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陽高照,一抹暖黃色的光線斜斜的映在窗紙上,梅花枝頭些許雪花一夜之間溶解了大半,露出了淡紅的花苞。
微寒的晨風拂過院中的竹影,扶疏斑駁雪霰飛揚。遠處漫漫雪原如水波般輕盈浮動,偶爾有三兩人在蒼茫雪地間輕聲走過。
斜陽透過宮廷的飛檐劃破了淡淡的雲霧,金色的光芒射中了漢白玉臺階,在金色的光影中,穿着深藍色官府的人羣從緩緩打開的宮門外大步邁上臺階。
晨幕在一聲尖利綿長的“上朝!”吶喊中正式開啓。
越過乾坤大殿往西行,霜天曙的清晨卻安靜的如同無聲畫卷,只有一抹天青色長衫男子坐在輪椅上,雙眼微微閉合,吐納着氣息精心調養。
“四爺,聽聲音早朝是結束了,四爺要不要去養心殿給皇上請安?”
一片枯黃的竹葉被寒風吹散,輕飄飄的落在顧陌白的手背上,竹葉脈絡模糊的只剩下一絲淺痕,枯槁的僵挺着。
顧陌白反手將枯乾的竹葉捏在兩根手指之間,古井般幽深無底的雙眼淡淡看了看遠處隱約的羣山,清越的聲音在闃靜的晨間更顯悠遠。
“已經辰時了才結束?今天的早朝可有什麼異常?”
潘麟附身道:“四爺,這個我也不知道,剛纔似乎是聽外面有人說皇上動怒了,還不知道是什麼事。四爺還是請安的時候問問吧。”
顧陌白點了點頭,這個時間去請安有點晚了,未免打擾父皇用膳還是決定晌午再去,“不必了,等巳時再與三哥一起去。”
潘麟點點頭道:“那我現在送四爺用膳。”
梨木雕花輪椅沿着抄手遊廊朝膳房去,青色身影在梅林之間時隱時現,緞帶般的髮絲經風一吹揚起一縷,似乎有暗香悄然浮動。
顧陌白突然開口問:“昨天從傅大人那裡回來的時候可看到傅姑娘酒醒了?”
一聽到顧陌白說起傅青綰潘麟就忍俊不禁,但當着四爺的面又不好發作只好嚥了咽口水憋着笑意說:“四爺,我昨天去的時候天色晚了,只看到傅姑娘的丫鬟如煙急匆匆的端着熱水去了傅姑娘的閨房,問了才知道傅姑娘醉的不省人事滿口胡說呢。”
潘麟結合上次目睹傅青綰醉酒後狂飆高音的樣子更憋不住了,推着輪椅的手都有些發抖,最後終於還是撲哧笑了出來。
“四爺,這傅姑娘真和別人說的不一樣,您說這堂堂尚書大人的千金怎麼淨玩兒一些猜拳拼酒的遊戲?”
潘麟說着自己搖搖頭,不過這樣的女孩子倒真的是靈巧可愛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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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陌白捋了捋鬢前的一縷髮絲,目光清遠的看着前方迎風綻放的臘梅,眼前隱隱浮現了傅青綰昨天的醉態。
的確是丟光了大家閨秀的臉。
“一會兒派人去傅大人府上看看,傅青綰今天可清醒了。”
顧陌白手掌緊握,眉梢因爲心中的不快而蹙起來。
“是,四爺。”
潘麟猜到顧陌白是爲了昨天傅青綰過火的舉動而心存芥蒂,所以沒敢多問,說話之間膳房已經到了,潘麟將輪椅推了上去便退了出來。
遠山如黛,這個時節的齊國分外遼闊高遠,潘麟琢磨着要不要偷偷讓人去尚書府送點宮裡御用的醒酒藥,正想着的時候看到李青風大步流星的從霜天曙大門外走進來。
潘麟附身道:“李先生,四爺正在裡面用膳呢。”
李青風連頭也
沒點直接三兩步跨上了臺階,表情凝重的看着顧陌白,許久才一字一頓的說:“四爺,出事了。”
顧陌白手中捏着筷子仰頭看着李青風,素來沉穩淡定的李青風從未像現在這樣露出過驚慌的神色,顧陌白放下筷子問道:“怎麼了?”
“四爺現在隨老夫一同去養心殿吧!”
話音剛落李青風便推起輪椅大步朝外走去,顧陌白看他神色慌張便知道事態嚴重,“是不是父皇出事了?”
李青風沒有回答,但從他紊亂的呼吸顧陌白也大致猜到了定然是父皇龍體有恙。
養心殿外圍着幾十名太醫,個個神情凝重搖頭嘆息,有人驚嚇的擦着額頭的汗,喃喃自語着什麼。
看到顧陌白到來紛紛跪地請安,顧陌白只擺了擺手讓他們起來直接發問:“發生了什麼事?”
一位年事已高的白髮老人唯唯道:“回四爺,散朝後皇上從乾坤大殿回養心殿,突然頭昏目眩暈倒在地,我等趕來的時候皇上已經昏迷不醒了。”
顧陌白的手突然一頓,幽深的眸子直逼太醫,“昏迷不醒?”
“四爺先不必驚慌,王太醫和馮太醫正在全力救治皇上,興許皇上只是一時急火攻心才暫行暈倒……”
“父皇怎麼了!”
老太醫話還沒說完只聽到一聲高亢有力的男子聲音急促的從臺階下傳來,顧陌白懶得回頭也知道是大哥來了。
太醫們看到顧陌寅紛紛下跪,哆嗦着請安問好,顧陌寅長袖一揮厲聲道:“你們這幫廢物是怎麼給我父皇看病的!要是父皇有一點不測你們全都給我滾去天牢!”
