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給自己規定的在教廷存在時間只有三年。時間一到,他就以各種藉口和方法從人們視線中消失,沿着那道深不見底的懸崖通道進入地下世界,重新進入培養艙,開始長達一年的休眠期。
智能電腦說過:培養艙可以修復和強化人體細胞的,只要按時進入艙內休眠,就能保持旺盛的生命力。
換句話說,只要定時返回那個孤獨的地下世界,就能長生不老。
智能電腦一絲不苟執行着固定程序,約瑟夫是它感應範圍能接觸到唯一的白人。在接下來的時間,約瑟夫重複着一次又一次在人類世界出現,做好各種佈置,然後一次又一次進入地下世界休眠的過程……就這樣,他活了好幾百年,身形相貌仍然沒有變化。
他小心翼翼進行着秘密計劃。爲了掩蓋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消失可能引發的各種問題,約瑟夫以裁判庭“審查資料”爲藉口,編造了離開教廷前往其它地方“調查”的謊言。他選擇了一些下級教士成爲親信,加以培養,扶持這些人不斷往上爬,得到更高的位置。這樣一來約瑟夫就得到了保護傘,也能順理成章進行他的各項秘密工作。
人總是要死的,一百歲的長壽者令人驚歎,兩百歲還仍然活着只會令人產生“怪物”的想法。在漫長的歲月裡,約瑟夫總共“死亡”了六次。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真不願意這樣做,但掩人耳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留下了大筆“遺產”,每次都會在“臨死前”安排好後事。在旁人看來,約瑟夫是個具有天才般實力的研究者,那些得到他好處,被扶持上位的高階教士對他心存感激。約瑟夫會給他們留下書信,在信中叮囑這些人“幫幫我的家族後代”。
每次都是一年後,一個相貌與約瑟夫年輕時極其相似的人出現了。他自稱是約瑟夫的侄子,從小就接受約瑟夫在神學方面親自指導,希望進入教廷研究部門,或者裁判庭……那些受過約瑟夫恩惠的高階教士接下來會安排“新約瑟夫”接受理論知識考試,只要通過就能免去入讀神學院這一必要環節。“新約瑟夫”總是應答得體,他在神學方面的知識豐富無比,甚至還有一些令人驚歎的獨到見解,所有這些都證明他是一個虔誠的聖主信徒。
最初,約瑟夫只是爲了讓自己更好的生存。然而在第三次“復活”的時候,他開始謀求更多。
人類的也行總是隨着時間膨脹,約瑟夫也不例外。他不再把優秀人才當做培養目標,而是選擇了自己久未聯絡的家族成員。
他對自己的家族進行了長達十二年的觀察,剛好是約瑟夫在人類世界的四個正常存在週期。這並非一時興起,而是約瑟夫深思熟慮的結果————想要得到並長期掌控權力ꓹ 就必須擁有一定數量的支持者。對於外人,約瑟夫的計劃存在各種不穩定因素。他寄希望於“血統”ꓹ 尤其是那些優秀的,可堪培養的家族成員。
在那個時代,約瑟夫選中的第一個培養對象名叫珍妮佛。她是一個相貌普通的農家少女。倒不是約瑟夫偏愛女性ꓹ 而是他實在沒有更好的選擇。他出生在一個人丁單薄的窮困家庭,從掉落懸崖至今ꓹ 前後過去了一百多年,約瑟夫以各種方法悄悄向自己的家庭及後人給予了各種好處。主要是金錢方面ꓹ 總額度加起來超過六十萬鎊。按照約瑟夫的想法ꓹ 這些錢可用於改善生活,更重要的是用於培養家裡的年輕人。
其實約瑟夫還可以給家裡送去更多的錢,但他沒有這樣做。主要是因爲連續多任家主,也就是他的父親、弟弟、侄子……嗜好賭博的基因一代又一代延續下來,尤其是約瑟夫的弟弟,在六十三歲生日那天,竟然在牌桌上一次性輸掉七萬多鎊ꓹ 如果不是約瑟夫得知情況後緊急派人暗中處理,整個家族完全有可能傾家蕩產ꓹ 進而分崩離析。
