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素錦衝阮青點點頭,“應當是第一次。”
“哦,多謝告知,沒事了。”阮青又拱手行禮。
柴素錦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狐疑的又靜立了片刻,聽到房間裡傳來隱隱約約的咳嗽聲,她這才跨過門檻,進了房門。
趙元甄已經起身,正坐在窗邊,擺弄着黑白兩色的棋子。
“你怎麼起來了?”柴素錦上前緩聲問道。
“無妨,裡外守着的都是心腹之人。”趙元甄面無表情的說道,語氣裡卻有幾分歡快之意。
柴素錦搖頭,“你的身體可受的住?”
趙元甄點頭,“有你在,我的身體又會有什麼問題?”
柴素錦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看着他擺弄的棋局,眼眸不禁微微凝住。
“今日我聽聞了一件事情。”趙元甄忽而說道,“是關於你那丫鬟和弟弟的。”
“什麼?”柴素錦愕然從棋局中擡起頭來。
趙元甄擡手指了指門口,“適才阮青是不是問了你奇怪的問題?”
柴素錦點頭,“你知道緣故?他……是不是發覺了什麼?”
趙元甄嘆了口氣,“如果被自己深信不疑的人背叛,你……會不會很傷心?”
柴素錦吸了一口氣,瞪眼看着他,良久良久都沒有說話。
她清澈的眼眸之中,似有了然恍悟,又似有痛苦掙扎。
窗外有雀鳥在叫,嘰嘰喳喳的。
她倏爾扯了扯嘴角,“不會……人各有想法,各有決斷。”
“瑄哥兒今日去了紀家。”趙元甄忽而說道。
“誰家?”柴素錦挑眉。
趙元甄嘆了口氣,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緩聲道:“我知道你這一路走的頗爲不容易,也是真真切切將瑄哥兒當做你的親弟弟,可有時候彼此的隱瞞就會埋下禍患,在出乎預料的時間,爆發出來。”
“你想說什麼?”柴素錦眉頭輕皺。
“瑄哥兒……知道了你不是她的姐姐。”趙元甄說完又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應該說,知道了你不是柴妧妧。”
“這……”柴素錦臉面一白。
趙元甄連忙握住她的手,“遲早會發生的事情,你別難過。我知道,他在你心中一直都是弟弟,同太子無異的弟弟。”
柴素錦微微搖頭,“不是,不是……他乃是一個小傻子的時候,就知道保護我,便是被人打傷,也要衝到我的前面,我親手將他的傻病治好,親自帶着他從方城走來。我們之間姐弟情誼,經歷了同生共死,早已……”
趙元甄連連點頭。
“你說得對,我不該抱着僥倖的心裡,一直瞞着他。他長大了,我應該告訴他的……可我沒有準備好,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不知道如何讓他接受這個事實……”柴素錦皺着眉頭,面色有些痛苦。
“那如今,他知道了,不是也解決了你這個煩惱了?”趙元甄笑道。
柴素錦連連搖頭,“他是從旁人口中得知,必然和我親口告訴他不同。難怪今日遇見他,他說話神態都那麼奇怪……我還以爲他是長大了,原來他是和我生分了。”
“自己當做至親之人,突然之前和你生分,突然之間要疏遠你,甚至背叛你,的確讓人覺得痛心疾首。”趙元甄握緊了她的手,“別怕,不管到什麼時候,我總會陪在你身邊,和你一起面對。”
柴素錦長長嘆了一口氣,“是春露告訴他的?”
趙元甄抿了抿脣,“你已經猜到了?”
柴素錦無奈的笑了笑,笑容裡滿是苦澀的味道,“同一日知道被自己最相信的兩個人背叛,這感覺還真是不好受。”
趙元甄大約一時想不到安慰的話,只好擡手輕撫她的頭頂,用自己溫熱的掌心去溫暖她的手。
“春露在燒紙錢,祭奠什麼人的時候,被瑄哥兒發現。將金匱閣中發生的事情告訴了瑄哥兒,只是他們都沒發現,阮青一直都在盯着春露,自打她從宮裡回來以後。”趙元甄解釋道。
“阮青怎麼會懷疑春露?”柴素錦垂眸,聲音很低沉的問道。
“阮青說,他進入宮中想要解救春露出來的時候,春露已經被放出來了。”趙元甄說道。
柴素錦猛然擡起頭來,定定的看着趙元甄。
趙元甄緩緩衝她點了點頭。
“原來她比我想象中更早,就已經背叛了啊?”柴素錦呢喃。
“她只是個小丫鬟而已……”趙元甄安慰她說,“並且她原本可以留在你身邊,這樣我已經甦醒,並且康復如此之快的事情,就瞞不住了,她卻並沒有留下……”
柴素錦點了點頭,“這樣,算是沒有背叛的太徹底麼?還是說,因爲她怕在我身邊,會更快的暴露自己呢?”
