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在自己手中沒有了聲息的人類,他心中生出一種無助的恐懼。
自出生至今從未接觸過她之外的第二個人,更沒有想過會奪走別人的生命。
可如今,自己竟然親手奪走了一條生命,一瞬間,他轉過頭,看向她眼中的悲傷,竟生出一種負罪感。
自己做錯事了,她一定對自己很失望吧?
只是,他哪裡知道,她對他並沒有失望,只有擔心。
“殺.....殺人啦!怪物殺人啦!”
看着被他一抓之下丟掉性命的同伴,人羣中不知是誰發出一聲驚呼,而後衆人不斷驚叫的後退。
看着她失望的目光,看着人們驚懼的表情,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想要解釋什麼。
只是,沒有人聽,沒有人給他解釋的機會。
看着他還準備動手,看着那走上前來的大祭司,人們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在她走上前想要阻止他繼續殺人的同時,人羣中,有人悍然對他出手了。
只是.....明明他沒有出手,明明他連還手都沒有生生硬抗了對方的攻擊。
但結果,他沒有事,動手的人卻死了。
人們更荒,認定他是怪物,要消滅他。
而同時,再次有人死去,看着他身上再次損失的幾可忽略不計的一絲戾氣,她也終於可以確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
因戾氣而生,因戾氣而亡。
他和她不同,他可以不死不滅,又不能不死不滅。
如果世間所有生靈都不在了,她依然可以長存。
而當世上再沒了生靈,沒有了那源源不斷的戾氣的來源.....隨着時間的流逝,他也終將會徹底從這世間消失。
戾氣是他的生命,而提供戾氣的生靈,纔是他能夠不死不滅的根本。
這樣.....不好!
她不想讓他存在這樣的限制,不想讓他有朝一日從這個世上消失。
“住手!”
她開口,不是攔住他,只是爲了保護他。
他回過頭,看着她,眼中有無辜、有懵懂、有不知所措。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怪物!”
他想要解釋,她對他露出溫和的笑,想要告訴他——對,你不是怪物。
“你不是怪物誰是怪物,殺掉這個害人性命的怪物!!”
沒等她開口,被死亡激發起恐懼,在死亡的恐懼壓迫下,籠罩在陰霾之中的人們......爆發了。
人們前赴後繼的想要殺掉他,然而.....沒有人知道,隨着他們的恐懼,隨着他們心中陰暗的一面被無限的放大,他只會越來越強大,越來越無法死亡。
面對羣情激奮的人們,看着她皺起的眉頭,他無助的像一個被父母遺棄的孩子。
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他舍下了這些人.....逃走了。
是的,他不想殺人,不想害人,不想有人因自己死亡。
但他最不想的,是不想看到她對自己失望。
不想殺戮,他唯有逃走,等人們離開之後再跟他解釋。
看着他逃走,她向那些崇拜她、敬畏她的人們解釋,解釋他不是怪物,解釋他不會肆意殺戮。
但是......讓她意外的是,那些無數年來對她畢恭畢敬,對她靜若神靈般的人們,第一次開始對她不信任。
他們固執的認爲他就是怪物,固執的認爲只要活着,他就會不斷的殺戮,固執的認爲,唯有消滅掉他,才能擺脫劫難。
甚至於,因爲她爲他開脫,那些人背棄了信仰,圍住了她的宮殿。
面對那些螻蟻一般的人,她可以隨手間將這些人盡滅。
但是.....她不能。
關於他的事情已經傳的沸沸揚揚,除非她把所有知情者都殺掉,並再不讓他出現,否則事情永遠無法平息。
他的存在,如同一面鏡子,不斷的照出那些生靈內心深處陰暗最邪惡的一面。
沒有人願意看到他,每個人看到他都會感動恐懼,都會將之視作這個世上最邪惡的怪物。
也正是因爲他代表着每個人心中的邪惡,那些人才不會容許他存在於這個世上,才一定要把他消滅掉。
因爲,唯有那樣,他們才能心安理得的將自己內心的陰暗隱藏在陽光之下。
但是......她明白了這個道理,卻沒有辦法解決。
她可以把那些知情者,甚至把所有人都殺掉,那樣就沒有人會再找他的麻煩。
但他不能,那樣.....他也會消失。
在他回來解釋,解釋自己不是怪物,解釋自己不會害人的時候,她告訴了他真相。
他質問她,爲什麼......爲什麼要創造他這樣一個怪物,爲什麼給了他生命,卻不賦予他生存下去的權利。
他狀若瘋狂,她想要安慰他,但情緒激動的她不想聽任何解釋,只想逃離。
她想要把他攔住,卻被他失手打傷,一個人逃進了十萬大山深處。
