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節 牡鹿族

“它喜歡肉乾。”

天狂喃喃着繼續伸手向前,親眼看到的變化給了他更多信心和膽量。終於,指尖顫抖着觸摸到迅猛龍體表鱗片的一剎那,天狂清清楚楚感受到這頭食人巨獸輕微抖動了一下,它沒有張口攻擊自己,也沒有在第一時間閃身離開。

它低下頭,默默注視着自己,就像文明時代相親男女見面,充滿了審視與挑剔。

“扶住它的背,騎上去。”天浩在旁邊鼓勵。他知道迅猛龍會接受自己這樣的動作,但無法確定它們是否會接受天狂。

這很重要。

這是一個野蠻瘋狂的時代,想要在這個陌生的世界立足,掌控更大的權力,就需要同樣野蠻瘋狂的想法和計劃。

馬爲什麼能騎?

這是文明時代生物學家絞盡腦汁也無法找到答案的問題。

在全世界毀滅背景下自動激活的冷凍精子庫再造了人類,基因得到全面改良的北方蠻族早已適應了輻射環境。他們可以自由進入這片區域,只要確定有辦法馴服變異恐龍,磐石寨的實際控制區就能成倍擴大。

打造一支以變異迅猛龍爲基礎的騎兵。這種肉食怪獸在戰場上將所向披靡。

還有變異三角龍,天浩同樣將它們列入了計劃。基地所有車間盡毀,造不出槍炮,造不出子彈,但我可以建立一支“生物坦克”部隊。體量超過二十米的三角龍,它們足以碾壓一切。

天狂終於騎在了迅猛龍背上。整個過程與其說是“騎”,不如說是“爬”。沒有鞍韉,他的動作顯得極其笨拙。離開地面數米的高度使他有些眩暈,雙手緊緊抱住迅猛龍細長的脖頸,確保不會掉下來。

“感覺怎麼樣?”天浩的心情比剛纔好多了。

“神靈在上,我竟然騎着一頭怪獸……”天狂狠狠掐了一下大腿,確定這不是在做夢。

“你可能是這個世界的上第一位龍騎士。”天浩認真地說。

“什麼是龍騎士?”天狂有些疑惑。

天浩一陣語塞。

在文明世界,龍騎士是個意義豐富的詞。某些相貌特殊的妹紙被稱之爲“恐龍”,與她們有着超乎友誼親密關係的男人就是龍騎士。

“它們不是馬。剛纔你也看見了,它們吃肉。”天浩覺得自己的思維方式需要改變,隨口敷衍着,尋找適用的解釋字句。

天狂雖然粗豪,卻不是傻瓜。他輕輕拍了一下迅猛龍的脖頸:“老三,你爲什麼把它們稱之爲龍?”

“它們不是龍。”天浩想也不想就張口否認:“至少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龍。”

天狂更疑惑了:“龍是什麼東西?”

“一種偉大的神靈,一種必須崇拜的圖騰。”天浩回答得異常堅定:“它有牛族的臂膀,鹿族的角,獅族的鬃毛,虎族的爪子,鷹族的眼睛,豕族的鼻子……總有一天,所有人,整個世界,都將匍匐在龍的腳下。”

……

鹿族領地,牡鹿城。

很少有人僅從第一眼就喜歡上這座城市。作爲必不可少的防禦性建築,牡鹿城的城牆很糟糕,沒有磚,也沒有石頭,從城頭到牆基,所有一切都是用木模乾燥後的土塊建成。爲了增加牆體堅固指數,人們在土塊裡添加了稻草莖稈,整個城牆看上去很粗糙,毫無美感可言。

相比之下,位於牡鹿族領地外圍的流雲城情況就好得多,有着磚石結構的高大城牆。這在某種程度上代表着族羣統治者的意志與思維脈絡————如果連防守嚴密的外圍城寨都被敵人攻陷,位於領地核心的族羣首都也就失去了存在價值。

