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硯香門神,我果然順順利利的出了門,幾天沒見天日,太陽都順眼了好些。
帶了瓊小瑤沿街溜達,每間書鋪裡東翻西找,亂砍濫伐,把小夥計氣的直翻白眼。可是一連走了好幾家,都沒有找到,去藥鋪和醫館,也只是多見了幾張老朽不堪的臉,多聽了幾句酸文假醋的聲音,連句在理的話兒也沒聽到。
正走的腿痠,一眼看到花無期的茶館,門口立着一個大大的茶水牌兒,上面寫着,今日書目,才女蘇小妹手書《畫聖吳道子》第七回:道子畫鬼……下面林林總總,寫了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瓊小瑤自從出了門,就一直垂首斂眉,十足安靜,看了這牌子,露出標準的瓊氏眼口三個圈的表情,卻居然還是沒驚叫,我聽茶館中一片喧譁,趕緊向裡面走,剛走進茶館,就有一個小二迎了出來,對着瓊小瑤打躬做揖:“小姐這邊請!”
瓊小瑤優雅的嗯了一聲,蓮步珊珊向前走,我趕緊跟上,剛走了沒幾步,她忽然猛停住腳,我收步不及,撞正她背,險些把我的鼻子碰歪,捂着鼻子哎喲了兩聲,瓊小瑤趕緊回身扶我,急急的道:“小姐,對不起,對不起!”其實也沒怎麼撞疼,我揉了兩下,便放了下來,瓊小瑤輕聲道:“小姐走前吧。”
這走前走後,又有啥關係?我正要邁步,樓上花無期的聲音忽然郎聲道:“蘇小妹……姑娘!久違了!”
這一句先聲奪人,樓上樓下,頓時一靜,最少有百十道目光轉到了瓊小瑤身上,瓊小瑤頭一低帕子一捏,紅顏色刷的一下從臉走到耳根。我聽到花無期的聲音,忽然想起好像答應了他要來說書,卻被老樹葉子禁了足,有點兒心虛,擡頭瞥了他幾眼。
花無期仍是穿着一身雨過天青色的袍子,彎着沒顏色的脣角,笑盈盈的看我,看起來不但沒生氣,好像還很高興見到我的樣子。我趕緊也表現出久別重逢的激動模樣,連蹦帶跳的向樓上跑,瓊小瑤啊了一聲,踩着小碎步急跟了上來。
花無期便站在樓梯口含笑相迎,淡淡顏色的眉眼五官潔淨清透,淡淡顏色的脣瓣鮮香可口,他目光忽然別開,神情很是特異,我轉頭一瞧,便見到瓊小瑤眼口三個圈的昂起臉,一臉驚爲天人的表情,我叫了兩聲小瑤,她都沒有聽到。
我乾脆也不理她,往花無期的房中一坐,抓過他的免費茶水就一口氣喝了三杯,花無期心領神會,跟了進來,隨手關上門,向我微笑:“姑娘今天怎麼有空?”
我放下杯子,抹抹嘴巴,“花無期,從哪兒可以買到治怪病的書?”
花無期愣了愣,拿濃褐的眼珠瞅了我幾眼,一邊捻着自己的下巴:“怪病?怪病……若是心病,自然要用心藥醫。”
“心藥?”娘暈倒是因爲老樹葉偷看春宮圖,那難道要讓老樹葉寒窗苦讀,考個狀元?
花無期仍是微笑,看着我的臉,然後走過來略一彎腰,神情十分溫存:“蘇姑娘,你若是有甚麼心事,不如去觀音庵求個籤……”
自古和尚尼姑不分家,想到尼姑,自然就會想到和尚。我的眼前忽然掠過一個腦袋光光的美人,心裡立刻亮堂堂的,眉開眼笑的對他點頭,“明白明白……小瑤,我們走吧?”瓊小瑤坐在我旁邊,下巴緊壓在胸口上,臉紅紅紅,手指快要把帕子絞爛了,我叫了兩聲,她都沒有擡頭。
呀,這不就是少女懷春,一見鍾情麼?瓊小瑤口味真特別,喜歡沒顏色的花無期。我一向最懂得成人之美,趕緊站起來就走,給這倆人留下一個孤男寡女發展姦情的機會,花無期在我身後叫了一句,我楞是裝沒聽到。
一路飛跑到金山寺,咣噹咣噹砸他們的山門。金山寺倒一向沒有不許女人進門的規矩,我說要找佛印,小和尚二話不說就把我帶了過去。
這間僧房又破又小,門口寫着一副對聯,“彈指聲中千偈了。拈花笑處萬象無。”我還沒來的及細看,木門便開了,佛印頂着他美不勝收的俊臉和光芒萬丈的腦袋走出來,對我合什一禮:“女施主,佛印已經等候多時了。”
呀?驚喜呀!我只當我是見色起意,可是今天一聽這口氣,顯然是兩情相悅嘛,我於是飛鷹展翅式撲過去,“佛美人!”
佛印一臉淡定的等我投懷送抱,誰知我激動之下,撲的太快,腦袋先着了地,倆人咣噹一撞,咚的一聲,我立刻被彈了回來,摔在地上,哎喲連聲。佛印呵呵一笑,走前一步,對我伸出手來,意味深長的說:“女施主,萬事須小心。”
我一見他的大型蘭花指,立刻忘了腦袋疼,雙手抱住,揉呀揉搓呀搓:“佛美人,幫我籤個名吧!用嘴巴籤我臉上就成……”
佛印眉頭一跳,臉上卻風平浪靜:“莫非女施主是爲此而來?那和尚便……”
這話怎不叫人想入非非?那和尚便什麼?便全了你的心願?呀?真是意外之喜,我立刻口水嗒嗒,佛印卻話風一轉:“……要關門拒客了……”說着強抽回了手,深深一躬,向後一退,把門關上。
幸好老天爺一向多情,在關上一扇門的同時,總會爲我打開一扇偷香竊玉的窗,我熟門熟路的跳窗進去,佛印正站在門前,雙手放在門上,要開不開的。兩人一對眼兒,他苦笑着把手放下,“女施主真是心思靈敏,不拘俗禮。敢問女施主,不知那佛珠可還安在?”
我拍拍手,“佛珠?”
佛印微微笑,兩手合什一禮:“女施主,你可知,前幾日,有一位公子,來見和尚,勸說和尚還俗,與女施主做個良配。”
呀?這主意不錯嘛!我眼前立刻出現紅袍喜冠的佛印美人,紅燭高照下你我拜個天地,喝個交杯,樂哉哉……可是不知爲什麼,那張臉晃呀晃,一忽兒就晃成了我的三眼美人……
唉!我嘆口氣,曾經滄海難爲水,除了三眼不是人……不對不對,只有三眼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