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劍迅速夾住劍身，秦沐風眸色如血，赫然推出一掌。那人身輕如燕，棄劍飛身，夜空中畫過美麗弧度，霎時眸色通赤，詭譎的顏色讓人打怵。五指張開，銳利如鷹爪，速度之快快如閃電。
她眼中沒有半分情愫，對着秦沐風幾乎是招招致命。
皇后被刺身亡，頃刻間御林軍集體出動，瞬時將四周包圍得水泄不通。
秦沐風退身一側，眼見着御林軍形成車輪戰次次撲上去，都被她撕得粉碎。這種殺人手法讓人觸目驚心，滿地的殘肢斷臂，教人毛骨悚然。她卻視若無物，眸子死死盯着秦沐風，不做任何的轉移。
誠然她是衝着他來的，不死不休。
御林軍不斷的撲上去，她卻越戰越勇，好似根本不知疲倦。華韞卻是心驚，快速走到秦沐風的身後，“她好似中了蠱毒。”
秦沐風驟然凝眉，“你說什麼？”
“丹國素來以巫蠱聞世，當中有一味蝕心蠱毒最爲厲害，能控制人的心智爲自己所用。這種蠱毒，除非完成施蠱之人的命令，否則絕對無法解脫。”華韞冷了聲音，死死盯着眼前的黑衣人。這雙眼睛，通紅如血，像極了她……
“若是不解蠱毒，會怎樣？”秦沐風攥緊了拳頭。
華韞深吸一口氣，“那她就會一直戰鬥下去，直至氣竭而亡。”
話音剛落，秦沐風已經飛身上前，指尖微彈，瞬時挑落她的利劍。掌心凝力，瞬時凝聚了周身內力，猛然灌入她的體內。因爲身體一時間無法承受如此巨力，她赫然仰頭一聲長嘯，面上黑紗瞬時被震碎，卻是陌生至絕的容臉。
下一刻，她身子一顫，便無聲無息的倒伏在秦沐風的懷裡。
分明是陌生的容臉，爲何他會有熟悉的感覺。而且她的內勁，分明與自己如出一轍，除了鄭夕顏，他從未教授過任何人。可是……
外頭老太師領着羣臣上前，乍見皇后躺在血泡之中，聲討要制裁這個殺人兇手。秦沐風不說話，只是定定的望着懷中的女子良久，心卻不知爲何一片安然寂靜。
一時間刺客行刺，累及新後殞命，羣臣誓要將這等惡賊剝皮拆骨。可憐那司徒皇后，龍鳳紅燭未滅，就成了一縷香魂飄逝人間。
金殿之前，她被綁縛在石柱上，目光裡依舊染血，依舊毫無情愫可言。她就直勾勾的盯着金殿上正襟危坐的秦沐風，眼神一點一滴的黯淡下去。
“皇上，皇后娘娘死得冤枉，誠然不能輕縱刺客。”老太師上前。
秦沐風冷眉，“那依太師所言，該如何處置？”
“碎屍萬段！”太師斬釘截鐵。
深吸一口氣，秦沐風望着那張陌生至極的容臉，一步一頓的走下臺階。指尖輕輕戳着額心，漸漸的，那一顆被他掩藏了好久的紅色硃砂痣完整的出現在她的視線裡。她看見他的手上，清晰的齒痕，而後他從袖管裡取出一條白綾，不緊不慢的覆上雙目。
眸子緩緩睜大，她的眼神開始慌亂無措，開始有種迷茫的掙扎。
秦沐風雙目覆着白綾，一步一停頓，最後終於走到了她的面前。他的手緩緩向前，順着她的臉頰慢慢撫摸着，最後停駐在她的肩胛處，突然狠狠按下去。劇烈的疼痛讓她開始掙扎，就好似瘋狂的野獸，嘶吼着淒厲的聲響。
下一刻，秦沐風陡然扯掉覆眼白綾，擡手便從她的臉上撕下一張皮面。
清晰的容顏，熟悉的面孔，卻有着陌生至絕的眼神。
“太子妃？”
那一刻，別說華韞，就連滿朝文武都愣在那裡，一時間四下寂靜一片，所有人面面
相覷都不知該如何處置。
沒錯，她是鄭夕顏，就是失蹤良久的鄭夕顏，此刻她回來了。
卻是神志不清，回來刺殺秦沐風的。
