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浩沒給他慷慨激昂的機會,毫不客氣打斷了老人的話:“有想法是對的,畢竟誰都不會心甘情願主動交出全部財產。不過我覺得你腦子肯定是出了問題,竟敢在這種時候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我身上流淌着高貴的血!”老人話中明顯帶着輕蔑的口氣:“你以爲我會怕死嗎?如果不是爲了……”
天浩用森冷的話語再次打斷:“我知道,你是爲了你的家人,所以才跪在我的面前。”
豁出一切的感覺是如此輕鬆,老人長長呼出胸中的一口濁氣:“我還以爲你什麼都不明白。”
“不明白的是你。”天浩英俊的臉上全是殺意:“你這樣做,會牽連很多人。”
老者微怔了一下,隨即眯起雙眼,皺緊眉頭,保持跪姿,久久注視坐在上首的年輕攝政王,不太確定地問:“……你指的是什麼?”
“你和你的家人都要死。”天浩冰冷的聲音彷彿來自另外一個世界:“恭喜你,是你剛纔說的那些話促使我做出這個決定。”
他擡起手,彷彿一支銳利的長槍,筆直指向老人的眉心:“你,凌遲。你的家人可以免受臨死前的折磨。但包括你最小的孫子,都必須斬首。”
“你瘋了!”老者猛然睜大雙眼,可怕的場景在腦海中浮現。強烈的恐懼感使他說出這三個字後立刻失去了思維。無法說話,無法做出應有的身體反應,就像突然捱了一記悶棍,狠狠打中他的後腦。
“……你……”他怒目欲裂,發出驚恐到極點的嘶吼:“你明明答應過,只要奉上所有財產,就會放過我們。”
從黑羽關到金翎城,再到飛鷹城,天浩下令對所有貴族進行抓捕,集中訓令。內容很簡單,充滿了冷酷與威嚴————必須無條件交出全部財產,不得隱匿、私藏、瞞報。一旦發現,整個家族所有成員全部斬首。
想要從根本上解決北方蠻族部落之間的融合問題,其根源在於對貴族階層的處理。以鷹族爲例,相比一百多萬平民,貴族在其中所佔的比例其實很低。他們管理各個城市,以及城與城之間的廣大區域,是鷹王之下真正的區域統治者。
比起豕族和鹿族,鷹族的情況要更加複雜。親率大軍南下的時候,天浩從未想到飛鷹城之戰竟然打得如此艱難。即便是擁有超越整整一個代差的兵器優勢,龍族仍然付出了近五千人的傷亡。
無論黑羽關、金翎城,還是之前對豕族、鹿族、虎族的歷次戰鬥,從未遭受過如此慘重的損失。
之所以造成這樣的結果,原因很多。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在於鷹崇山。被逼入絕境的他打開倉庫,給予守城軍隊豐厚的物質獎勵,刺激產生了高漲的士氣。
在破城的最後階段,鷹族守軍真正做到了悍不畏死。飛鷹城險要的天然地勢,加上整個族羣從幼年時代就強化訓練的弓箭,使這場攻城戰變得極其艱難。儘管持續時間不長,卻讓天浩看到了深深浸透於北方蠻族骨子裡的悍勇。並不是所有族羣每一個人都會心甘情願接受權力更替,即便是平時備受貴族壓迫的平民也不會主動附從外來的“解放者”。如果從深層探討,這問題的解決根源在於教育。需要大批量的行巫者(教師)才能徹底改變現狀,使平民的整體固化思維得到釋放。
鷹族已經不存在了,可接下來的對手還有虎族和獅族。
訓練併產生一個合格的行巫者遠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這需要時間,需要專業教師對既定目標進行知識傳授。天浩曾在磐石城啓動過針對全民教育的計劃,後來發現想要達到預期目的不是一般的難。仍然還是那個無法在短期內解決的核心問題————能夠擔任教師的行巫者數量嚴重不足。
