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悅的眼目泛了紅。
不知是被天邊的紅霞染上的顏色，還是眼前的情形，叫他太過惱怒。
只見幾個身着繡衣使衣着的男子，將一男一女兩個幼童圍在牆根處。
那女孩子身上的衣服已經被剝落，只剩下一條小小繡着錦鯉的肚兜，掛在身上，隨風輕晃，根本遮擋不住她尚未發育的稚嫩身體。
她嫩滑的身上，印着幾個碩大的指頭印子，有的甚至是青紫的顏色。
“別過來！”那小男孩兒並不比女孩子好多少，身上的衣服也已經被扯攔，卻伸手擋在女孩子跟前。
男孩子分明怕極了，渾身都在顫抖，有眼淚在眼眶裡頭打轉，他卻張着手臂，擋住幾個繡衣使狼一般的目光，“放我我妹妹，任憑你們怎麼處置我。她還小，她才七歲啊……”
樑悅的牙咬的咯咯作響。
記憶深處，已經被封存起來的東西，卻蠢蠢欲通，欲要破土而出。
“你咱們要，你背後那小丫頭咱們也要！”繡衣使搓手笑道。
“不要，哥哥，我怕……”小女孩雙手抱着自己的雙肩，縮在地上，淚眼朦朧，聲音驚慌失措。
他會跪下求他們吧？
樑悅的目光落在那小男孩兒的身上。
他會天真的跪下來求他們放過她，哪怕是叫他死，叫他受辱，也好過身爲弱女子的她經歷這一切……
他會砰砰的朝他們磕頭，承受他們無盡的調戲、玩弄、羞辱……
最後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孱弱可憐的女孩子被一羣骯髒的禽獸褻玩……
樑悅站着沒有動，眼睛通紅，垂在身側的兩隻拳頭緩緩收緊。
他只是看着，等着那個男孩兒跪下來求這些人。
“你們這些禽獸！我和你們拼了！你們不是人！先太子殿下會打敗你們！會救我們！你們不得好死！”男孩子並未如他預想中那般跪下求饒。
反倒忽而狂暴起來，用自己幼小的身體，去撞那些繡衣使。
繡衣使伸手便抵住男孩子的腦袋，擡手一揮，男孩子被推倒撞在城牆上。
一聲鈍響。
男孩子悶哼一聲，臉面朝地，摔得不輕，似乎難以爬起來。
女孩子嚇得尖叫一聲，嗚嗚的哭着，“哥哥，哥哥，你快起來，快起來！”
男孩子掙扎着，艱難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仍舊將小女孩兒護在身後，“你們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我們兄妹二人，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男孩子鼻中淌出鮮紅的血來。
那血似乎刺激了樑悅的神經，叫他眼目之中更添暴躁憤怒。
幾個繡衣使淫笑着上前，兩人扯過那小男孩兒。儘管小男孩兒劇烈掙扎，但在幾個已經成年，且身懷武藝的男人手中，他的一點抵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小女孩兒被一個繡衣使從地上拽起。
她嚇得臉面蒼白，尖叫的嗓音都破了。
繡衣使扯去她身上最後一件肚兜，擡手扔在身後。
肚兜被風吹起，飄飄蕩蕩的向下落去。
那繡衣使的手，卻向小女孩兒的下身探手而去，口中更淫笑道：“七歲啊，真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紀……這麼嫩，滋味一定不……”
錯字還未出口。
他悶哼一聲，所有的動作都頓住。
他遲緩的低頭，只見鋒利的劍尖，從胸前穿出。
劍尖上，還滴答滴答的向下落着血。
他手勁兒一鬆，小女孩兒跌落在地上。
小女孩兒看着面前鮮紅之色，看着那長劍，嚇得連哭喊都忘了，只抱着自己稚嫩的肩，瑟瑟發抖的愣怔在那兒。
“什麼人，竟敢！竟敢刺殺繡衣使？！”幾個繡衣使見狀，立時拔劍而出。
樑悅本是背對他們而站，垂眸看着那驚恐不已的小女孩兒，他眼中血紅的眼色還未褪去。
他眼前的女孩子似乎已經被幾個男人輪番壓在身下。
他看到血從女孩子身體裡流出……
他看到女孩子從驚慌害怕的尖叫，到後來漸漸沒了聲音……如破布偶一般，任由那些禽獸們在她身上肆虐發泄……
