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因着猜測,因着所謂可能,就定下一個人的罪!”柴素錦說道,“這對他,不公平。且當年父皇屠滅他全家,本就是過犯!”
“阿姐莫急,莫生氣。”柴賢笑着起身,拉柴素錦坐下,“我不信的。”
“聖上!”向老先生有些氣惱着急。
柴賢卻擺擺手,不讓他開口,“不管怎麼說,朕看到的是他如今的作爲。他是開國功臣,他爲了阿姐,爲了百姓,爲了正道和他的叔叔作對,撥亂反正。朕能重新坐在這位置之上,他功不可沒。”
柴素錦面色稍緩。
“倘若說,虞家真的有龍脈,那便是天道所歸,朕就算讓出這皇位又能怎樣?只要國泰民安,誰做皇帝,果真重要麼?”柴賢笑了笑,“與漫長時光相比,你我都是浮塵,短短几十年光景,難道還真能萬歲萬萬歲?那不成了老妖怪了?”
“聖上這是什麼話……”向老先生在一旁嘖嘖道,臉上卻溢出些敬佩讚許之色。
“阿弟,今日能聽你說出這些話來,真是叫我萬萬沒有想到。”柴素錦不由感慨,“你不一樣了,真正成長爲我們都要仰望的樣子了。”
柴賢笑了笑,“能得姐姐仰望,纔是我沒想到的,我以爲,我這一輩子都要仰望阿姐的光輝呢!”
柴素錦心下一鬆,臉上的笑容越發明媚。
向老先生輕咳了一聲,“老臣知道,如今這時候,老臣在這兒是最不受待見的人了。”
柴賢和柴素錦都看着向老先生。
“只是身爲人臣,就算不受待見,該說的話,老臣還是要說。”向老先生看了柴素錦一眼,“聖上如今年紀也不小,爲何膝下一個孩子都沒有?先皇子嗣艱難,如今聖上仍舊龍嗣不旺……”
“那也不能因爲子嗣不旺,就歸咎於邪靈之上!這是無稽之談!”柴素錦立即說道。
向老先生連連點頭,“在神醫面前,老臣說這些,無疑是班門弄斧。老臣不懂,但神醫公主您,一定懂啊?既然不是邪靈作祟,那一定是人吃五穀雜糧,身體有不暢吧?公主藥到病除,只要聖上能有皇嗣,那先前的傳言,真不真都不必那般認真計較了,老臣也可放心了。”
柴素錦聞言皺眉。
柴賢先前身體是不好,乃是被虞震德敗壞,他還是太子的時候,聽聞他的妾室懷過身孕,後來不幸沒留住。
那個時候太子妃尚未又孕,妾室先生了孩子,太子妃難免臉面無光。
她以爲是太子妃不容人,且太子年輕,所以也並未放在心上。
此時想來,卻忽而覺得膽戰心驚。
“我自然會爲聖上和嬪妃們調理身體,聖上不用爲後嗣之事憂心!”柴素錦說道。
柴賢微笑點頭,“有阿姐在,朕,什麼都不擔心。”
“聖上如此眷顧公主,難道公主就一味只讓聖上退讓麼?”向老先生向柴素錦道。
柴素錦微微皺眉。
“向老先生不要倚老賣老!這是朕同阿姐之間說話,你貿然插嘴,是爲不敬!”柴賢呵斥向老先生。
向老先生嘆息一聲,語氣幽幽,“尚在方城的時候,我見故人孫女妧妧,視她爲忘年之交……同她對弈,同她說起過往趣事笑話,詳談往往忘了時間。今時今日,物是人非,這般逼迫,老臣心中也十分難受……望公主能夠體諒老臣拳拳之心……”
柴素錦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若要叫他死,我必不能同意。若是……若是……”
她咬了咬牙,垂在身側的手也不由收緊,似乎用盡了力氣,下了莫大的決心,才艱難說道。
“若只是不許我嫁給他,你們就能安心……我,同意。”
“不必!”柴賢立即搖頭,“阿姐不必如此!”
向老先生卻在一旁連連點頭。
“阿姐同他的情誼,朕一直看在眼中,阿姐能給向老先生寫信詢問當年之事,而拖着不肯同意他的求娶,阿姐對我的心意,我也已經明瞭了!怎能因爲這無稽之談,就耽誤阿姐終身之事呢?朕不許,朕不能同意!”柴賢看着向老先生,“老先生必是老糊塗了吧?”