半年前,平俊的情報部就針對這問題做出了部分工作調整。按照天浩的命令,情報部開始與其它部落的中、下層行巫者進行不同程度接觸,以利誘等方式讓他們選擇投奔龍族。
這項工作進行得不是很順利。行巫者階層的定位很高,某種程度上相當於貴族。換言之,貴族纔是真正控制,並批量產生行巫者的最大羣體。
這道理其實很簡單————有足夠的物質才能培養學者,有錢才能唸書學習,吃飽肚子纔會想要探尋這個世界更多的奧秘。無論是早已毀滅的文明時代,還是在電腦程序控制下重啓的現實,這個固定模式從未變過。
天浩有些捨不得殺掉被俘的鷹族高層。他知道留下這些人會給自己帶來不同程度的麻煩。可是從長遠來看,只要沒收其財產,強迫他們放棄原有利益轉化爲教師,在強化監管的前提下,他們的存在能加快龍族整體素質的提高,以及文化引導和普及效果。
將所有被俘的貴族集中到飛鷹城,特設這樣一個充滿屈辱和征服感的儀式,讓他們在衆目睽睽之下以“敬奉”爲名主動交出財產,一方面是爲了從心理與現實層面對他們進行碾壓,另一方面則爲了試探貴族們的承受底線。無論任何程度的憤怒,只要他們在敬奉儀式上老老實實服從要求,天浩就會給予他們正常的生活。
只要失去了生活物資,想要延續性命就得服從命令,貴族身份已成爲歷史。他們當然會有不同程度的反抗意識,甚至在心裡狠狠咒罵着年輕的攝政王。但這並不重要,警察和士兵會讓他們明白什麼叫做“殘酷且必須接受的現實”。老老實實拿起教科書,每天按部就班到學校裡上課,日復一日的生活會磨滅憤怒,讓他們變得麻木不仁,最後變成習慣這一切的教育機器。
在授課過程中宣揚專屬於他們自己的觀點,誘導學生產生反對攝政王殿下的叛逆心理?
出現這種情況的機率不大。通過日常考試可以發現很多問題。情報部和新成立的教育部對分設於龍族領地的各個學校都有監管,加上工作組和政治委員對廣大民衆長期執着,具有規律性的全面洗腦,現在整個龍族平民階層對天浩產生了強烈崇拜心理。
只有攝政王才能帶領我們走向幸福。
想想大家以前過的都是什麼日子。是攝政王殿下給我們食物,給我們衣服。
攝政王殿下是天底下所有窮人的救星。
這種強烈高效的凝聚力遠遠超過任何部族之王。就算貴族教師暗地裡給學生灌輸反對心理,也會被學生父母和周圍人發現。按照最新頒佈的《連坐法》,一人涉事,全家斬首。
天浩臉上神情因爲憤怒變得更加陰沉。他冷冷地盯着跪在地上的老人:“本王的確答應放你們一馬。但這並不意味着你能肆意指責,而且在這種場合胡言亂語。”
老人心中一凜,本想就此改口,將姿態放低,可天浩之前的態度極其強硬,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沒有鬆動可能。人老了,對很多事情就會變得執着,何況自己的身份擺在這裡,堂堂城主,被年齡還不到自己一半的年輕人指着鼻子罵,還得跪下來向他求饒,主動敬奉財產……這口氣說什麼也咽不下去。
“我……我沒胡說!”老人腦海裡的複雜的思維糾纏最終還是“個人尊嚴”佔了上風。他再次挺起胸膛,義正詞嚴道:“你就是一個僭越之人。你的王位並非來自於繼承,你沒有高貴的王室血統。”
天浩沒有動怒,他盯着老人看了一會兒,淡淡地笑了。
“拖下去,凌遲。”他直接下達命令。
他隨即捏了個響指:“下一個。”
殺人是有效的震懾手段,也是控制民衆最有效的方法之一。
接下來的敬奉過程穩定有序,沒人膽敢站出來做出違逆之舉。王宮與廣場之間的距離不算遠,隱約可以看到臨時搭建起的行刑臺,還有被押往那裡,等待接受劊子手砍頭命運的那些人。
