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將至。家家戶戶都做起了青團,艾草的香味飄滿都城。
白棠兄妹在家中研製了款新口味的青團:蛋黃肉鬆餡。炒得鬆軟又不失嚼勁的肉鬆與蛋黃醬裹在一塊兒,味道別提多美了,連一向嗜甜的婉娘也多吃了兩個。
白蘭不用兄長交待,自行備了幾份,分送至老宅、父親、魏國公府。魏國公府裡又分了三份,分別爲秦嫿姐弟和徐三所備。
“哥。”白蘭笑問,“是你送去呢,還是等徐三來咱家的時候讓他帶回去?”
反正徐三隔三岔五的就要登門拜訪,也省得她特意再跑回國公府。
白棠如今聽了徐三的名字就覺頭痛!
清明可是一日日的逼近了啊!徐三若是強帶着他去泡溫泉,他可怎麼應對?
“直接送去!”他不耐的揮着手,尋思着自己是不是要個地方躲一躲?
“全宏!”他招了最近狀態低迷的年輕管事到書房,“你可知有什麼地方,能把我藏起來誰也找不着的?”
全宏楞了楞:“那要看東家想躲誰?”
白棠爲難的嘖了下嘴沒吱聲。
全宏試探着問了句:“徐三爺?”
要不要猜得這麼準?
“如果是要躲徐三爺,”全宏臉上一股幸災樂禍的笑意,“我無能爲力。”
白棠不樂的瞅着他:“你要是將這份聰明用在婉娘身上,也不至於——”他抿了抿嘴嚥下了後邊的話,全宏的臉色已經陰沉沉風雨欲來。
白棠不忍見他癡心枉付,開口勸他:“天涯何處無芳草?我看婉娘這輩子是不沒打算再嫁人的——”
“我知道。”全宏嘴角勾了勾,“她都跟我說明白了。”
原來已經攤牌了啊!白棠鬆了口氣。
“但是我也對她說了,”全宏的面上笑意微現,“她這輩子不嫁人,我這輩子也不娶親!”
白棠嘴角抽搐:婉娘走了什麼狗屎運遇上這麼個癡情的蠢男人?愛愈深,恨愈切。等到真相大白的那日,全宏支撐得住?
白棠已有思量,決定道:“全宏,你先去北京吧!”
全宏身子一僵。臉上寫滿了拒絕。
“蠶室只有婉娘不經用的——”
“還有青蕊和周娘子。我娘和妹子也能搭把手。”白棠打斷他。
“有賊人想夜窺松竹齋,我不能離開——”
“你離開前幫我僱幾個護院。”白棠鐵了心,“我不是故意支開你。原本就打算讓你去京城做個開路先鋒。你朋友多路子廣,幫我在那邊熟悉環境,和當地的里正亭長熟絡熟絡。該走的人情走起來,等我們到北京後,也能快些適應。”
全宏默然不語的聽完白棠的吩咐,末了,神情複雜難以言述,竟嘆了句:“東家已經知道婉孃的身世了?”
白棠驀然驚心:“你說什麼?!”
全宏笑了笑:“說婉娘是陳家的童養媳,之前您或許還會相信,但是婉娘會挑花結本——這根本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子能學會的本事。以東家的聰明,自然不可能毫無懷疑吧?”
白棠覺得天邊有羣滾雷正在轟隆隆逼近:別,這般狗血的天雷千萬別砸他的腦袋上!
全宏小心觀察着白棠的神色,又問:“徐三爺應該告訴過您,蘇州織造局火災之事?”
白棠由他問了這麼多話,此時終於有機會反問他:“關於這場火災,你知道些什麼?”
全宏眼底寒氣迸裂:“醉翁之意不在酒!織造局防患何等的嚴密!怎可能由着火勢燒大,燒燬了龍袍與聖旨?”
三大織造局皆承辦着帝后冠服及聖旨的織造。龍袍常用由雲錦織就。巨大的花樓機可以織出繁複而龐大的龍紋圖形!儘管如此,一件也龍袍須耗費一年之久。而聖旨所用的綾錦及各種花紋,皆是由花樓機完成!
白棠也曾經想過,蘇州織造局的火災若是人爲,目的何在?並無織娘傷亡,也無人口失蹤。如果是爲了拉沈惟青下馬,但後來補上他位置的織造,還是他在赴瓊州前上書給皇帝舉薦的人才。這麼說來,蘇州織造這個位置,也不是幕後人的目的。
直到他聽說了沈文瀾的事,才隱隱有了些許猜測。
這場火災,或者根本就是衝着沈文瀾去的!
沈家玉郎大名赫赫。他經手的花本無數,設計的圖樣風靡宮廷內外!更別提他還能改造花樓機以適應更高規格的需求。如果得到沈文瀾,那便是得到了一個取之不盡的寶藏!
沈惟青若還在任上,位高權重,想奪取沈文瀾一個大男人無異於癡人說夢!於是,一場謀劃已久的大火在元宵夜燃起。裡外串通,任由這場火將如日中天的沈家推進了深淵。
想來依照他們原先的計劃,沈惟青按律革職,全家發賣。到那時,沈文瀾便是他們的囊中之物。未料皇帝對沈惟青格外開恩,只貶了他去瓊州,放過了他的家人。而沈家也不是傻瓜,很快猜測出對方真正的意圖。沈大人這麼多年的織造也不是白當的,在危難之際想方設法讓小兒子脫身離開,免他身陷囹囫。
白棠想起自己扮成女裝躲避漢王手下追蹤之時,如意坊裡遇到了婉娘。她那般淡定從容的幫自己引開了暗探,想來,她早在漫長的逃亡途中和潛伏的歲月裡身經百戰見怪不怪了!
而她在陳家那三年,只用最簡單的素絹謀生,自然也是擔心引人矚目招來懷疑。
白棠心底的疑惑幾乎全部解開。除了陳麟——他到底知不知道婉娘真正的身份?
“我在蘇杭倒賣生絲多年。兩地的桑園蠶山皆有踏足。”全宏回望看窗外新移來的兩棵大桑樹,“我見過沈文瀾。”
我見過沈文瀾。
轟隆隆——那道雷還是劈中了白棠!劈得白棠外焦裡嫩,恨不得自己直接被雷劈死超生,也不用面對這般棘手的處境!
“他什麼也不知道。他不認得我。”全宏壓低的聲音帶着股嘶啞,“火災後我得到消息,有人想對他下手。便偷偷的一路護送他。但是他突然間憑空消失。我尋了他三年——”
“是誰?”白棠寒聲問,“是誰想奪走沈文瀾?”
全宏笑了笑:“自然中朝庭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