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大人冷笑了下,道:“傳京郊官驛吏長。”
一名身穿吏服的中年男子上堂,行禮道:“南京驛驛站吏長鬍宇拜見大人。”
“三年前,可是你見到馮子駿攜女子經過驛站?”
胡宇道:“正是小的。但當時天色已暗,小的也沒看清他們的容貌,只是那男子的身形樣貌與大人所發的圖影極象。”
“當時就他們兩人?”
“三人。還有一個馬伕。”
鍾大人點頭道:“馮子郡小有名望,惜玉又曾是名噪一時的清倌。想來他們若要私奔,自然不敢自己露面,所以僱了馬伕。那馬伕什麼樣,你還記得麼?”
胡宇陪笑道:“大人,當時天暗,的確看不清人的相貌。”
顧氏忽然發聲:“記不得人,可記得馬車?”
胡宇怔了怔:“馬車?”他用力回想了片刻,跺腳道,“大人,小的想起來了。那馬車的車身上,有個黃字的掛牌!”
方懷鈺剎時面色微變!
黃記車行,正是他派人僱傭馬車的車行!萬沒想到,他們竟然順着這條線索查了出來!
其實,當年鍾大人若再往下細查,早可以查出黃記車行的線索,但是當時所有人都道馮子郡與人私奔,怎會在馬車上糾結太多?
黃記車行的老闆帶着賬本上堂,極快的翻到賬本上某頁,道:“大人,小的查到了。三年前此日,所有的出車記錄都在記錄在案。其中——”他回頭瞧了眼方懷鈺,“有輛馬車,是方公子府上的人僱的。”
方懷鈺強作鎮定,心底已經驚濤駭浪,險些撐不住表情。
鍾大人細細的看了一遍記錄,眼帶寒箭:“方公子,貴府自有馬車。又是半夜時分,爲何要到黃記車行僱傭馬車?”
方懷鈺十分冷靜,迅速找到了藉口:“此事……我也記不太清楚。大人,請問是方府哪個奴才?喚他來問話就是。”
鍾大人遂報了個名字:“邢鋒。”
方懷鈺驚訝道:“大人,此人早在兩年多前便辭工回鄉了。”他作恍然大悟狀,“難怪他在我家做得好好的,突然贖身。原來竟是他暗中相助馮子郡與惜玉私奔!”
聽審的衆人暗道:原來如此啊!
顧氏的面上露出抹不屑的冷笑。
“回鄉了?”鍾大人微微一笑,“那你看,那人是誰?”
方懷鈺回頭一瞧,登時面色慘白!
“邢、邢鋒?!”
年輕的男子一臉茫然的被衙役押了上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大人,小的不知犯了何罪,不不不,小的沒有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啊!”
鍾大人淡聲道:“我且問你,三年前,你尚在方府辦事時,可曾於半夜到黃記車行僱車?”
邢鋒只想了片刻,擡首道:“確有此事。那夜,公子說想去秦淮河逛逛,但自家的馬車不太方便,所以小的纔去僱了馬車。”
方懷鈺拍着額頭笑道:“這麼一說,我倒想了起來。確有此事。我當夜在秦淮河流連忘返。有飛豔姑娘爲我作證。”
公子哥喝個花酒,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方懷鈺好面子,不想讓人知道。這也說得通。
黃記車行的老闆指着記錄搖頭道:“不對啊!馬伕可是去了五日方回車行交付馬車的哪。”
方懷鈺一時間全身鮮血逆流,幾欲暈死。但他實在機敏,窮途末路之際,還是讓他尋到了生機:“即然如此,鍾大人,在下只好實話實說。”他瞧着冷靜卻難掩悲憤的顧氏,“馮夫人,方某對不起你。”
顧氏眼中帶淚,輕輕哼了一聲。
“馮子郡與我愛妾惜玉有了私情,被我發現。他們兩人苦苦相求,讓我成全他們。可南京城內誰不知惜玉是我的女人?我怎能讓人背後議論恥笑?但他們又實在可憐,若不成全他們,他們只好殉情明志。我一時心軟,便對他們道,本公子可以放他們走,但是不許他們再在南京城內出現!於是,他二人連夜離開了南京。馮夫人,馮子郡正是爲情所困,又對不起你糟糠之妻,所以那段時日才憂慮重重,寢食難安。”
顧氏雙眸緊閉,淚水滑落,低泣良久。
後堂聽審的徐裘安冷笑道:“好個方懷鈺!難怪爺和他鬥了這麼久也沒討得好處。都到這地步了,還能自圓其說,厲害,厲害!”
白棠勾了勾脣角:“是個人才。”心底隱隱有個了猜測:此案還真是樁情殺!
顧氏猛地裡雙目怒睜:“方公子。你嘴裡說得好聽!你若是真心放他們走,又怎會派人一路跟蹤,最後又殺了我丈夫泄憤?!”
方懷鈺怒斥道:“馮夫人,你怎能信口開河污衊於我?”
顧氏眼內似有兩燃燒的簇火苗:“污衊於你?鍾大人!方公子說他放了我夫君與惜玉出城,那郊外已死三載的屍骨又是怎麼回事?身上玉佩飾物皆在,顯然不是路遇劫匪。若不是被他報復殺害,怎會如此?還有,惜玉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也不知被他弄到了何處!大人,您要爲民婦作主,爲我夫君申冤哪!”
方懷鈺沒想這婦人竟這般難纏,急道:“鍾大人,顧氏無憑無據,冤枉於我,請大人爲方某作主!”
鍾大人手指在驚堂木上磨了半晌,冷聲道:“拿輿圖來。”
師爺立即取了張地圖展於桌案。
鍾兆陽指着上面劃出的兩個紅圈,沉聲道:“方懷鈺,你且上來看清楚了。官驛在此處,埋屍之地在近郊,與官驛南轅北轍。也就是說——當夜乘着馬車離開的那兩人,並非真正的馮子郡與惜玉,而是有人假扮故佈疑陣。真正的馮子郡已讓人殺死,埋在了山下。”
方懷鈺瞪着輿圖,額頭上冷汗一顆顆的滲了出來。
鍾大人的猜測,已接近實情。他心底一陣陣的冰涼散至四肢:“不,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鍾大人冷笑,“你半夜僱的車馬載着兩個假冒馮子郡與惜玉之人連夜出城掩人耳目。如果不是你指使,這兩人從何而來?與此同時,你埋屍荒野,再去秦淮河掩蓋行蹤!方懷鈺,你還是如實交待殺害馮子郡與惜玉的經過吧。”
“大人——”方懷鈺放聲大叫,“您有何證據——”
鍾大人冷笑:“證據?就憑今日你滿身的疑點!待我請命搜查方府尋得證據,你可再沒從輕發落的機會了!”
方懷鈺大驚,顫聲道:“搜府?你敢搜府——”心中惶亂至極。若是搜府,他那個園子的秘密,可保不住!到時候,連累了父親——
“方懷鈺!”驚棠木如雷般炸響,“你可要想清楚了!如實交待,還是我搜府尋證?”
方懷鈺雙股輕戰,全身忽冷忽熱。早知這個圈套是針對自家而來,但萬沒想到他們竟策劃得如此精密。邢鋒被他們從千里之外的老家揪出來時,他已知大事不妙猶作困獸之鬥。如今明擺着大勢已去,窮途末路之際,猛地裡放聲大笑,咬牙切齒的道,“鍾大人,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