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反瞪着他問:“你怎麼也在?不用去鑄印局上值的麼?”
徐三訕笑:“請過假啦。”
皇帝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他身着便衣,隨行的錦衣衛自然也是一色的普通侍衛打扮。尋了個安全僻靜的角落坐定,徐嶸也忍不住埋怨:“陛下怎好這般隨意出行?”
皇帝微笑道:“來看看白棠能搞出些什麼花頭。”不耐的揮手道,“你們不必管我。忙自己的事去。”
徐家兄弟無奈對望,哪敢對他老人家放手不管?徐嶸立即增添了會場裡的守衛人數。徐三便坐在皇帝身邊陪他。
《絲綢之路》成功暖場。衆商戶做過商隊生意的無不傾訴着旅途的艱苦與危險。還有喜好音律的人對曲子評頭論足。
“沒想到北京竟然還有仙樂坊這樣的妙處!”盧老闆驚訝不已。“我若沒認錯,那位拉二胡的師傅是江南小有名氣的琴師吧?”
姚世雙盯着下臺退場的樂伎,道:“何止。吹笛子那位樂伎是已經從良的大家慕雲嬌。”
“怎麼他們竟然都到北京來了?”
江楚秋微笑道:“因爲北京有練白棠?”
白棠信步踏上舞臺。
“今日見到諸多織造業的行首,白棠不勝榮幸。”
徐三目光炯炯,眼底全是掩飾不住的愛慕。
皇帝輕輕嗤了聲。略有點兒不爽:要不是太孫不願跟你搶人——唉,算了。這一對全是自己一手湊成堆的。怪誰去!
“多謝各位同行賞臉,沒有計較在下的年少輕狂之爲。”
衆人心中慼慼然。練白棠是狂,可誰讓他有狂妄的資本呢。沈文瀾硬是用幾張意匠圖就敲開了衆人的大門,逼得大夥兒不得不來京城一探究竟:總不能放任這麼個勁敵自由生長吧!
姚世雙當即站起身道:“練公子大名,我等都有所耳聞。大夥兒滿懷希望慕名而來,希望公子不要讓咱們失望啊。”
卻聽名女子冷聲道:“姚老闆,不必與他多說廢話。今日既然是花本大會,比得就是織錦。”她杏目微揚,“鬥錦就鬥錦,我金梭坊奉陪到底。”
姚世雙忙笑道:“苗夫人莫急,莫急啊。”
苗夫人是女中的豪傑,一介寡婦撐起了夫家的家業,脾氣自然乾脆利索。
白棠一肚子的開場白還沒講完,就見苗夫人打開一隻包裹,嘩的聲抖開,登時滿場生輝!
那是塊織金妝花絹。深杏紅的底色,繡祥雲纏枝蓮花,花枝纏金,粉、紫、黃、白的蓮花鋪滿了整張布。一經展開,其鮮亮美豔就引來衆人高聲叫好。
姚世雙讚道:“這是夫人新造的花絹?漂亮,漂亮!”
苗夫人得意道:“姚老闆帶來的錦緞一定更精彩!”
姚世雙笑着搖頭:“還好,還好。”
沈文瀾瞧過這匹花絹後,蹙眉道:“苗夫人的妝花的確漂亮,但色彩實在繁多。讓人眼花繚亂。”
英雄所見略同!白棠讚賞的略微點頭。他深受現代配色學的薰陶,對大明朝布料的配色十分看不習慣,一朵蓮花,粉藍色勾邊,硃紅填色,當中再用錠藍色做花苞,色彩太過繁雜!
這樣的情形,一方面是製圖師們習慣使然,一方面是此時染色的選擇還不多,以致於配色遠不及現代的和諧優美賞心悅目。
白棠還來不及研究染料,所以這次的配色他頗費了番心思。
沈文瀾在他示意之下,抖開了一塊妝花絹。
娥黃底色,花紋是粉色的薔薇與淺綠的枝葉。
外人看熱鬧,行家看門道。苗夫人先是驚訝於花紋的配色雖然簡單卻意外的舒服,隨後發現了薔薇的花形與常見的不同,尤其的好看。
她看着這塊妝花絹,腦海裡已經翻出十來件的款式的衣衫,不禁讚了句:“清雅脫俗!”再看看自己的絹布,忽生嫌棄之心!果然太過花哨了!自己製圖時恨不得所有顏色都往裡填,兩相一比,自己的妝花絹簡直俗不可耐!
此次,江南挑花業也來了三名挑花高手。俱是三十左右的少婦。她們在織造界倍受敬重,故養得氣質不凡,看着頗有幾分貴女的氣度。
一名少婦冷笑道:“練公子,難道您的織坊就只有這些貨色?這樣的絹布,在坐任意一家織坊都能紡出!”
白棠挑眉道:“請許夫人上前細看!”
許夫人步上臺道:“不過是花型別致些,配色淡雅些——”她話聲嘎然而止,臉上露出驚訝之情。
近看絹布,她突然發現,整片花枝呈橢圓狀分佈,一個花團足有桌面大小,循環往復,這代表着所需的花樓機必是龐然大物!
她面孔微紅,這樣花樓機,還真不是家家織坊皆有之物。
同來的姐妹見她尷尬,打圓場道:“許姐姐大意了吧!練公子有沈家玉郎相助,花本強過我等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沈文瀾搖首道:“圖樣是練公子所畫,花本是蘇夫人所織,在下無甚功勞。”
“蘇夫人?”衆人好奇追問,“哪位蘇夫人?”
從哪兒冒出了個挑花手藝高超的女子?
坐在下頭的蘇氏面孔不禁有點發燙。
白棠笑道:“正是家母。家母在花本一途頗具天賦,今日各位所見的綢緞皆是家母的花本所織。”
衆人心生怨念:要不要這麼刺激人!兒子會畫圖,母親能織花本。還有個得力干將沈文瀾!他們母子倆今後可以在織造業橫着走了!
許夫人只好道:“令堂高才!”訕訕而退。
衆人目光投向盧、姚、江三人,你們仨,快說話啊!
江楚秋見姚盧二人穩坐不動,起身道:“練公子,請看看在下帶來的這塊織金紗如何!”
只聽會場內抽氣聲頻頻,一片輕薄的黑地金牡丹紋纏枝紗光芒四射,牡丹花朵飽滿生機盎然!
白棠眼前大亮:終於見到一塊稱他心意的配色及圖樣了!大方的讚道:“織造機密,線條婉轉自如,大器!精品中的精品!”
姚世雙擊掌讚道:“這可勝過練公子的妝花絹了!”
江楚秋極客氣:“不敢說勝過,各有千秋。”
白棠細瞧織金紗上的牡丹,對江楚秋道:“這塊織金紗,只差一樣便即完美!”
江楚秋揚眉:“請練公子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