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令天浩感到不滿的問題,就是迅猛龍數量太少,無法形成具有戰略壓迫態勢的絕佳效果。
用他的話來說:“如果我有一萬名龍騎兵,就能直接對所有部落發動戰爭,統一北方。”
對目前整個領地的糧食生產,天浩頗爲滿意。一切順利的話,今年的糧食總產量將達到雷牛部歷史最高點,甚至超過整個牛族的生產總量。
關鍵在於土豆。
它們真的非常可愛,是一羣藏在泥土深處的精靈。
……
牛偉方一直待在雷角城,沒有離開。
他在這裡找到了很多令人驚訝的東西。
牛偉方從未想過普普通通的泥炭竟是如此神奇,加大采掘量後,滿足了整個雷角城所有人的正常供暖,還帶來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好處。
蘑菇房採用雙層建築模式,內層原木,外層岩石,尤其是原木層,被天浩設計爲中空,其中乾草之類的柔軟物質填充,這樣一來就能有效保暖。
房間外層二十四小時設有炭盆,確保並營造出高溫潮溼的環境。蘑菇房產量極高,人工馴化的蘑菇非常鮮美,切碎後摻在粥或湯裡,再加上一定數量的魚,就是一碗在寒冷冬日裡令人嚮往,願意爲此付出勞動,迫切希望得到的美味。
雷角城民衆對雞肉的喜愛,遠遠超過獠齒豬和野牛。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爲天浩的刻意引導:因爲飼料的問題,獠齒豬目前產量不高;領地內部需要大量耕牛,在北方地區沒有得到全面開發,幾處養殖場尚未形成規模以前,雷牛部市場上只有少量豬肉和牛肉流通。
相比之下,禽類養殖就容易得多。尤其是雞蛋,人們對這其定義不僅僅是食物,而是珍貴的“營養品”。
天浩說過:人人都向往幸福美好的生活,其中最典型的標誌,就是美食。
牛偉方對此表示懷疑。他覺得只要吃飽肚子就行。不要說是牛族,整個北方大路上所有部落千百年都是這樣過來的。只要有一口吃的,無論獸肉、米麪、野菜、昆蟲、草根、樹皮……都會令人感到滿足。
至於食物口感和味道,從來就不在考慮範圍。
天浩沒有爭辯,他與牛偉方打了個賭————由暴齒帶着侍衛們密切監管,兩週之內,每日三餐只供給牛偉方最粗糙的食物。
糙麪餅是大部分牛族人的日常口糧(雷牛部除外)。那是小麥收穫晾乾後,連通外殼一起磨碎的做法。這樣做能最大限度確保麥子不浪費,摻水混合後揉成粗麪團,摻上少許鹽,攤成餅狀,烘乾後就能長期保存。
這種餅子很難吃,因爲摻雜了大量麥芒,就算磨面足夠細緻,吃在嘴裡仍有強烈的刺扎感,必須用水沖服,否則堅硬的麥殼會扎破口腔,甚至食道。
野蠻人早已習慣了這種粗糙的食物。
牛偉方不同,他是王子,食物品質雖說達不到南方白人極端奢侈講究的程度,卻超過所有平民,有足夠的肉類,以及油脂。
他只堅持了十一天,就在一隻香噴噴烤雞的誘惑下舉手投降。
這段時間接觸下來,天霜對二王子產生了好感。
僅僅只是好感,尚未達到喜愛的程度。用文明時代的話來說,就是“友達以上,戀愛未滿”。
一個苦心追求的男人,一個在兄長嚴格監管下從未有過戀愛經歷的女孩。這關係很正常,一點兒也不奇怪。
她偷偷給牛偉方送來了一隻雞,把高貴的王子感動得熱淚盈眶。看着身材苗條的天霜,牛偉方發誓————她必須成爲自己的妻子,他纔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對於美醜的觀念在悄無聲息中緩緩變化。最大影響力來自天浩,尤其是牛豔芳在雷角城搞出來的那場鬧劇,讓牛偉方第一次對自己的審美能力產生了懷疑。他不知道“窈窕”這個詞,腦海裡卻總是不由自主聯想起天霜在泥炭場裡工作的場景,那兩條光滑潔白的長腿,成爲了有生以來見過最美麗的風景。
