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除了海選的第一天他作爲評審出現過, 接下來的賽程,他基本處於真空狀態。秘書這時候發來這樣的傳真,可謂是善解人意。

他粗略看了看入選名單, 瀏覽了一下各位選手的比賽經歷, 記住每個人最顯著的優缺點, 不至於在記者問答的時候什麼也回答不上來。

翻閱到表演組的時候, 望着那名單, 他驚詫地皺了皺眉。陶蔚然的名字赫然寫在排名第十的位置,這個排序是按照晉級順序來排的,第十名, 儘管是最後一位入圍,可從百萬大軍中排入前十, 也實屬不易。

他已經忘記了海選第一天她的表演, 的確是“毫無特色的演出”, 仍舊殘留在他腦海中的,只有那個驕傲而自信的背影。可爲什麼, 她竟然能排在這個位置?不可思議。

正暗自思考着,秘書來電,她提醒他下午一點前要去彩排現場,因爲作爲全國大賽的第一場,自然是備受矚目的, 彩排現場在下午五點後對外開放, 定然會有不少記者前來, 作爲這次大賽的主辦方, 於情於理他都該出現在彩排現場。

選手們大概下午三四點會來, 而幕後工作人員一點前會趕到,佈置現場, 五點下班。他掐好時間,正好一點整,他駕着黑色奔馳趕到彩排現場。果不其然,門口已有不少記者舉着相機在往大門內張望,而他一出現,那些記者便一窩蜂將他圍住,幸好有保安護着,否則依那樣的架勢,他根本擠不進去。

秘書將水杯遞給他,說道:“已經將您的休息室打理好,裡面有電視電腦,飲料食物一應俱全,請您放心。”

明朗皺了皺眉,忽然頓住腳步,看着秘書說道:“我不用留在現場幫忙嗎?”

秘書回過頭來,微微笑着,眼角的魚尾紋就算是用上等的化妝品也遮掩不住。她是個很有經驗的秘書,跟隨着他的父親蕭皇炎做事,是不可多得的得力助手。現在父親將她留給他用,自然可見父親對他寄予的深厚期待。

“臺長,您是第一次舉辦這樣的大賽,有所不知也很正常。”秘書將手裡的文件夾抱在胸前緊了緊,說道,“這種事情自然是不需要您動手的,您的父親主辦過很多這樣的賽事,有些節目甚至需要戶外運動,他也從來都是隻出現不做事的。理由太簡單了——臺長怎麼需要做這種小蝦米要做的事?這種事,是我們這種人做的。”

她欠了欠身,朝前指引他道:“請您跟隨我來,您只需要好好休息,五點以後,我會派司機來接您回去。”

秘書又往前走了兩步,發現他並沒有跟上來,疑惑地回頭,纔看見他一直盯着舞臺中央。她也順着那邊看去,只見一名身着短袖短褲的女子在舞臺上翩翩起舞,民族風的舞蹈,她並沒有穿着翩然的長衣,跳起舞步來,竟然也是嫵媚動人。

她腳尖落地的時候,發出沉悶的聲響,因爲舞臺是木製的,那一聲聲“砰砰砰”格外響亮,穿透力十足。

“應該是某個選手提前來彩排了吧。”秘書將目光收回,重新落在蕭明朗身上,說,“請您跟我來吧。”

“我並不想做一個徒有虛名的臺長,”他依舊看着那抹身影,她似乎有魔力似的,竟然將他這樣挑剔的人都吸引住,“我要名副其實。”

秘書有些無奈地看着他,只聽他又說道:“你看她,那麼認真。我也希望我做事落到實處,做一件事便要將它做好,做事的時候全神貫注,不分心。”末了,他挑了挑眉,問道:“她是誰?”

“我去問問。”秘書向前走去,蕭明朗邁着步伐,也慢悠悠地向前走去。

整個演播廳是階梯形的,舞臺最低,越往上的觀衆席越高,他那樣一步一步緩緩地走下去,離舞臺越來越近,眼前那抹舞動的身姿也是越來越清晰。他不禁眯起眼睛,仔細辨別那個女人的面孔。

是她。

他在心底驚訝地喊道。陶蔚然,怎麼會是她?相隔三個月未見,初見她的那一瞬間,他幾乎認不出她來,直到她那雙靈動的眼睛含情脈脈地望着臺下,他才遲鈍地辨認出來,原來剛纔一直吸引着他的人竟然是她。

“臺長好!”

