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白棠到了葉家的木材庫房,一千兩銀子全砸在了梓木上。木料的價格是按直徑和長度計算的,葉士宏有意放水,白棠有便宜不賺天打雷劈,總共扛了三百多截大小不一的梓木回家,將松竹齋的後院堆得密密實實。
蘇氏和白蘭怔忡不明的瞪着木頭:白棠這是打算繼承練家雕版印刷的家業啦?
“這可不是辦法。”白棠對着木頭蹙眉,才一千兩銀子的梓木便堆滿了院子!他要囤積木料,必須要有個倉庫才行!這個倉庫除了足夠大之外,更重要的是安全!確保他在梓木價格瘋漲後不被人劫胡!
這般看來,自己想要獨佔這份天大的利潤,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
蘇氏聽說這些木料是白棠拿葉家的賠償銀子買回來的後,哭笑不得:好歹留些家用啊!不過,解決了那幢婚事,她也算是放下了心中一塊大石頭,如今最讓她擔憂的,是明日白棠和高家的比試。
白棠對蘇氏的憂慮恍若不見,檢查了一番比試所用的各種物料,一應俱全並無遺漏後,安然入睡。
次日秦府。
秦家正處在風口浪尖之上,督察院的御史們摩拳擦掌準備搞個大的。秦簡的茶會自然備受矚目。秦簡請的多是文人雅客,並無朝中人士。雖有些人爲避嫌不曾前來,但風聲鶴唳中,秦大人家的後院還是坐了個滿滿當當:肉眼可見,秦家有場連環大戲要上演,錯過了多可惜!
秦簡爲表明自個尋來的版畫的真僞,特意請了京城雕版界龍頭,高家練家的兩位老爺子掌眼。兩家老爺子自然是欣然應允。至於他們的孫輩自說自話的在茶會上安排了場比試,雖屬意外,秦簡倒也樂見其成。薛濤箋被仕子文人追捧了五百多年,多少人爭相效仿!這場比試便當是助興的節目也不失高雅之意。何樂而不爲之?
練老爺子出席茶會前問了練紹榮一句:“白棠這幾日,在忙些什麼?”
“他——”練紹榮皺了下眉頭,“平江上回在松竹齋見他自個兒熬製了樹皮花汁。”明明已經給他送去了自家上好的染料,他卻拼棄不用。練紹榮看不透白棠是太自信,還是太託大。
老爺子倒是眼睛一亮,笑咪咪的道:“那麼多年,總算能看場好戲!”
練紹榮不由苦笑:父親自將家業交給自己打理後,鮮少出席這樣的場面。今日又有一場硬仗要打,萬一白棠落敗了,父親的臉面可不好看哪!
練老爺子不等他勸,樂呵呵的道:“莫擔憂莫擔憂,人定勝天!”
夏日炎熱,茶會時間定在相對涼爽的傍晚。秦家的後花園裡搭着遮陽的竹棚,流水潺潺,池塘裡紫白雙色的睡蓮開得正濃,家中的僕從來回穿梭準備着精緻的茶水小食。
“雪楓,練白棠來了麼?”秦簡一身極雅緻的天青色長袍,玉帶銀冠,滿身煙雨江南溫雅如斯的世家公子風範。
程雪楓不經意的道:“你還擔心他不來?”
“他要比試製箋,必定要帶許多傢什來。我讓人在門口候着,怕出什麼意外。”
程雪楓想到近期紛紛擾擾的流言,不悅的道:“都這時候了,你也不知避嫌。”
話音剛落,便有僕人來報:“少爺,高家練家兩位老爺子到了。練白棠還未見蹤影。”
秦簡歡喜不盡:“兩位都來了?好!雪楓,我先招呼下兩位老先生。你幫我留意白棠。”
程雪楓撇了下嘴:“知道了!你快去吧!”心裡喃呢:能得秦簡看重、搭上秦家這條大船,練白棠運氣不差,本事不小!