吃完那隻具有特殊意味的雞,牛偉方決定不再繼續賭局。王族尊嚴很重要,既然做出了違反約定的行爲,就意味着自己輸了。
他主動找到天浩,坦白了一切。
輸了就輸了,不丟臉。
真正丟人的行爲是刻意撒謊,那會讓祖先蒙羞,不符合貴族的身份。
那天下午,牛偉方與天浩暢談,話題緊扣食物品質,以及美好幸福的生活。
“光有食物是不夠的,整個部族的富裕需要更多種類的物質。肉類、脂肪、新鮮蔬菜、香料、水果、酒、奶製品和雞蛋,所有這些都是構成幸福的基礎前提。”
“讓我們把眼光放開闊些,先說衣服。長久以來,我們族人的傳統服裝材料來源是獸皮,棉布和麻布數量很少。獸皮保暖性好,冬天穿在身上很舒服,可到了夏天就是一種折磨,只有乾爽的棉布短褂纔會感覺涼爽。但就衣服款式來看,簡單的皮袍顯然不夠,除了實用,還需要美觀。尤其是女人,她們追求漂亮的執着勁頭一旦放開,就連神靈都會感到恐懼。”
“吃的和穿的滿足了,就會追求其它方面。牲畜永遠不嫌多,物資產量高,單靠人力運輸無法滿足需求,牛車的普及率會越來越高,對速度的要求會迫使我們將牛變成馬,這樣一來,對虎族宣戰也只是時間問題。”
牛偉方感覺眼前打開了無數全新的門。
天浩就像一個知識源泉,噴涌出無數前所未有的新奇理念。牛偉方終於明白他爲什麼花費大量人力採掘泥炭,修築道路。因爲彼此之間相輔相成,能給雷角城的人帶來工作崗位,他們不像其它城寨的人呆在家裡,以勞動產生財富。
“直接發放口糧是一種愚蠢行爲,必須讓他們用勞動換取。雖然這些糧食本身就來源於他們自己,只是以稅收的形式收上來,但不管怎麼樣,在這件事情上,領主和族長才有發言權。”
牛偉方與天浩談了很多,話題甚至涉及美術和音樂,逐漸朝着藝術方向延伸。
天浩沒有詳細解釋什麼是藝術。北方蠻族現階段不適合發展或探討更多。他很清楚守護神的現狀,鎖龍關已經失去了最後的依靠。如果未來十年,甚至更短的時間無法統一所有部落,形成強大的凝固整體,一盤散沙的野蠻人根本不是白人的對手。
再鋒利的刀劍也無法打贏火槍。
牛偉方決定離開雷角城,返回首都。
臨行前,他對天浩認真提出要求,希望能夠迎娶天霜。
天浩微笑着婉拒:“現在還不是時候。她太小了,還年輕。”
牛偉方急了:“按照咱們牛族人的規矩,十歲就可以結婚了。”
“她是我妹妹。”天浩在這個問題上沒有絲毫退讓:“我必須爲她負責。想娶天霜當然可以,但至少得等她十五歲以後再說。還有,據我所知,天霜對你的感覺還沒有達到談論婚嫁的程度。”
牛偉方神情不太自然:“你是她的兄長,又是雷牛之王,你一句話就能替她做出決定。”
天浩笑着搖搖頭:“殿下,我明白你的心情。放心吧,我已經看到你的誠意,我們之間有着良好的合作基礎,只要你保持現在的態度,我會一直站在你這邊。”
停頓了一下,天浩補充道:“至於我妹妹……我希望她能得到美好的愛情,而不是成爲政治交易的籌碼。”
牛偉方怔住了。
他隨即緊緊握住天浩的手,眼裡滿是感激,過了很久才緩緩鬆開。
……
王族衛隊離開雷角城,向黑角城而去。
一名侍從湊到牛偉方身邊,低聲抱怨:“殿下,您對雷牛族長那麼好,他卻連區區一樁婚事都不肯答應,真是不識擡舉。他也不想想,現在是王子妃,明年就是王后,多少女人打破頭爭着想要的位置,他連看都不看,顯然沒把殿下您放在眼裡。”
牛偉方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名侍從,忽然下令:“從現在起,你不用留在我身邊。這次回黑角城,你就去城衛軍報道吧!”