不知是哪個工作人員發現了他,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周圍正在專心工作的人都回頭看他,依次朝他問好,他對着他們點頭笑笑,又擺了擺手:“你們做自己的事吧,不用管我。”

就是這樣說會兒話的功夫,她便不見了。當他回過頭再去尋找她時,只看見她沒入後臺的一個小小的背影。

“那是陶蔚然。”秘書跑過來,對他說道,“這次排名第十剛好入圍全國大賽。前不久因爲排名公佈而引起不小的轟動,就是因爲她。新星崛起這個名聲倒是因她而更大了些,雖然她醜聞纏身,可拿來替節目炒作倒也是不錯。”

他面無表情地瞥了秘書一眼,說:“你去將海選視頻調給我看,我只要表演組。”

這是蕭明朗第五天來彩排現場。每一天都要比前一天提前一段時間,因爲每一次他來,他都能看見陶蔚然,或者在舞臺上翩翩起舞,或者在角落裡拿着本子背誦什麼,甚至有一次,她站在某個位置很久,只是說一句臺詞——很簡單的“對不起,你放棄我吧”,被她用各種表情、各種語調重複了將近百次。

他只是覺得萬分詫異,爲什麼她有這樣的毅力,風雨不動堅持來現場。他還想知道,她每天都要呆在彩排現場多久,於是他不斷地將到場時間提前一點兒、再提前一點兒,期盼着某次他來,說不定就比她早一些。

像是陷入某種怪圈,快要一個星期,他彷彿在無限循環着同一個舉動。而她卻像是看不見任何人一般,每次到場練習,總是旁若無人,練到自己滿頭大汗才肯罷休。她不和在場的任何一個工作人員說話,也不和他打招呼,就是那樣自顧自練習,埋頭苦幹。

每次看她練習,他都會選擇坐在中排中央的位置,將手機調成靜音,默默地看着她。她跳舞的時候最好看,不像其他選手,會跳街舞或者其他更絢麗的舞蹈,她只會民族舞,每一個動作看起來都相當簡單,可又那樣好看,叫人移不開視線。

她在舞臺上練習多久,他便會在觀衆席上看她多久,一開始工作人員還很緊張,見他來了隔三差五地送水、送吃的,直到某一天,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神色的確不太好看,他們這才聽從他的話,真的將他“當作空氣”,他樂得空閒,花費更多的精力去賞析她的舞姿。

直到秘書提醒他,今天是最後一天彩排,明天開始,這裡便是比賽現場,他才恍然從位置上站起,邁動腳步,走到她面前,將瓶裝礦泉水遞給她:“你的經紀人呢?爲什麼不在身邊?”

“一直跟着我會很累。”她接過水,道謝。

“那你不累嗎?”他脫口而出,說出口才意識到自己突兀了,於是他又立馬補充道,“馬上就要比賽,你這樣高強度的練習不會影響到比賽嗎?”

她擡手擦了擦汗,舞臺的燈光有點刺眼,她仰起頭的時候忍不住眯了眯眼:“不夠,他們太強,我還不夠。”

她還清楚地記得,海選最後一場,給選手的題目是“悲傷”,她是第一個上臺,在全場觀衆的驚愕下三秒落淚,這是她的拿手絕技。正因爲是第一個上場,她纔有機會觀戰,而後的比賽,她不曾想到,竟讓她目瞪口呆。

也是那一次,她才真正體會到,有一種悲傷,不需要落淚,或許只是一個眼神,一種神情,便能讓周圍人也感染那樣濃烈的悲傷。她竟因爲那位選手出色的表演落淚,她留意了那位選手的名字,何雅楠,一個身材矮小,長相也並不突出的女生。

等全國十強最終集結的時候,她終於幡然醒悟,從前的自己簡直就是井底之蛙,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她必須強化自己。

“七分努力三分運氣,我努力還不夠,和他們相比,我只能是第十名。”

明朗望着她明亮的雙眼出神,那雙眼睛就像黑寶石一般,熠熠生光,似乎能照亮黑夜,讓人情不自禁望進去,好像能從裡頭找出另一個世界。

全國大賽第一場,他便看到了更靈動的那樣一雙眼。她將正式演出服換上,藍白相間的長袍拖地,長掩手指的袖子如緞帶一般,飄飄然隨着她的舞姿飛動,又好似飄渺的銀河,在絢麗的舞臺燈光下閃閃發着光。

而她那雙眼,時而嫵媚,時而悽婉,時而嬌羞,時而爽利,讓人不得不疑惑:到底哪一個纔是真正的她?

他坐在靠後的位置,緊緊盯着現場的那抹影子,靜靜觀賞着,身邊不時有人發出驚歎的讚揚聲,而他顯得異常平靜——這場舞,他不知道看她跳過多少次。彩排的時候,她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練習着,他只是沒想到,她練習時的模樣,包括每一個表情、動作,竟然與現場比賽時如出一轍。

每次彩排都當作比賽,她難道不覺得疲憊嗎?明明不需要花費那樣大的力氣,她竟然這樣嚴格要求自己?她這樣做,簡直是認真過了頭,叫人看了心生恐懼。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兀自神遊着,就聽見周圍發出一陣驚慌的呼聲,他回過神來,視線重新聚焦,才發現那抹藍白相間的影子從高臺上墜落——威亞壞了。

現場頓時亂成一團,她的粉絲驚慌失措地大叫,甚至有人想要往前衝去將她扶起,可現場的保安立馬出動,將觀衆攔在舞臺下。而救援人員還未趕到,她躺在木質舞臺上,兩□□疊,已經動不了,她的胸口緊貼着地面,而臉龐向上仰着,似乎想要起身。

她呼哧呼哧喘着氣,熱熱的氣息全撲在他的臉上,他動作利落地將她從地上抱起,三步並作兩步跑下臺階,朝小門口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