老太醫因爲懼怕而顫抖的聲音低低的道:“太子殿下,我等定會竭盡全力!”
“一羣廢物!滾開!”
顧陌寅一腳踹開跪在地上的老太醫嘩啦推開了養心殿緊閉的大門,“太子!皇上現在需要靜養!還望太子耐心等候片時啊!”
顧陌寅回頭瞪了眼老太醫冷哼道:“老東西,你讓我耐心等候!一羣庸醫哪兒來的廢話!”
顧陌白蹙眉凝眸看着顧陌寅的背影冷冷道:“大哥,父皇龍體抱恙你我同是心急如焚,但你我並非太醫理當聽太醫的安排,你這樣貿然進去只怕會影響父皇休息。”
顧陌寅推着紅木大門的手停了停,轉頭俯視着顧陌白,冷諷道:“四弟,你腿腳不便就不要出來奔波了吧?好好地待在你的霜天曙頤養天年豈不痛快?”
顧陌白卻不怒反笑,俊逸的五官蒙上一層柔和,仰首與顧陌寅對視着不卑不亢的說:“大哥,羽琮雖然不如大哥身強體健勞苦功高,卻也知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大哥如何能說出此番話?”
顧陌寅在嘴皮子上一向不是顧陌白的對手,這會兒也無心與顧陌白辯解,哼了一聲雙手便要推門進去。
“大哥且慢!”
顧陌白回頭看到顧陌宸正疾步走來,想着許久沒有湊齊的三人終於可以好好的會上一面了。
“三弟?呦,我還想着天下再沒有什麼事能把你從小小的怡馨苑請出來了!”
顧陌宸也不介懷,只是微微欠着身子道:“大哥日夜掛念父皇的安危,有你這樣的兄長爲榜樣身爲臣弟又怎麼敢怠慢?”
顧陌寅猛地甩開袖子從門內退出來,手指點了點顧陌白和顧陌宸脣角微斜的笑道:“你們,果然是好樣的。行,我不跟你們逞口舌之快,這筆賬咱們有的是
時間慢慢算。”
顧陌白眉心一緊,心中早已嘆息了千百遍,且不說父皇今天龍飛九天,就算父皇康健齊國也耐不住他這條蛀蟲的侵蝕啃咬。
只是眼下詔書未出,無人知曉誰是皇位的繼承者,這天下比起來父皇一人的性命實在重的太多。
數年來齊國雖然看起來風平浪靜國泰民安,可外敵在邊境蠢蠢欲動,內患又結黨營私霍亂朝綱,若有明君大刀闊斧的整頓還好,若是所託非人,那大齊的歷史便不知要如何書寫了。
只盼父皇可以臨危授命擦亮雙眼。
顧陌宸與顧陌白凌空對視一眼,“四弟,父皇前幾天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昏倒了?”
顧陌白也費解,“太醫一時半刻還未給出病因。”
正說着門被人推開了,出來的正是王太醫,李青風疾步上前問道:“王太醫,皇上怎麼樣了?”
兄弟三人齊齊看着王太醫,後者揩去額前的汗珠道:“從脈象上看皇上並無大礙,只是不知爲何遲遲未醒。老夫實在才疏學淺,不知其中根源。”
“少廢話!我們進去看不就是了!”
顧陌寅一把推開王太醫一步跨過了門檻,齊帝安靜的躺在右側金黃色帷幔後面的隔間裡,馮太醫將藥箱收好退了出去。
顧陌白和顧陌宸也隨即趕到,不大一會兒便聽到外面一個女人哭喊的聲音嚷嚷着衝了進來,“皇上!臣妾來晚了皇上!”
候在外面的馮德上前扶住樑皇后溫聲道:“皇后娘娘,您當心自己身子。”
聽說皇上突然昏倒的消息後本打算出宮回家的文武百官又快馬加鞭趕了回來,這會兒養心殿外早已涌滿了等候消息的人。
從上午一直到黃昏時分羣臣都靜靜守在養心殿門外,太醫從裡面進進出出個個神色匆忙,人羣中有人低聲議論着若是皇上突然駕崩皇位將傳給誰。
有人說太子是早已定下來的繼承人,這個毫無異議,但也有人說四爺是人中之龍,不到時候勝算還未定。
到了午夜,顧陌白等人依舊守在養心殿,聽到太醫說皇上已經脫險了才稍稍緩了一口氣。
但病因還是未能查出來。
此後的半個月時間顧陌白都守在養心殿裡日夜看顧齊帝,整個人憔悴了一圈兒,潘麟去尚書府傳話的時候徐薇才知道他的現狀,一時間心急如焚。
“傅姑娘,四爺這些天茶飯不思,潘麟看着都心疼,哎。”
“他怎麼樣了?他沒生病吧?你讓他好好吃飯啊!”徐薇一着急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一股腦的安排之後才發現自己實在沒有什麼立場。
潘麟只說四爺最近狀態不好,辦完事就離開了尚書府。
晚上徐薇在餐桌上左思右想始終不放心,顧陌白你這個白癡,你這麼折磨自己你老爹的病就能好了嗎!
“小姐,你從吃飯的時候到現在已經圍着屋子繞了幾百圈兒了,我頭都被你繞暈了。”
“不行,我要進宮看看顧陌白到底怎麼樣了。這傢伙半個月沒露面不是已經瘦成閃電了吧!”
“進宮?小姐,你不是在說笑吧!”
“我很認真,我今晚就要進宮!”
“可是小姐,你沒有進宮的腰牌啊,你這樣赤手空拳的只怕還沒見到四爺就已經被侍衛亂刀砍死了。”
徐薇拖着下巴斟酌了一會兒,突然擡眉一笑道:“我有辦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