色稍霽。隨即將鄭夕顏盤坐在寒玉牀上,自身盤膝位於其後,身後制住她身上幾處大穴。
掌心凝力,面無表情。
源源不斷的內力透過脊背灌入鄭夕顏的奇經八脈,將肆意作祟的毒素緩步聚集至一處。眸色微沉,秦沐風終於閉上眸子,突然將她體內的毒素如同拔火罐一般的拔除。毒素宛若奔騰的潮水,瞬時通過掌心悉數涌入他的體內。
青煙不斷從頭頂百匯處騰起,秦沐風的面色乍青乍白,最後呈現異常詭異的暗黑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