此刻，鄭夕顏睜着一雙通紅的眸子，銀牙緊咬，如同嗜血的惡魔，旨在不死不休的嗜殺與屠戮。就算被綁縛在石柱上，絲毫沒能阻止她內心奔騰的惡魔。
秦沐風不知道她此前歷經過什麼，可是瞧着她胳膊上那一道道血痕，卻很清楚她吃了多少苦，曾經有過怎樣的掙扎。可惜，她還是失敗了，淪爲旁人的利刃，屠戮此生最愛的男子而不自知。
華韞整個人顫了顫，定在那裡良久沒有回過神。
“你說她不死不休？”秦沐風轉頭看着他。
“皇上？”華韞心驚。
下一刻，秦沐風卻抽出一旁御林軍的佩刀，狠狠斬斷她的繩索。獲釋的那一刻，他看見她用最快的速度甩袖，那柄利刃忽然就刺破了他的皮肉，直抵左肩下方的位置。
頃刻間，整個朝堂都沸騰。
秦沐風站在那裡，低眉看着插在心臟的匕首，而後迎上她血色漸淡的瞳孔。聲音哽咽，他輕笑着，眼底的光前所未有的溫柔，“回來吧！丫頭！”
只聽得一聲悶響，秦沐風已經栽倒在地。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得來不及讓人回神，甚至於所有人還來不及呼喊，鄭夕顏的匕首已經刺進了秦沐風的左肩下方。華韞一身驚呼，他慣來知道鄭夕顏下手一直都是精準狠，從不留情。如今只怕是……
頃刻間，所有人都撲上去。
鄭夕顏站在那裡，耳邊反覆迴盪着秦沐風那一句“回來吧！丫頭！”腦子裡劇烈的疼痛，好似萬蟻噬咬，更似亂刃分割。
陡然將揚天長嘯，一股黑氣從她的喉間散發出來，身子晃了晃，鄭夕顏一頭栽倒在地，頓時暈死過去。
一夜之間，局面混亂成殤。
新後被刺身亡，皇帝傷重生死難卜，原本該做皇后的鄭夕顏，此刻被打入死牢，坐等斬首之刑。左不過這消息自然不能外泄，否則這天下又將動盪，身爲丞相，華韞下令封鎖消息。誰敢泄露分毫，當累及九族誅之。
醒來的時候，鄭夕顏躺在冰冷的牢獄內，這是她數月來第一次有自己清晰的意識。愣了愣，卻見着外頭有火光，好似還有鬧人的喧囂，“這是哪裡？”
“大雲的死牢。”華韞快步走到牢獄門口，手一揮，獄卒便打開了牢門，“你終於醒了？”
“什麼叫終於醒了？”鄭夕顏凝眉，自己到底做過什麼她全然不知，只是不明所以的盯着華韞，“華韞，我怎麼會在這裡，你……”
華韞一身官服，誠然不是尋常的人物，只是……鄭夕顏忽然覺得格外陌生。不由的環顧四周，鄭夕顏只覺得左肩下方的心臟開始不安的跳動，那一刻她只看見華韞的瞳孔縮了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你到底想說什麼？”鄭夕顏攥緊了衣袖。
“你還記不記得自己發生過何事？”華韞低淺的開口。
鄭夕顏心頭一驚，晃了晃沉重的腦門，“我記得在黎國的皇宮裡，正打算與秦沐風匯合，誰知半路上聞着一股茉莉香，便失去了知覺。昏迷之前，卻看見了……”她的眸光驟然變得陰狠冷厲，“楊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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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韞陡然瞪大眸子，好似心中的疑慮得到了印證，“果然是他！”
“你這話什麼意思？”鄭夕顏心驚。