從那以後ꓹ 約瑟夫不敢再給家裡太多的錢ꓹ 每次都控制在三百至五百鎊左右。這是一個相對平衡的數字ꓹ 不至於讓獲得者產生暴富感,而且給予的渠道也公開公正————給家族成員們工作的機會ꓹ 購買他們在田地裡的收穫。
長期擔任裁判庭副審判長ꓹ 約瑟夫看到了太多富家子弟揮霍家產引發的惡果。他相信只有勤勞的人才能得到幸福ꓹ 所以選擇了珍妮佛。
她是一個做事情很認真的女孩。在約瑟夫派人或明或暗的引領下,珍妮佛對聖主越發虔誠ꓹ 她日夜苦讀《福音書》,終於能夠一字不漏的完整背誦,並以此爲憑,考進了神學院,成爲一名見習修女。
畢業後,珍妮佛直接晉升爲教區執事。她雖然認識約瑟夫這位外表嚴肅的裁判庭副審判長,卻永遠不會知道自己能有今天都是拜他所賜。
約瑟夫對於珍妮佛疼愛極了,不是出於愛情,而是真正的長輩對後輩關愛。他給予了年輕女執事各種照顧和便利,珍妮弗得以在三十歲的時候升任大區修道院院長。按照教廷內部的規矩,只要在接下來的大考和評選中得到優等評判,她就能順利躋身於十二位紅衣主教行列,進而成爲競爭下任教皇的候選者之一。
五年後,珍妮弗成爲了紅衣主教。女性神職人員坐到這個位置的不算多,但也不是完全沒有。不過就數量來看仍是男性佔絕對多數,珍妮弗也因此引來很多候選者的嫉妒,各種針對她的陰謀也在暗地裡展開。
約瑟夫對這一切毫無察覺,更重要是他當時正好面臨“迴歸時間”,必須前往地下時間休眠一年。他把各種注意事項交代給自己的親信,叮囑對方一定要照看好“珍妮弗主教”,然後懷着對未來的憧憬和希望,進入黑暗的地下,開始休眠。
一年後,約瑟夫重歸人世。
珍妮佛死了。
在過去的一年時間裡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沒有了約瑟夫在暗中保護,一個沒有太多生活閱歷的女性紅衣主教在這個世界上可謂遍地荊棘。對手們使用了美男計,以愛情誘惑她放棄了對神靈的虔誠,主動破戒,進而懷孕。即便是寬大的教袍也無法掩蓋高高隆起的腹部,誰也沒有想到本該純潔神聖的紅衣主教竟然是個毫無羞恥感的裱(和諧)子。她在懷孕後的第六個月被發現,也就是約瑟夫結束休眠,返回地表的前半個月。珍妮弗被憤怒的教士們從主教工作間裡揪出來,像野狗那樣拖到加百列城廣場上,當着多達數萬名信徒的面,將她用石頭活活砸死。
約瑟夫花了兩年時間查明真相,對所有制定並參與施暴的人處以懲罰。裁判庭有正當理由和藉口對付大多數人,只要宣佈某人爲“巫師”或者“巫婆”,可以不經審判當場處死。對於那些覬覦珍妮佛紅衣主教職位並陰謀將其加害,但一時間無法找到攻擊理由的人,約瑟夫先以各種理由將其發放到偏遠的教區,要麼派人在路上暗殺,要麼製造意外,使其死於非命。
最慘的莫過於珍妮佛的情人。他很英俊,是一個被僱傭的歌劇演員。在一個寒冷的早晨,他的屍體在河邊被人發現:身上的大部分皮膚被剝掉,男性象徵物被割去,腹部破開,腸子圍繞在脖頸上,另外一端連接着橫貫在樓房兩側的木樑上,以這種可怕的方式處以絞刑。
從那以後,約瑟夫徹底放棄了對家族女性優秀成員的挑選。陷入愛情漩渦的女人毫無理智可言,相比之下還是男性更容易把握。
更重要的是,通過珍妮佛的悲劇,約瑟夫看到了教廷內部權力鬥爭的殘酷。他的思維也由此產生了變化,不再將教廷當做家族成員的唯一選擇,而是更多的選擇世俗空間。
約瑟夫曾經有兩個兒子,都是資質平平的農夫。珍妮佛死後,約瑟夫對自己的直系後代暗中培養,花了兩百多年時間,造就了三名男爵,一名伯爵,還有一名中級教士。
馬克西米利安是所有培養目標當中的佼佼者,他成功登上了教皇之位。欣慰之餘,約瑟夫選擇了一個恰當的時候,向他公開了自己的身份。
在各種家族秘聞和證據面前,馬克西米利安不由得不信。然而他更感興趣的是————這位實際年齡超過好幾百歲的祖先,究竟是什麼方法永葆青春?