絕大部分鷹族平民不會考慮所謂的“尊嚴”。他們對統治者更替的理解遠不如貴族那麼深刻。鷹崇山雖然在城破之前給了他們一些好處,卻畢竟是臨時所爲,更重要的是不具備長期效應。想要底層平民對上位者感恩戴德,偶爾的小恩小惠無法產生效果。只有把他們拉入大範圍利益圈,感同身受,才能建立起圍繞在王者身邊的穩固統治。
……
至晚,敬奉儀式結束了。
隨着一面巨幅龍旗在王宮殿前的木杆上展開,迎風獵獵,也意味着鷹族徹底消亡,自此成爲龍族的一部分。
在王宮內殿橢圓形的臨時會客廳裡,永鋼和兇齒靜靜地站着。他們打量着這個房間,以及站在敞開房門外的那些禁衛軍。
天浩從內部走廊出現,直接走進客廳。他身後沒有侍從跟隨,這表明對兩名接見者很是信任。
“都坐下吧!別那麼拘束。”天浩坦然自若地在中間的椅子上坐下。他身材修長,一套合身的龍族軍服使他看起來儀態典雅。削瘦的面孔看起來很顯幹練,更有着一雙冷峻的眼睛。
永鋼和兇齒在天浩對面分別坐下。他們很謹慎,甚至過於小心。這種來自年輕攝政王的威嚴隨着時間不斷增加。尤其是永鋼,他是從磐石寨時代就看着天浩一步步成長,達到現在這種必須令人仰望的高度。如果只是從村寨頭領成爲城主也就罷了,永鋼自認永遠不可能成爲族長,更不可能像天浩這樣接連滅掉多個部落,將雜亂的部族整合爲強大的龍族。
崇拜與敬畏,的確是發自內心。
這與年齡無關。
“我明天回黑角城,這座城市就交給你們了。”天浩挪了一下身子,軍服上的金屬鈕釦反射出耀眼光澤:“第八軍團負責日常防務工作,陸戰軍團留下一半。政務方面你們不用擔心,我會留下足夠的人手。另外,新的官員已經從磐石城出發,最多兩天時間就能抵達飛鷹城。”
“我的要求只有一個。”天浩豎起一根手指,嚴肅地說:“儘快穩定局勢,消除戰亂對鷹族平民造成的影響。在最短的時間裡恢復生產,尤其是明年的春耕,必須如何也不能耽誤。”
永鋼和兇齒同時站起,兩個人一起抱拳行禮:“屬下領命。”
天浩對他們的態度很滿意,溫和地笑道:“用不着那麼緊張。現在的情況比以前好多了。金翎城正在修建港口,預計下個月完工。到時候濟州島的硫磺就能直接運過來,在金翎城完成後續加工。只要儘快完成與飛鷹城之間的道路建設,後勤供應也就變得穩定。”
年輕的兇齒心中充滿了幹勁。他躍躍欲試地問:“殿下,我們什麼時候對獅族人動手?”
天浩目光逡巡,說話語氣雖然和緩,其中卻充滿了警告成分:“戰爭是解決問題的最終手段,支持戰爭的關鍵在於國家實力。這兩件事不能混爲一談。尤其是現在,如果飛鷹城無法在短時間內恢復穩定,在這個方向,我們就只能對獅族採取守勢。”
兇齒垂下眼簾,他被天浩的話震懾,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永鋼連忙從旁邊插進話來:“殿下的意思是不要那麼衝動。無論八軍團還是陸戰軍團,都必須趁着這段時間增強實力。獅族與鷹族區別很大,他們有玉米和土豆,也就意味着他們有充足的糧食儲備,我們必須從多方面考慮問題。”
說着,永鋼試探着問:“殿下,您剛纔說到“在這個方向採取守勢”,那獠牙城方向……”
天浩再一次笑了,有些事情遲早要公開,沒必要瞞着:“一軍團和五軍團進展順利,天狂已經拿下獠牙城,繳獲了獅族人儲備在那裡的大批物資。”
兇齒和永鋼兩人臉上不約而同浮起亢奮的神情。永鋼下意識地問:“繼續進攻碎金城?還是暫緩下一步的軍事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