“早前丹國密報，說是丹國國君的暴斃，國師執掌大權。而那丹國的國師，早年做過楊傲的師傅，是而韋國覆滅，楊傲極容易投
奔丹國。要知道，楊傲的師傅曾經與他母親有過一段情，誰知最後教楊烈發現，便害死了楊傲之母。故而楊傲一直懷恨在心，大抵是因爲幼年喪母的關係，他便費盡心機的保存母親的遺體留待今日。”
華韞繼續道，“上一次我前赴丹國，便是有人看見楊傲蹤跡。然我遍尋無果，只好作罷。誠然沒想到，他會一直跟着你，委實死心不改！”轉而道，“後來如何？”
鄭夕顏的臉色變得格外難看，眸色冰冷無溫，好似看見昔日不堪入目的一幕幕慘狀。她的指甲嵌入肉中，整個身子繃直僵硬，“他們給我下了蠱毒，把我泡在毒池裡，每日用污血來逼迫我屈服。我劃破胳膊，死咬着讓自己保持清醒，可是……最後……”
最後，她還是輸了。
堅持了一個多月，她只記得意識消失之前看見楊傲冰冷的容臉，而後是他刺骨的言語，“去殺了秦沐風，不惜一切。”
驀地，鄭夕顏忽然怒不可遏，一掌擊碎了牢門，那種力量連華韞都覺得驚心。若不是她出劍之前被秦沐風乾擾過，以至於心下一頓，偏了毫釐之差，此刻秦沐風真的會死。所幸，萬幸，她的劍偏了。
對於神射手的鄭夕顏而言，從未失過手，可是今日，她失了手，因爲那人是秦沐風。
儘管她當時並不清楚，腦子裡渾濁一片，卻是下意識的想要他活着，不想殺了秦沐風。便是這樣的一念之差，她醒了，秦沐風也沒死，只是傷重至絕。那劍沒能殺了秦沐風，但委實讓他傷得不輕，如今還處於昏迷不醒的狀態。
下一刻，鄭夕顏彷彿意識到什麼，陡然死死盯着自己的手，“我爲何沒事？我的蠱毒呢？爲什麼我會沒事？難道是我、我……”她的身子赫然劇烈的顫抖，一下子靠在欄杆處，幾乎用一種幾近驚恐的目光盯着華韞。
她不會忘記，失去意識之前，楊傲說過的話。
蠱毒，不死不休。除非她完成使命，不然一輩子都只能睏倦其中，無法解脫。
羽睫驟然揚起，鄭夕顏的身子顫抖得厲害，“我、我是不是殺了他？是不是？”
華韞急忙上前，眸色焦灼，“夕顏你別這樣，其實沒那麼嚴重。”
“是不是？”她歇斯底里的嘶喊。數月的囚禁，讓她整個人處於崩潰的邊緣，心神不安惶恐，眸色潰散，再不似昔年景象。
“只是見了血，但沒有生命危險。”華韞說得很輕，生怕再驚了她。
一下子滑坐在地，鄭夕顏雙目癡然，眼淚順着面頰源源而下，“誠然如此。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否則我不會傷他，就算讓我死，我也不肯殺他的。”
華韞輕嘆一聲俯身蹲下，“皇上沒事，可是你殺了新後，所以太師他們不會放過你。夕顏，你走吧，躲過這段時間再說。”
鄭夕顏驟然扭頭看他，“你說什麼新後？”
她還沒有忘記，自己是秦沐風明媒正娶的太子妃，乃先帝欽賜太子妃！她還沒死，哪裡來的新後？就算要立後，也該是她！難道秦沐風……她眼底的光黯了一下，心頭若千刀萬剮。
“皇上還是皇上，從未變過心意，是太師逼得緊。”華韞低低的安撫。
嘴角一絲苦笑，鄭夕顏忽然詭譎的望着華韞，“刺殺新後，會怎樣？”
華韞盯着她悽楚的眉目，脣瓣張了張，始終沒能說出口。那一刻，鄭夕顏已然明白，“是死罪？”
“皇上不會讓你有事。”他頓了頓，“我也不會。”
鄭夕顏低眉輕笑，那一低頭的溫柔，忽然醉了華韞的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