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廖秋回答:“他說要跟你談談,只要你去了他就不會動手。現在只有你才能救大王。”
天浩一秒鐘也沒有耽誤,他轉身向碎齒迅速下達各種命令。很快,整個城市以令人驚歎的高效運轉起來。從調兵到集合,前後不超過半小時。當天浩率領親衛隊和騎兵隊風馳電掣衝出城門的時候,多達兩千名步兵尾隨其後,朝着赤蹄城而去。
……
牛族領地,赤蹄城。
巫源站在敞開的窗前,昂首挺胸,欣賞着月色。
這裡是整個城主府位置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牛銅身份尊貴,在這裡,沒人敢把房屋高度造得超過城主,否則就是自己找死。
“今天天氣不錯,晚上也是這樣。”巫源很喜歡穿白色的衣服,他覺得只有這樣才能襯托出自己優雅的氣質。仰起頭,欣賞着天空中那片亮麗的銀色,喃喃自語:“月亮真圓……真美……”
身後,傳來沉悶的詛咒聲:“你這個該死的瘋子,臭不要臉的娘娘腔……你……你連男人的東西都沒有……哈哈哈哈……”
這些話擾亂了巫源的思緒,興致勃勃的他頓時皺起眉頭,隨手關上窗戶,轉身走進裡屋。
陽臺連着起居室,房間裡放着好幾盞油燈,將一切照的明晃晃如白晝。
牛偉邦身上的衣服被剝光,粗大的鐵鐐分別銬住手腕和足踝,將他形成一個伸展的“大”字,用鐵鏈固定在牆上。
他臉色蒼白,毫無血色,渾身上下佈滿了傷痕。有些是鞭子抽打,有些是刀劍之類的銳器割傷。傷口很淺,不會致命,流出的血也不多,新舊傷痕堆疊在一起,流淌在體表的污血早已凝固變成黑色。有幾道明顯被割傷的部分撒着白色藥粉用於止血。看得出來,行刑者不想讓他就這樣死。
右邊膝蓋遭到粉碎性撞擊,從中間深深凹進成年人拳頭那麼大的一塊,致使小腿向外側彎曲,與大腿之間形成詭異的形狀。
他的左腳從足踝略上兩釐米的位置被斬斷,切口平整,估計是戰斧之類的武器造成。傷口位置敷着一團團草藥,可以看見碎裂的骨頭。
最初的劇痛時期已經過去,可來自傷口的麻癢和後續痛感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自己。黑色長髮在之前的受刑過程中被強行拔掉不少,其餘的沿着額頭垂落下來,被鮮血和污垢凝在一起,引來了“嗡嗡”作響的小飛蟲。
牛偉邦感覺越來越虛弱。
他很後悔,爲什麼會相信那個信使的鬼話,急急忙忙來到赤蹄城。
那人是巫源的親信,他喬裝打扮,聲稱是牛銅的貼身護衛,在黑角城求見自己,說是牛銅身染重病,奄奄一息。
這種事情很正常,牛偉邦沒想太多,連忙帶上衛隊跟着那人一起前往赤蹄城。剛走進城主府,就被幾個彪形大漢強行按倒,他們顯然有過預先演練,配合默契,速度極快。這幫傢伙人雖不多,身手卻很敏捷,抓住目標直接押往城主府頂樓,其餘的人在府內設下層層防禦,用強弩和弓箭擋住了衛隊。
在頂樓,牛偉邦見到了失蹤多日的巫源,還有牛銅。
牛銅被巫源控制了,不光是他,還有家人。
文明時代有句話————朋友是拿來出賣的。
這話說得一點兒也沒錯。
從童年時代,牛銅和巫源就是好友。赤蹄城主做夢也沒有想到巫源會對自己下手,他帶着幾十個親信闖進城主府,關上大門,以極高的效率殺死牛銅身邊的衛兵,將牛銅一家帶上頂樓,強行禁錮。
牛偉邦早就收到天浩的密保,知道巫源是族中叛徒。出於保密考慮,他沒有對外擴散消息。再加上牛銅與巫源之間親密的關係,雷角之王從一開始就把牛銅從可信任名單上劃掉。