有限的資源要用在刀刃上。

族長鹿慶元焦躁地走來走去,憤怒的面孔看上去無比猙獰。他雙手互相絞着,大拇指在虎口中央旋轉着拔出,又以更加強烈的力度狠插進去。

潛伏在雷角城的探子發回消息:蒙香寨的覆滅是雷牛族所爲。詳細計劃與攻擊路線暫不明確,但牛族軍隊的出發位置已經探明,就是已經廢棄的青龍寨。

王座位於議事廳正中,兩邊順序擺着十多把椅子。除了三個兒子,有資格進入這個房間的人不是牡鹿族長老,就是身份尊貴的統領。

次子鹿慶南性子暴躁:“父親,讓我帶兵出征吧!必須讓雷牛部的人血債血償。”

一個身材高大的統領從椅子上站起來,面對鹿慶元躬身行了一禮:“大王,二王子說得對,這次我們必須從牛族人那裡討要說法。兩族相鄰幾百年了,他們總是越過邊界襲擊我們的領地。以前只是小打小鬧,偶爾幾個人口數量少的寨子也就罷了。但是這次他們竟然對蒙香寨下手,那可是足足三千人啊!如果這次我們沒有反應,還是像以前那樣不爲所動,那麼下一次,他們的目標就會是流雲城。”

對面,身穿黑色棉袍的部族大巫冷哼了一聲:“嘴上說得好聽,我們拿什麼打?牛族人善戰,他們掌握着最精湛的鍛造技術。早在二十年前我就說過,雷牛部必定是我們牡鹿部的大敵,必須早做準備。可是你們有誰把我的話真正聽進去?他們需要布匹,用武器與咱們交換是筆雙方都能受益的好買賣。只要達成供需協議,我們就能與牛族和平相處,還可以通過供應布料的方式源源不斷獲得武器和盔甲。可你們呢……德耀,你一直反對我們與牛族人交易,每年產出的布料大部分用來與南邊的獅族人交換糧食。現在好了,牛族人打到了咱們眼皮子底下。你倒是給我說說,倉庫裡那些腐朽生鏽的刀槍,還有破破爛爛的盔甲,這就是你口口聲聲要與牛族人開戰的底氣嗎?”

“巫智,你什麼意思?”德耀是擁有姓氏的牡鹿部貴族,掌管着多達上萬的軍隊。他臉色微微有些發紅,惱羞成怒擡手指着對面厲聲叫道:“我們的土地要種棉花,用布匹換糧是大王的意思。二十年……如果每年都把布匹換給牛族人,我們要那麼多的盔甲和武器做什麼?我們要的是糧食,糧食!”

“哼!除了嘴上說得好聽,你還能幹什麼?”巫智用嘲笑的目光看着對面:“別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每年從獅族換回來的糧食有很大一部分被你截留下來用於釀酒,真正分發到各個城寨的部分能有一半就不錯了。”

“我們需要鹽!”鹿德耀針鋒相對,寸步不讓:“用酒才能從豕族那裡換到鹽。”

巫智的冷笑聲更大了:“我只看到一枚一枚的銀幣裝進你的口袋。別說我沒有提醒你,那是獅族搞出來的玩意兒,你把它們當做寶貝一樣藏起來,究竟是能吃,還是能穿?”

“夠了!”煩躁不已的鹿慶元爆發出怒吼:“現在不是說這些事情的時候,要吵架就給我滾出去!”

每一個統治者都會面臨各種麻煩,鹿慶元也不例外。

他在心裡計較得失。

制定族羣政策很難,目光超卓的偉大領袖終究是鳳毛麟角。不要說是二十年,就算五年,甚至兩、三年後的變化也很大。其實巫智和鹿德耀之間的爭論孰是孰非並不重要,那就是一鍋稀裡糊塗的爛米粥,無法分清上下輕重。

鹿族需要糧食,需要鐵器,需要鹽,需要各種各樣的生活物資。尤其是牡鹿部,剛好夾在幾大部族之間,領地面積就這麼大,每年種植棉花或糧食都有定數。這種多了,那種自然就少。更糟糕的是牡鹿部無法拓展領地面積,被迫限制人口數量。

鹿慶元從未想過要與牛族人全面開戰。那樣做是自尋死路。就算戰爭規模限制在雷牛部與牡鹿部之間,自己仍然不是對手。

難道就這樣算了?

