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的夜晚,暑意盡去。蘇顏剛剛洗過澡,披着長長的頭髮,坐在窗邊,細聽林間的蛙鳴蟲語。她面前的書案上,還放着關綺紋讓人送來的書信。信中說她一切都好,她母親也沒事,又道,自己以後可能會去外祖家住了,到時候請蘇顏去玩。她的信中透出一絲輕快,也讓蘇顏徹底放了心。
白影閃過,一隻眼熟的白鷹站了蘇顏的窗臺上。它歪着頭,溫馴的對着蘇顏“咕咕……”叫了兩聲。
“小白?”蘇顏開始被嚇了一跳,接着就有些興奮,她試探的輕喚了一聲。那隻白鷹立刻給了迴應,還邁動爪子,跳到蘇顏的書案上,黑色的眼睛眨了眨,悠閒的剔了剔羽毛。
“十……十娘……”在屋裡伺候的綠雪和梅英突然出現有隻白鷹蹲在自家小娘子的書案上,尖尖的嘴距離十孃的小臉只有幾寸遠,嚇得身子都軟了。特別是看十娘還敢伸着白嫩嫩的小手去摸那隻鷹,更是尖叫出聲,不管不故的撲過去,想在白鷹傷害到十娘前,以身相護。
都晚上了,小娘子屋裡出現尖叫聲,那可不是鬧着玩的。沒一會兒,蘇家別院就亂了起來。被丫鬟護在身後的蘇顏十分無奈,可那隻白鷹卻展現出了攻擊性,翅膀張開,眼神也尖銳起來,兇狠的盯着綠雪和梅英。
“小白,去外面樹上休息好麼?咱們明天再玩。”蘇顏艱難的從丫鬟背後探出頭,柔聲安撫。
白鷹大約是聽懂了蘇顏的話,低低的鳴叫了兩聲,還真的飛到了窗外的樹上,安靜的蹲着。
見白鷹飛走了,綠雪和梅英硬挺着把窗戶關上,才癱坐在地上,小臉煞白,眼中滿是驚懼。蘇顏見了不免心有歉意,“對不住,嚇到你們了。”
這時,苑娘、傅女師等人,也帶着丫鬟、僕婦進來了。苑娘哭着撲過來,把蘇顏從頭摸到腳,見她沒受一點傷,才哭道:“嚇死奴了。”
“阿媼,我沒事。”
“十娘,鷹是猛禽,又難馴服,您日後遇到,切不可隨意觸摸。”傅女師知道事情經過後,很是頭疼的告誡蘇顏。
蘇顏乖巧的點頭,待聽到屋外的喧譁聲,不悅的說:“我這裡沒事了,讓她們都靜一靜,別讓吵到祖父母和阿爹、阿孃。”
苑娘現在真是半點也不想離開她家小娘子,傅女師見了,轉身往外走去。十娘無事,的確不宜喧譁。
“女師,叫人不要傷了白鷹。”蘇顏細心的聽見樹上清脆的鷹鳴聲,連忙加了一句,“也別趕它,它若不走,便讓它呆在那裡吧。”
傅女師點了點頭,她久在上都,自然知道那隻白鷹的主人身份恐怕非比尋常。
不過白鷹見不到蘇顏,十分不安,鳴叫聲一聲緊似一聲。蘇顏連忙吩咐人推開窗子,苑娘死命攔着,卻聽屋外蘇周誠的聲音響起,“聽阿姝的。”
別人不認識那隻白鷹,蘇周誠可是認識,這是北地屬國的貢品。整個上都也就這一隻,被聖人賜給了太子,是太子心愛之物。至於這白鷹爲什麼飛到了女兒屋外,蘇周誠有些擔心的想着,是不是太子讓這鷹給女兒傳信的。
窗子被推開之後,蘇顏嬌俏的身影出現在窗邊,雖然身邊還是圍着一羣人,白鷹還是安靜了下來,心滿意足的盯着蘇顏。
此時院內燈火通明,蘇周誠能看到白鷹腿上斷掉的金鍊,好像這隻鷹是偷跑出來投奔女兒的,蘇周誠心裡頓覺安慰不少。不過,鷹的視力在夜間不是很好?這隻白鷹是怎麼找到女兒的?
陸氏早就直奔屋內來看女兒了,見她無事,才恨恨的戳了女兒一指頭,“你這丫頭,膽子也太大了,什麼都敢伸手!”
“阿孃。”蘇顏軟軟的撒嬌,“我記得那隻白鷹。”雖然只看了一眼,但是白天的時候,它跟她打招呼了,不是麼。
陸氏特別不放心,晚上也沒走,直接跟女兒一牀睡了。蘇周誠也心事重重的回了自己院子,打算明天一早,就去找太子,讓他把那隻白鷹抓回去。
蘇周誠和陸氏都被驚動了,靖國公府其他們自然也知道了。靖國公得知消息之後,捻着長鬚若有所思。王氏卻是手撫胸口長出了一口氣,連聲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又嗔怒家中人,“今天護院的都革一個月的月銀,若再有事,都給我滾。”
靖國公世子今夜是在嫡妻院內休息的,知道侄女無事之後,也鬆了口氣,安撫有些不安的妻子,“大約是不小心闖到咱們家來了,幸好十娘無事。已經吩咐人看着那隻白鷹了,不會讓它闖到阿悅那裡去的,別擔心,睡吧。”
劉氏點了點頭,看着丈夫翻身睡去,她卻久久不能成眠。
夜半,靖國公府再一次安靜下來,蘇容卻睜大了眼睛,怎麼也睡不着。她知道那隻白鷹,在太子宮中,還有一隻葵花鸚鵡。前世應該這個時候,白鷹也跑了,太子大怒,令東宮左右率細搜山林。最終白鷹被太子一箭射死,那隻白色的鸚鵡,也被太子溺斃。
她之所以記得這般清楚,是因爲,太子如此暴戾的舉動,讓負責教導太子的老師們和東宮的輔臣們極爲不滿,衆人輪番進言,言辭頗爲激烈,惹得太子大怒,令把那些幾位打出東宮。皇帝爲此第一次公開斥責太子,雖然後來太子認錯,又給人陪禮,可態度並不好,皇帝似乎私下裡很失望。這件事,令這對父子之間有了一絲小小的裂痕。她覺得,皇帝與太子之間的裂痕,便是在這一件件小事中,慢慢產生、變大,最終父子關係崩潰。
可是,前世那隻白鷹並沒有出現在蘇顏窗口;關綺紋也沒被許給平王世子;她所知道的那些過往,在不經意間產生了偏差,並且朝着她所不熟悉的方向奔去。事情的變化,令蘇容有些的焦慮,也有些激動,這代表着她完全可以脫離前世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