向老先生叩首道:“耽誤公主終身大事,委實不敢。不若折中,待聖上有皇嗣平安降下,公主再嫁於定國公?”
柴賢搖頭,“定國公如今每上摺子,必提及求娶之事。私下裡見面,也常常追問朕,如何能拖……”
“委屈公主了!”向老先生向柴素錦叩首,“公主如今年歲也並不大,若是定國公等不得,那隻能說明,他對公主的渴慕之心,也沒有那般堅若磐石。”
柴素錦點頭,“好。”
“阿姐!”柴賢喚她。
柴素錦搖搖頭,“我如今這般年輕,比聖上年幼許多,聖上莫要再喚我阿姐了,倒是將我都給喚老了!”
柴妧妧豆蔻年華,要她等聖上有兒子了再婚配,也並非過分的要求。
聖上後宮之中雖未新添許多佳麗,但君主怎會缺伺候之人?
若是沒有病禍,一兩年之內,宮中莫說一個孩子,只要聖上雨露殷勤,添個十個八個孩子也是有可能的吧?
向老先生的要求,在誰看來,都不算過分。
“聖上不必說了,待宮中有皇嗣平安出生,我再談婚嫁之事。”柴素錦一口定音。
“公主賢明!”向老先生說道。
柴素錦彎身將向老先生扶起,“當不得賢明,只盼您不記恨我喝罵之失。”
“是老臣有過失……”向老先生連忙說道。
柴素錦意興闌珊,向聖上告退離去。
回到公主府,不曾想趙元甄正在府中等她。
“如今進一趟公主府,還真是不容易,說是九牛二虎之力,也不爲過了。”趙元甄面無表情的說道。
柴素錦扯了扯嘴角,“不容易的時候,還長着呢。”
趙元甄微微一愣,“什麼意思?”
“我……”柴素錦話要出口,又生生忍住,搖了搖頭,“沒什麼,今日見了瑄哥兒,他喜歡你送他的弓,卻還是不喜歡制弓的人。”
趙元甄點點頭,“那便是心意未至,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爲開。某尚需努力呀!”
柴素錦目光落在他身上,上下看他,似乎想要從他身上看出所謂龍脈的端倪。
可左看右看,也未看出什麼與衆不同的光環來。
不過是他一張臉,比例恰到好處,完美無缺彷彿畫中走出的人。
這張臉不能哭不能笑,倒還不如個平常人呢。
“看什麼?”趙元甄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莫不是我有表情變化了?阮青說,我有時似乎能笑了,雖然笑意不明顯,但隱隱約約還是能看出一些意思來的。”
柴素錦將視線移到她的臉頰之上,“那你笑一個,我看看?”
趙元甄面無表情。
柴素錦也面無表情的看着他,“笑了麼?”
“笑了呀,來之前,我對着鏡子練了許久。”他面無表情的說道。
柴素錦倒真笑了起來,笑着笑着又覺心酸,“是,能看出來了,嘴角向上揚了揚呢!”
“真的?”趙元甄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我笑起來好看麼?”
“好看!”柴素錦連忙說道。
“那我日後,常常笑給你看!”趙元甄語氣驚喜,面無表情。
柴素錦擡手輕緩的撫摸着他的臉,緩緩點頭,“好。”
趙元甄這一日格外的高興。
縱然從他臉上看不出笑容來,但呆在他身邊的柴素錦卻可以感受得到。
陪她嘗試鍼灸是否能控制他面部表情的時候,他甚至哼出曲調來。
“以往總說疼,今日倒不疼了?”柴素錦調侃他。
他搖頭道:“如今已經能嘴角上揚,說不定日後就能開懷大笑。說明這鍼灸乃是有用的,便是再疼也值。瑄哥兒說的對,我整日沉着臉,便是歡喜,都不能對你笑。倘若你不開心的時候,我如何哄得你開心呢?”
柴素錦手一晃,針扎偏在自己手上……
她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失誤。
“瑄哥兒的話,你不必放在心聲,笑不笑的,在心,不在臉。和你在一起,我開心就好。”柴素錦垂眸,沉聲說道。
趙元甄卻是認真搖頭,“你開心的時候,我想同你一起開心,一起笑。叫你看到我的笑臉,透過我的臉,看到我的心。”
柴素錦皺眉,“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