不得不承認,巫源在揣摩他人心理方面的確有着過人之處。他其實也在賭,賭牛銅不知道自己的秘密,賭牛偉邦只會私下派人對自己進行抓捕。他算中了一切,仍然以好友身份進入赤蹄城,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掌握了城主府,抓住了牛銅。
牛偉邦被誘騙進城,走進城主府的時候,他和身邊的親衛毫無察覺。如果不是廖秋對氣味特別敏感,聞到城主府走廊上傳來淡淡的血腥,他和另外兩名親衛一樣會被埋伏的巫源親信亂刀砍死,身首異處。
隱密的計劃就此被撞破,惱羞成怒的巫源下令所有人放棄城主府下層,死守通往頂層的走廊。他以牛偉邦和牛銅爲人質,向廖秋提出要求:除了提供足量的飲水和食物,必須立刻向磐石城派出信使,約見年輕的領主牛天浩。
廖秋對此嗤之以鼻,他一邊派人向首都黑角城傳遞消息,說明情況,一邊調集軍隊將城主府團團圍住。
事實證明廖秋不是巫源的對手————之所以選擇城主府進行計劃,是巫源精心策劃的結果。他熟悉赤蹄城,熟悉城主府的每一個角落。之所以放棄下層當然不是一心求死,而是隻有這樣才能得到安全保障。牛銅的府邸易守難攻,城內也沒有更高的建築對頂層進行狙擊。廖秋帶人攻了幾次,都被巫源的親信用弓箭射死。狹窄的地形無法施展,就算是身披鋼甲擋住弓箭,也會在樓梯拐角遭到重錘攻擊。
他拒絕向巫源等人提供食物飲水。
當天下午,牛銅的幼子從頂樓上被人扔了下來,當場慘死。
巫源說話毫不客氣:“你最好老老實實滿足我的要求。沒有食物和水,我有的是辦法解決。牛銅的家人都在這兒,大不了我殺一個吃一個。哼……他們的腦袋掌握在我手裡,要死要活由我來決定。”
廖秋毫無辦法,只能按照要求把東西送了進去。
他耍了個心眼,在食物裡摻了毒藥。
十多分鐘後,牛銅的老婆被人按住腿腳,從頂樓窗戶探出身來,她慘叫了很久,被人一刀砍斷脖子,帶血的人頭從空中滾落。
巫源的話冷酷到極點:“既然你有興趣,咱們就玩到底。我手上還有幾個試毒的人,他們死光就輪到牛偉邦。我本以爲你對他忠心耿耿,現在看來你也盼着他早點兒死。哈哈哈哈……不要急,既然你拒絕我的要求,早晚都會輪到他。”
廖秋根本不相信這些話。
狠歸狠,可即便是惡人也有行事底線。巫源搞出這麼大的陣仗,挾持赤蹄城主,誘騙牛偉邦,他一定所謀甚大。這個人心狠手辣,對好友的家人也毫不留情,說殺就殺。包括牛偉邦和牛銅在內,總共只有八個人質。此前已經殺掉兩個,如果繼續再殺,巫源手裡的籌碼就越來越少。
廖秋顯然低估了一個瘋子兼冷血殺人狂的可怕。
時間逐漸過去,人頭一個接一個落下,很快輪到了牛銅。
他被捆住雙腳,被人推着將上身從頂樓窗戶裡探出,就像他妻子之前同樣的待遇。
巫源從肉眼看不到的隱蔽位置對廖秋髮出狂笑:“你不是覺得我下不了手嗎?你不是認爲你很聰明嗎?早就讓你照我說的做,你卻以爲我是在虛張聲勢……好吧,就讓我殺個城主給你看看,等會兒你撿到他的人頭一定要看仔細了,我這人不會弄虛作假,我是神靈的代言人,從不說謊。”
血雨在天空中濺開,怒目圓睜的人頭滾滾落下,一根繩子勒住牛銅的嘴,他無法說話,至死也不相信這是自己推心置腹的好友所爲。
樓頂傳來巫源陰測測的話語:“接下來是牛偉邦,我會讓他親眼看看他最相信的手下竟然盼着他死……嘿嘿嘿嘿,廖秋統領,沒想到我們是同一類人。”
廖秋被嚇得臉色煞白,之前都是信心和憤怒被拋至九霄雲外。他急急忙忙安排下屬封死城主府前後出入口,下令赤蹄城全城戒嚴,這才帶着衛隊往磐石城縱馬狂奔。
他終於相信巫源是個說得出就做得到的瘋子。
這種人毫無理智可言,如果一再逼迫,他真會殺了牛偉邦。
……