趙元甄撫着她的發,輕嘆一聲,將她攬進懷中,“別想太多了,讓自己休息一下,上天自有安排……”
“你說瑄哥兒今日去了紀家?”柴素錦在他懷中擡起頭來問道。
趙元甄嗯了一聲,“柴妧妧母親的孃家,紀家大伯在京中爲官。”
“他去紀家做什麼?”柴素錦狐疑道。
趙元甄搖了搖頭。
柴素錦閉了閉眼睛,“罷了,不去想了,該來的總會來,該面對的也總要去面對。是我一開始就選擇了對他隱瞞,那麼他得知後的這一切變故,也是我本該去面對的。”
像是風雨欲來前的平靜。
平靜中透着幾許壓抑的味道,卻叫人說不清道不明。
這壓抑的氣氛充斥着京城,也充斥着皇宮。
“回稟聖上,先太子瘋了。”宦官稟告虞震德道。
正在喝酒享樂的虞震德擡起頭來,眯眼看向那宦官。
宦官在他嚴厲的目光之下,有些害怕。擔心自己乃是選錯了時機。
朝露殿中的氣氛似乎有些凝滯,司琴司樂都停了下來,跳舞的舞姬們也都慌忙停下,退到大殿一旁。
安靜下來的殿中,更添幾分沉鬱壓抑。
“太子瘋了?呵呵,”虞震德冷笑兩聲,“他瘋的倒還真是時候,她來看過他沒有兩三日的功夫,他便瘋了?這是真瘋還是假瘋?”
“柴大夫也真是自作聰明,豈不知聖上您的醫術無人能及麼?他若是作假作僞,聖上您慧眼之下,豈能判斷不出?豈會叫他們得逞?”宦官連忙奉承說道。
“嘩啦——”
一聲脆響。
一個精緻的瓷杯,碎在他面前,將這宦官嚇了一跳,脊背立時冒出一層冷汗來。
“你聽說過哪朝哪代的帝王,去給人診脈看病的?嗯?我朝沒有大夫,沒有醫師了麼?朕醫術了得怎樣?醫術平庸怎樣?你還想叫朕——前去給那沒用只會裝瘋賣傻的東西診脈嗎?”虞震德怒吼道。
宦官嚇得連連叩頭,“不敢,小人不敢!小人失言!聖上恕罪!”
虞震德用了好一陣功夫,纔將自己的怒氣平復下來,但開口的語氣仍舊沉鬱的叫下頭人緊張:“去,讓太醫署的醫師去給他看診,看看他究竟是真傻,還是裝傻!”
宦官連忙躬身退走,出了大殿,他的腿都是軟的。
若非一旁守在門口通傳的小太監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他只怕要跌坐在地。
殿中又有樂聲響起,那宦官擦了把汗。早就聽聞當今聖上喜怒無常陰晴不定,輪到自己的時候才能真正體會呀。
他快行而去。
殿中高坐的虞震德,臉上卻沒有先前享受的鬆快之意。
就連一旁美姬貼着身子,用嘴脣銜着送上來的酒杯,都被他一把揮開。
那酒撒了美姬滿臉,滿鼻子。美姬狼狽不堪,正欲撒嬌,瞧見他陰沉的面色,連忙抿住了嘴。
“朕是皇帝,不是大夫!”虞震德側過臉來,冷冷看着那美姬說道。
美姬連連點頭,膽戰心驚,“是啊,聖上,您是至高無上的九五至尊!”
“可爲什麼,這些奴才們,還當朕是曾經那個大夫?”虞震德又問道。
美姬連忙搖頭,“是那奴才蠢笨,旁人怎配叫聖上爲他診脈?許是聖上以前,醫術太過高超,叫人難以忘懷罷了……”
“啪——”
一個耳光,狠狠甩在那美姬的臉上。
美姬本在討好的笑着,這一巴掌直把她打懵過去。
她從虞震德身上滾落在地,連忙翻身跪好,再不敢說話,唯恐又說了哪句不該說的,爲自己招來禍事。
“以前?以前朕是大夫怎樣?如今,朕是九五至尊!你們看朕的時候,不應當看到以前,只能看到如今的朕!誰再在朕的面前提及以前——格殺勿論!”虞震德冷喝道。
朝露殿中一片肅殺冷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