“壯士小心！”男孩子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幾個繡衣使的劍已經離他很近。
他忽而低吼一聲，抽出自己貫穿那人胸部的長劍，反手一揮。
噹噹噹，兵器相撞的聲音，於城牆腳下，幾乎震耳欲聾。
卻不如他低吼之聲，撼動人心。
那幾個繡衣使，似乎認出了他，“樑千戶，千戶大人……”
他的劍卻沒有絲毫的停頓。
“樑千戶，你竟對自己人動手，若是叫都指揮使大人知道了……”話未說完，那人的腦袋便歪向一旁。
熱血濺的滿地都是。
“快跑！”餘下的幾個繡衣使調頭要溜。
樑悅卻翻身一躍，擋在他們前頭。
“自己人……”話未喊完，那人便撲倒在地，心口被穿出一個血洞來。
剩下的人見狀，交換了眼色，“既然樑千戶不想讓咱們走，那咱們只能硬拼了。”
說完，幾人同時出招。
樑悅連臉色都不曾改變分毫，旋身而上。
他軟劍時而剛硬，時而綿軟，快的只見銀光閃爍，不見劍身在何處。
不過呼吸間的功夫。
天邊的最後一抹紅霞也褪去了顏色，天色徹底暗沉下來。
最後一個繡衣使了無生氣的撲倒在地，激起了一片塵土。
樑悅握着手中的劍，站在已經黑沉下來的天幕之下，身子僵立着一動不動。
風吹過他的臉龐，吹過他的耳畔。帶起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他的衣襬被風鼓起，略略作響。
他仍舊一動不動，好似時光已經停駐不動。
小男孩兒連忙脫下自己身上勉強還能遮羞的衣服，裹在自己妹妹的身上。又跌跌撞撞的來到樑悅面前。
男孩兒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多謝壯士，多謝恩公相救！多謝恩公，小人做牛做馬，也要報答恩公的恩情！”
小女孩兒裹着男孩子的衣服，瑟瑟縮縮的在牆根兒蹲下身來，一雙驚恐的眼睛，卻是目不轉睛的盯着樑悅，一眨不眨。
樑悅彎身從繡衣使身上拽下一塊衣裳布來，擦乾淨了劍身上的血跡，收劍轉身就走，並不理會那個小男孩兒。
小男孩兒卻起身追着他道：“恩公，求恩公帶着我們去投靠先太子吧！求恩公不要扔下我們！”
樑悅的腳步一頓，“你以爲我是去尋先太子的？”
“恩公必然是先天子的人啊，傳言說，先太子手下有許多武藝高強的江湖豪傑，恩公就是吧？”小男孩兒語氣崇拜的問道。
“你沒有聽到，他們稱我爲千戶麼？”樑悅立着不動，冷聲反問道。
“可恩公殺了他們呀？恩公救了我們吶，恩公跟他們是不同的！”小男孩兒仰着臉。
黑沉的夜色下，男孩子滿面天真。
“我跟他們，並沒有什麼不同。我也是繡衣使。”樑悅垂眸看着小男孩兒，“現在，你還要跟我走麼？”
小男兒一愣，似乎被嚇了一跳，踉蹌倒退了一步。
牆根處蹲着的小女孩兒卻緩緩站起身來，一步一步湊到小男孩兒身後，小聲道：“爹爹被抓去當兵，娘被……被……”
她吸吸鼻子，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小男孩兒臉面僵硬，回頭道：“別怕。”
“我們沒有地方去……求你……求你……”小女孩兒仰臉兒看着樑悅。
樑悅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求我什麼？我已經告訴你們了，我也是繡衣使，我不是要去尋先太子！我乃是要回京！回皇宮！向聖上覆命，向繡衣使都指揮使覆命！你們要讓我將你們帶到哪兒去？”
小女孩抽抽嗒嗒的哭了起來。
小男孩兒攬着她的肩頭，低聲的安慰她，爲她擦拭着眼淚。
樑悅邁步就走，大步流星的走了七八步以後，突然又折返回來。
小男孩兒一愣，接着天旋地轉。
他被樑悅彎身扛在肩頭。
那小女孩也被樑悅抱在懷中。
小女孩兒伸手緊緊的抱住樑悅的脖子，忍住了哭。
“鬆開點兒。”樑悅啞聲說道，“勒得太緊，透不過氣了。”
小女孩兒連忙鬆開些手，趴在他肩頭上，將自己的整個臉，都埋在他肩上。
樑悅腳步很快。
卻不是衝着京城的方向。
他跑着跑着，幾乎要腳不沾地的飛起來。
他肩扛着一個，懷抱着一個的身影，漸漸遠離京城圍牆，而是衝着今早才放他離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