約瑟夫對此閉口不答。他很瞭解人心的貪婪,馬克西米利安與自己是親戚,可彼此之間仍需要更進一步的信任感磨合。沒有確切把握,他不會帶着馬克西米利安前往地下世界,讓教皇親自感受培養艙的神奇功效。
可是現在,擺在面前的問題更加棘手。
王國聯軍敗了,教廷也損失慘重。這個世界總有很多事情不會按照自己的想法進行。比如北方巨人,約瑟夫從未將他們列入計劃,他一直認爲那些野蠻人不足爲慮,只要派出軍隊就能輕鬆滅殺。
“我認爲這是一次意外。”思考了很久,約瑟夫認真地說:“我們對北方大陸很陌生,決定戰爭勝負的關鍵因素其中有一項就是“地形”。鎖龍關以北從未有人踏足,我們對北方巨人的所有了解和認識都停留在以往的傳說和戰鬥方面。我們的文明在進化,他們也不例外。但就整體來看,北方巨人不是我們的對手,永遠不是。”
教皇擡起頭,眼睛裡釋放出疑惑目光,打量着這個外表遠比自己年輕的祖先:“理由?”
“他們的數量太少了。”約瑟夫直言不諱:“五大王國加上我們,總人口超過三十億。據目前收集到到情報顯示,北方巨人的種羣數量大概只有兩千萬。”
這是非常準確的數字,來源於維京公爵弗拉馬爾在峽谷一戰後對虎族俘虜的“感化”。那些被俘的虎族人從一開始就懷着必死的復仇之心,想要得到敵人的信任就必須說些實話,何況總人口數量這種事情在虎族戰俘看來不是什麼秘密。
“兩千萬?”馬克西米利安眉頭皺得更深了:“你確定?”
“實際數量可能比這還要少。”約瑟夫的語氣單調又沉穩:“北方巨人缺乏糧食,所有會動的東西在他們看來都是食物。歷次鎖龍關大戰,他們都會把戰死者帶回去,從不浪費。”
教皇聽懂了他話裡的潛臺詞:“你的意思是,讓五大王國頂在前面,讓他們去對付北方巨人?”
“教廷的財政狀況比國王們好太多了。”約瑟夫的笑容看起來有些冷酷,同時夾雜着毫不掩飾的譏諷:“歷代教皇積累了大量黃金,我們還掌握着二十多個儲量豐富的銀礦,什一稅更是極其重要的進項。無論是招募軍隊,還是重整裝備,我們都有着雄厚的資本。”
“其實想要國王們與北方巨人打起來,只要提高各種與巨人有關的貨物價格就行。”約瑟夫在這方面有着獨到見解:“奴隸,還有巨人骨頭打磨的裝飾品,只要把現在的市場價提高一倍,就有數不清的,想要發財的人主動站出來,代替我們衝在前面。”
馬克西米利安一邊思考,一邊緩緩點頭:“這是個不錯的辦法,卻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你說得沒錯,解決問題的關鍵,還是得靠我們自己。”約瑟夫嚴肅地說:“必須立刻加大聖教軍的選拔力度。”
“還有那些暗藏在加百列城地下的科技。”教皇對此也有自己的想法:“可以先拿出一部分用着,比如膛線和槍械連發裝置,你覺得怎麼樣?”
約瑟夫沒有立刻回答,他低頭沉思,陷入了長達兩分鐘的沉默。
等到他擡起頭的時候,眼眸深處閃爍着不確定的光。
“我覺得對那些技術的運用必須謹慎。它們……它們有很多概率對我們造成威脅,甚至有可能是致命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