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澤上萬年的淡定功力擺在那裡,幾乎已是堅不可摧。
只要不是青玄真的犯起了渾,畜生一樣撲過來試圖對他侮辱戲弄,想讓他的臉色變一變,只靠當面胡說八道是沒多少用處的。
但青玄可沒他那兩下子,本已心虛氣短瀕臨崩潰,又聽到紫夙竟拿他與竹若那色坯相提並論,立時就忍不住想要撲過去咬人。
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凌天也被紫夙這話引得轉頭來看,見青澤與青玄竟真能配得一臉,不由搖頭一陣讚歎,誠懇直言道:“我生平還從未見過兩位男子能生成這樣的夫妻之相啊。”
紫夙摸着下巴點頭稱是。
青玄騰地站了起來,剛纔還慘白的臉色此時紫成了茄子,一身黑袍因羞憤而失控的靈力突然翻飛而起,整個人杵在那喘了半天的粗氣,才喊了一聲:“還有完沒完了!”
只是這五個字竟只有倆字帶出了點音,後邊便沙啞得失了聲。
他立刻明白了自己這急躁的反擊反而自亂了陣腳,露了大怯,登時眼眶一紅,長袖甩下,轉身便走。
紫夙呆怔,看向青澤時,發現那人也似有些意外地看向那離去的背影。
“哎喲,壞了,真讓我說中了不成。”紫夙連忙起身,繞過長几一路小跑去追,“小狐狸,小狐狸?”
後池湖邊,青玄在前疾走,紫夙在後面邊喊邊追。遠遠望去,那樣子倒是十分有趣。
玹玥笑了笑,看向青澤道:“若紫夙還記得從前,剛纔必然不會拿這事來尋青玄的樂子。”
凌天怔怔道:“如此說來,青玄上仙還真是……”
玹玥當青澤透明的,點頭無奈道:“那孩子心裡也是苦的,蘇澈離去時,曾說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青玄。但好在那孩子從小有自知之明,除了那一回受了些委屈,大概鬧了點小性子,終歸對這事還是掂量得清。”
“青玄竟然還真有這等齷齪的心事!?”隆冽的一把鬍子此時都快被氣禿了毛了,“還是從小?!”
玹玥笑道:“哪裡齷齪?玹紫之中只我聽聞的,綾羽山與筱嵐谷便隱着幾對仙侶,怎不見你去棒打鴛鴦?何況,青玄幾乎沒因此事擾過青澤,你莫要再去責罵他。”
“可是尊上,青玄是青澤一手帶大的啊。”隆洌真是無比痛心。
玹玥:“所以纔好理解。不過我看,再有相聚之時,青玄絕不會再來了。”
這一言一語間,青澤竟只是端坐着,一本正經面不改色,可再細看時,他腦門子上已經冒了一層細汗。
蕭煥與他坐得近,瞧見他那模樣,雖也鬧不清他這師弟此時此刻到底作何感想,卻也嘆了一嘆,警告道:“你大可當做不知,繼續對他視而不見就好。卻不要因爲這事再去教訓他了,我這徒弟如今住得那麼遠,要不是這些日子尊上將他召回來,我見他一面都不容易,你若再委屈他,扭臉他估計又要躲出玹紫去了。”
青澤耳聾眼瞎,看都沒看蕭煥一眼。
那邊紫夙追着青玄已經繞過了半面後池湖,好不容易纔將青玄追停,她哭喪着臉撲過去道:“小狐狸!你跑什麼呀!就不能有點出息!”
風風火火地走了一陣,青玄心裡的那點羞怒也好,恐懼也罷,此時都已被一股無奈的絕望所取代了。
此時他二人已遠離了對岸,什麼都看不清了。青玄才轉過身,面向紫夙道:“你回去吧,我沒什麼事,先走一步了。”
“不許走!”紫夙一把拉住他,“爲什麼走?就算是我多嘴多舌,壞了你的事。可這有什麼呀?喜歡就喜歡唄,你還怕他知道了去?那竹若他還……”
“能不能不提竹若。”青玄冷聲道。
紫夙:“好好好,不提,咱們再也不提了,他本來也和你沒得比。你是靈狐族呀,和青澤同族,身份同樣尊貴,要模樣有模樣,要真心有真心,就算他對你沒那意思,你也不比他低了一等,幹嘛一副怕前怕後的德行?”
“呵,你說得對。”青玄笑容中一絲悽楚,“可也許是我怕慣了,改不了了,就這樣吧。”
“小狐狸……”紫夙搖晃他的袍袖,“是我錯了,嗯?是我胡說八道,我該死。不如我幫你可好?我讓青澤他……”
青玄自她手中抽出袍袖,“你這是還要再多踩我兩腳嗎?”
紫夙:“……”
青玄:“你快回去吧,尊上難得這麼開心,若讓我攪了局,那我罪過可就真的大了。”
紫夙:“那你要去哪裡?”
青玄:“我回九陽山了,替我和尊上說一聲。”
紫夙:“你的仙邸那麼遠?!小狐狸,你不要走好不好?”
青玄笑了笑,忽然伸開雙臂狠狠地抱了紫夙一下,而後又很快放開,“我逾越了吧,嘿,可是我都忍了很久了。還有,紫夙,剛纔這事,我有些擔心會讓青澤仙君覺得噁心。其實,他許久前就已經很嫌我了,所以……我也……早就想開了……真的沒什麼,只怕他會被你們說得不舒服。那個,若果真如此,麻煩你告訴他,往後,我不會再來礙眼。若他還是忍不了我,我也可以永遠離開玹紫的。反正……我在哪裡呆着都是一樣。”
紫夙:“小狐狸,你不要這樣。青澤仙君他……”
青玄:“好了好了,你快回去了。”
紫夙:“可是……”
青玄眨眨眼,笑眯眯道:“不怕遠的話,隨時歡迎你來九陽山玩,我那裡很多有趣的小獸,保準你喜歡的。”
紫夙看着他,點了點頭。
而後,她無法再挽留,只得任青玄離去。
等她再慢慢沿湖岸走回去,氣氛的確比剛纔詭異了些。
青澤大概變成了蠟做的,一直沒變過姿勢,隆洌面色不善,似剛發了脾氣。
紫夙坐回玹玥身邊,有些萎靡。
玹玥:“青玄走了吧。”
紫夙點頭,“都怪我。”
玹玥:“照你這麼說,罪魁禍首還有我了?”
紫夙憋屈地看他一眼,“小狐狸說,他再不會來了,若青澤還是覺得他噁心,他也可以永遠離開玹紫。那話說得,不知道有多輕巧,什麼呆在哪裡都是一樣的。我看他明明是傷心得很了!”
玹玥看她這會兒腸子大概都快悔青了,只得溫聲安慰道:“沒事,他這德行也已經快四千年了,就算傷心也傷得習慣了……”
青澤此時眸光微閃,他隱隱感覺自己的脊樑骨挺得太直,好像離斷掉已經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