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長子鹿慶東離開座位,在衆人注視下走上王座臺階,他湊到很近的位置,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低語:“父親,我們可以仿照雷牛部的做法,攻擊他們邊境上的某個寨子。”

鹿慶元在沉默中緩緩擡起眼皮,用複雜的目光看着鹿慶東。

他其實並不喜歡這個兒子。首次成爲人父的喜悅隨着次子和三子接連降生被沖淡了許多。“愛到三歲恨到老”,文明時代的諺語經歷了漫長時間考驗。鹿慶元知道自己能力有限,而且上了年紀,永遠不可能成爲傳說中被無數人敬仰的部族領袖。每天看着水面倒影裡蒼老的面容,撫摸着白色頭髮,他心裡總會生出說不出的恐懼。

長子從年輕時代就表現出部族首領應有的諸多特質。他聰明,對很多事情有着特殊見解,與部族各方面勢力都有交集,優秀公平的處理方式得到所有人一致認可……但越是這樣,鹿慶元對長子的戒備就越深。

幹掉親生父親取而代之不是什麼新聞。現在的獅王就是最好的例子。他起兵造反,攻入部族主城,當着所有人的面,砍下他父親的頭顱,將上任獅王的屍體分給所有降臣,逼迫着他們當場吃掉。

這是蠻族統治者證明實力的一種方式。

鹿慶元無法保證長子不會效仿年輕的獅王,突然在某一天把同樣方法用在自己身上。

他更信任次子鹿慶南,還有三子鹿慶西。尤其是次子,從小就很聽話,不像長子那麼叛逆。

“你想進攻哪個牛族村寨?”其實長子的意見正是鹿慶元內心所想。可越是這樣,他對這個兒子就越是忌憚。

“暫時還沒有具體目標,這只是我的一點想法。是否可行,還需要父王您拿主意。”鹿慶東半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回答。

鹿慶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過身,緩步回到王座前坐下。他對站在側面的貼身近侍使了個眼色,跟隨多年深知他心意的後者點點頭,轉身離開……幾分鐘後,近侍拿着一卷獸皮返回。他將獸皮在鹿慶元面前的木桌上攤開,分別用沉重的物件壓住邊角。

這是牡鹿部周邊區域的。繪製得很粗糙,很多地方線條模糊,只能大概看出以輪廓形式存在的部族邊界。

“你們都來看看。”鹿慶元用低沉的嗓音對所有人發佈命令:“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必須向雷牛部討一個說法。”

議事廳裡所有位高權重的人紛紛圍攏過來。

巫智站在最前面,他用看透一切的目光注視着自己的王,不無憂慮地問:“大王您的意思,是打一場小規模的仗?”

鹿慶元沒有否認:“牛族不會承認蒙香寨的事情是他們乾的。就算我們把狀告到部族聯盟那邊也不會有結果。我知道牛族人不好打,但我需要牛族人的腦袋。”

鹿德耀立刻朝前邁了一大步:“屬下願爲大王分憂。”

鹿慶元彷彿沒有看見他的存在,視線直接從鹿德耀身上掠過,落到了次子鹿慶南身上。他擡起手,朝着那個方向招了招:“阿南,準備一下,這次就由你領兵出征。”

鹿慶南有些驚訝,他本能地偏頭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大哥鹿慶東,然後轉過頭:“父王,這個……大哥他……”

“我說了這次由你領兵出征!”鹿慶元有些惱火,加重了音量和說話語氣:“沒讓你向牛族人全面開戰,只要攻下邊境上的幾個寨子就行!他們抓我們的人不外乎是爲了織布,我們同樣可以抓他們的人過來鍊鐵。”

鹿慶東半低着頭,默默無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鹿慶南不停地偏頭看着兄長,結結巴巴地回答父親:“那個……我……我……”

他很想說“讓大哥去吧!”

這句話已經到了嘴邊,還是被鹿慶南強迫着嚥了下去。他知道父親的脾氣,這樣做只會越發觸怒,後果變得越發不可收拾。

周圍一片安靜。

鹿慶元內心的怒火略微消退。他擡手在獸皮地圖上畫了一個圈,用手指在中間用力點了幾下:“就這片位置。章浦寨、磐石寨,還有慶元寨……本王全部都要。能抓多少是多少,不願意投降的統統殺掉,燒光他們的寨子,夷爲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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