天浩來到赤蹄城的時候,大街小巷空無一人。雖是臨時管制,效果卻極好,廖秋從黑角城緊急調來三千步兵,加上赤蹄城原有的軍隊,多達兩萬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在城內維持秩序,將城主府圍得如同鐵桶。
走上臺階,敲了敲門,緊閉的城主府大門從裡面拉開,露出一張警惕的臉。
這人是巫源身邊的親信,也曾經是兇牛之王的衛隊長。
“讓我進去。”天浩的聲音平平淡淡:“巫源要見我。”
“你就是牛天浩?”那人上下打量着他,注視着眼前這張過於年輕的面孔,不太相信。
“是不是可不是你說了算。”天浩擡手擋住想要發怒的廖秋,冷靜地說:“帶我上去,巫源會告訴你真假。”
進了府邸,那人在天浩身後迅速關上房門,用粗大的鐵鏈將門栓住,扣上一把牢固的鎖。
很快離開走廊,上了樓梯。在拐角與通道連接的位置,天浩看到十幾具堆在一起的屍體。兩個人把死者當做板凳,就這樣坐在死者背上。他們大口嚼着麪餅,旁邊的陶盆裡剩下一半肉湯,還有一些蔬菜,估計是廖秋被迫讓人送來的食物。
在樓下的時候就檢查過天浩沒有攜帶武器,他踏着樓板來到頂層,起居室的門開着,隔着十多米遠,巫源站在走廊盡頭,臉上洋溢着熱情的笑,就這樣看着天浩被四名親信押着走過來。
“歡迎!歡迎!”他用力鼓掌,大笑着說:“你看看,我給你了貴賓的待遇,沒用繩子捆住你的手。呵呵……我是真心誠意的想跟你坐下來好好談談。”
四名親信都是戰技熟練的戰士,這些人經過巫源精心挑選,就連牛偉邦也不是他們雙人合擊的對手,更不要說是身材更加單薄,比牛偉邦足足矮了半個頭的天浩。
四對一,而且天浩沒有武器,巫源相信自己掌控了全場,只要在談話的時候保持一定距離,對方不可能對自己構成威脅。
他的確是算到了每一個細節。
天浩跟着巫源走進房間,視線立刻被鎖在牆上的牛偉邦吸引,瞳孔瞬間緊縮。
“你……”來不及多說,天浩快步走過去,用微顫的手輕輕掀開對方長髮,露出牛偉邦佈滿血污的熟悉面孔。
“……你來了……”牛偉邦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他隨即虛弱地搖搖頭:“你不該來這個地方。廖秋……該死的……”
天浩立刻轉身怒視着巫源,冷冷地說:“把他放了,有什麼問題你可以跟我談。”
巫源走到事先擺好位置的高背椅上坐下,發出鄙夷的輕笑:“既然來了就別想着走。無論他還是你,反正都一樣……當然,區別還是有的,這就是爲什麼我要見你的原因。”
他隨即擡手指着天浩站立的那塊位置:“這件事情有些複雜,坐下來,我們可以慢慢談。”
天浩站在那裡沒有動,仍然堅持自己的意見:“你想談什麼都可以,先把人放了。”
“你沒資格跟我討價還價,至少在這件事情上不行。”巫源用不屑一顧的口氣說:“我好不容易纔把他抓住,爲了他我放棄了一切,呵呵……他現在是我手上最重要的棋子,你覺得我會順着你的意思嗎?”
“坐下去,就坐地上。”巫源重複了一遍之前說過的話。
這種時候觸怒一個瘋子並不理智,天浩用冷漠的目光盯着他,一言不發,盤腿坐下。
“這就對了。”巫源臉上露出微笑:“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意味着我們可以在融洽的氣氛里正式談話。平等很重要,你站着我坐着會形成高度差,這樣不好……非常不好。”
話雖如此,守候在天浩周圍的四名親信絲毫沒有放鬆警惕。他們面對着天浩分別站立,彷彿一個人體與力量構成的牢籠,將他囚禁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