侍從做夢都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張口結舌,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殿下……這……爲什麼?”
“我不喜歡居心叵測的人。”牛偉方淡淡地說:“無論你抱着什麼樣的念頭,總之我不會繼續留着你。”
這只是路上的一個小插曲,不會影響歷史,也不會被記載下來,形成文字。
牛偉方聽懂了天浩的暗示。
在爭權奪利之外,能同時擁有簡單快樂的生活,是一種幸福。
他對天霜的感覺變得尤其特殊,處於萌芽狀態的愛情,大叔和少女,只是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
……
鹿族領地,紅月城。
這裡位於整個領地的最南端,處於山脈與河流的夾角。城市修築在山頂,沿着從西北方向延伸過來的山勢逶迤而立,形成一道令人望而生畏的險峻屏障。
野蠻人對“要塞”這個詞的理解從未有過偏差。紅月城的一切都是按照軍事用途修建。同樣是要塞,這座城市的建造難度遠遠超過斷角城。儘管如此,鹿族祖先仍爲這座要塞配備了各種便利措施,尤其是水和糧食。
鹿慶西站在城牆頂上,眼睛裡全是冷漠,在沉默中注視着遠處平原上的異族軍隊。
斷角城失守的消息像風一樣傳遍各地,人們在震驚於鹿族戰敗,損失慘重的同時,紛紛把目光瞄準了雄鹿城。
技術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鹿族紡織技術獨步天下,之前各部落雖相互爭鬥,但牛族、獅族和虎族三大族實力均等,再加上鹿族領地剛好位於三族之間,就形成一種微妙的平衡。
簡單來說,鹿族更像是一個貿易中轉站。牛族的兵器,獅族的糧食,虎族的馬,還有來自其它部族的各種商品,都要通過鹿族領地才得以流通,進入各自所需的渠道。
如果換在文明時代,鹿族所在的位置非常優越,是真正的財富聚集點。
然而鹿族軍隊戰鬥力低下(相對概念,以三大族爲對比),歷代鹿王根本不敢設置哨卡從中獲取收益,這種謙卑的態度也得到各部落首領認同,如果不是爲了保持族羣力量平衡,三族之間早就開始混戰,將鹿族撕扯得七零八落。
現在,天浩打破了這種平衡。
誰也沒有想到大半個鹿族就這樣被他輕鬆吞下。
歸根結底,如果沒有鹿慶西在其中發揮作用,加入天浩不具備文明時代的諸多科技加成,就算牛族擁有武器鍛造的特殊優勢,根本不可能以壓倒性的力量橫掃鹿族,擄走大量人口,只剩下區區一個雄鹿主族,在這裡苦苦支撐。
六十來萬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在這樣的情況下,其它族羣自然對鹿族產生了覬覦之心。
虎王派出大軍,越過兩族邊境,直達紅月城下。
六萬大軍的先頭部隊,騎兵多達兩萬,後續部隊還在源源不斷抵達。
所有部落都要忙於春耕,即便是戰爭發動者也不例外。虎王的想法很簡單:趁着春末和夏天這段時間,率軍狂攻,只要打下紅月城,之後的鹿族領地就是一馬平川。
戰鬥從一開始就非常激烈,虎族步兵以上萬人爲單位向紅月城發起進攻。鹿族守軍佔據高度優勢,加上險峻的山勢拼死抵擋,在長達一個多星期的時間裡,虎族軍隊傷亡慘重,戰死者高達八千餘人。
紅月城守軍也不輕鬆。天浩之前的大肆掠奪導致鹿族實力嚴重受損,尤其是缺糧的問題一直無法解決,還要留下足夠的種子確保春耕。
早在一個多月前,鹿慶西就在雄鹿城重整軍隊。
牡鹿族的人有相當一部分“逃”到了雄鹿城,總計多達三萬。鹿慶西從中挑選精壯,得到了一萬兩千名戰士。以這些人爲班底,鹿慶西對雄鹿城整個貴族階層展開了清掃,殺光所有持不同政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