此時的秦府大門外,賓客接踵而至。
白棠的確備了一大匣子的東西,小心翼翼捧着下了馬車。
門衛驗證過了請柬,客氣的請他進門,喚了僕從替他引路。行到院中,迎面走來一行人,爲首的是名年輕的少女,容貌只能算得上秀氣,膚色略暗,一身胭脂紅的薄綃裙也未能替她多增幾分顏色。
白棠客氣的側身讓道,不料那少女竟然在他面前停了下來,語帶冷嘲的道:“我道是誰,原來是練少爺。”
白棠心中微頓:這些日子來,衆人或稱他練少爺或喚他練公子。實則這兩個稱呼,暗藏玄妙。喚他公子的人,畢竟尚帶幾分敬意。但“練少爺”自這麼個妙齡少女的口中冷冷而出,多少便有些蔑視之味。
她是誰?白棠蹙眉間便尋到了她的記憶:高家的大小姐,高靜雯。
原主對這位高大小姐滿心豔羨。同樣的家世,高靜雯在高家深受寵愛,呼風喚雨,但自己卻不得不爲了父親的前程女扮男裝,委屈求全。最後,更被父親陷害趕出了家門!
白棠雙眸半垂,不露半點眸光:“高小姐。”
高靜雯對這位原本是避之唯恐不及,可誰讓他招惹了自家大哥呢?她和葉櫻又是好姐妹,更何況這些年來,自家大哥對葉櫻的心意,大夥兒都看在眼裡,唯一的障礙就是練白棠!
“有些人啊,就是不知天高地厚。”高靜雯毫不掩飾眼底的輕蔑,“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心比天高,小心摔得粉身碎骨!”
白棠勾了勾嘴角,看在對方是個年輕女孩的份上,自己不與她計較:“高小姐也是來秦府做客的吧?”
高靜雯微怔:什麼意思?
白棠眉稍輕挑:什麼意思?提醒你莫在別人家裡囂張,這麼明白的意思還要問?
引路的秦府家僕默默的望了眼高靜雯:高家的大小姐,品性竟還不及名聲臭大街的練白棠來得沉穩。
高靜雯從秦家僕從的眼中分明感覺到了幾分不耐,她面頰漲紅,強忍憤怒:“就憑你,還沒資格指教本小姐!”
白棠臉上愈顯無奈,連連作揖:“高小姐說得對。是在下不好。請高小姐見諒!”
高靜雯氣息略平,可一眼瞥到那家僕從看自己的眼光更加古怪甚至暗藏了些不屑,登時覺得自己上了練白棠的惡當,怒火直衝而上:“練白棠,你敢陷害我?!”
練白棠茫然四顧,頗有些手足無措,連聲道:“高小姐莫生氣,我,我向你賠不是!”
家僕實在看不下去,皺眉道:“高小姐,練公子也是我家公子請來的客人。”
高靜雯氣得嘴脣輕顫:她竟然被練白棠害得在秦家當衆受辱!
來往的客人無不目光古怪的瞧着自己,她一跺腳,捂着臉落荒而逃。
“這是怎麼了?”出來接人的程雪楓險些撞上了高靜雯。高靜雯一聽這聲音,心中通的一跳,露出一張梨花帶雨的臉孔,“程、程公子!”
程雪楓瞧了瞧不遠處拘謹的練白棠,又看看高家姑娘,皺眉問:“出了何事?”
高靜雯委屈萬分的抹了淚道:“無事,是我不好,言語中得罪了練公子。”
“他是什麼人!”程雪楓對練白棠的不屑衝口而出,“你跟他有什麼可多說的?快去後院吧,我妹子等你多時了。”
高靜雯登時鬆了口氣,得意的朝練白棠撇去輕蔑一笑,姍姍離去。
“練白棠。”程雪楓走近他,聲色冰冷的道,“這兒是秦府。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在這兒放肆欺負人家姑娘?”
白棠低嘆了聲,搖頭苦笑。
秦府的家僕忙替他解釋:“不是練公子的錯。那位高小姐上來就冷嘲熱諷,練公子都沒說什麼呢。”
程雪楓一楞,忍不住俊臉微紅。竟然是高靜雯招惹了練白棠?白棠明明已不是過去的那個無能之輩,自己怎麼又忘記了呢?他尷尬的輕輕咳了一聲:“這樣啊,好了。你跟我走吧。阿簡記掛着你呢。”
白棠點頭,謝過領路的小哥,隨着程雪楓到了後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