她對他沒有防備,被他無意打傷,神態萎靡的走出宮殿,追入十萬大山。
宮殿外的人親眼看着他從她的宮殿中逃出,親眼看着她追入十萬大山,再也沒有回來。
自那以後,**留下了大祭司捨身消滅怪物的傳說,流傳了千年、萬年。
她墜入十萬大山,找到了他。
面對他的質問,她無言以對,她也不曾想到會是這個樣子。
她知道他能夠映照出所有人內心深處的邪惡,所以不讓他出去,不讓他見外人。
但......即便是她也沒有想到,本以爲可以不死不滅的他,竟然會隨着生靈的死亡而戾氣消失。
永遠呆在一處不見任何人,他即便不死不滅,也與死了無異。
但別人見到他,就不容他活在世上。
他不會被人殺死,但隨着被他殺死的人越多,當世間有靈智的生靈滅絕,他也會自這個世上消失。
這.....似乎是一個無解的死循環。
面對他的質問,她面色悽然的笑。
笑着,笑着,出手將他禁錮。
她割下自己的血肉,爲他塑造人形,抽出自己的骨,給他作爲軀體。
她犧牲自己,給了他一副人類的身體,遮掩了他戾氣之軀的外形,讓他有了能夠走出去,能夠在世間生存的權利。
而代價就是.....從那之後,不死不滅的女巫玲瓏,自此自時間消失,只留下一座冰冷的雕像,看着.....古洞的方向。
她留下假的傳說,命七大部落各自保守一件自他身上拆下的骨化作的祖器。
爲了這七塊骨不會遺失,她告訴世人,這七件祖器乃是封印他的根本,一定要守護好不能遺失,否則一旦被集齊,他將再次復活。
她命自己最信任的手下化作巫妖,在萬年後他與新的身軀融合之後尋回七件祖器,補全他屍骨讓他復生,重新回到這個世上。
在那之後,她失去了生機,只留一縷殘魂在世,等待着他復活之後,與他做最後的告別。
只是,渾渾噩噩千萬年之後,沒等被他喚醒,她卻在黑暗之中感受到了一縷光明。
真的只是一縷,一縷神奇的光,照在了她化身的石像之上。
那縷光芒只是一瞬間就消失,但她卻感受到自己化身的石像發生了變化,在一點一點恢復血肉之軀——明明她已經沒有了血肉,沒有了屍骨。
那恢復的速度很慢,很慢,慢到了她自己都幾乎感覺不到的程度,但她知道,因爲某種她都無法得知的原因,她竟然有了再次回到這個世界上的可能。
渾渾噩噩中,她看到了他走出古洞,以她的血肉、她的骨塑造的身軀。
她想要現身看他一眼,卻發現在自己化作的石像開始恢復之後,她竟然無法再從石像中脫離。
她看着他眼中的憂傷,看着他對生與死的漠然,看着他跟着一個老人一步步走出十萬大山。
一天、一月、一年。
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在某一刻,她的頭不再是雕像,而是恢復了血肉之軀。
頭的恢復,讓她有了念動咒語,施展法咒的力量。
結合着那不知道從哪裡照射來的光芒殘留在她身上的力量,有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她徹底恢復了自己的身體。
而後,沒有半點的停留,她走出了十萬大山,沒有去管她守護的**,尋着對他的氣息的感應,找到了這裡。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到了現在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怎麼復活過來的!”
看着獸神眼中的柔情,看着他臉上同樣的疑惑,玲瓏輕笑,雙眼彎成兩輪月牙。
而聽着玲瓏的話,看着凝視的兩人,週一仙下意識的感覺這事應該跟他有什麼關係。
“不過,說起來,你復活的時間,與我萬年前推演出來的時間相比可是差了十多年呢。
果然當初消耗太大,連時間都算的出現了偏差。”
就在週一仙想着到底跟自己有什麼關係的時候,玲瓏再次跟獸神說道。
這一句話,讓週一仙腦中彷彿有一道靈光一閃而過,莫名的,當初復活獸神之時的場景在腦中重現。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就抓住了當時的重點——
在復活獸神的同時,一同復原的,還有一面在獸神身邊的鏡子。
而如果沒記錯的話,在鏡子復原之後獸神的身體才徹底恢復過來。
而在自己收起還原光線之前,那面鏡子確實是有將還原光線折射的可能的。
這一點,週一仙想到了,在玲瓏的提醒下回憶起了自己復活的經歷的獸神,自然也想到了。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當年玲瓏禁錮自己時留在自己身邊的鏡子,竟然成爲了玲瓏玉自己一同在世間復活的契機。
真的是......一飲一啄,自有定數嗎?
轉過頭,獸神目光復雜的看向週一仙。
彎腰,很正式的一禮,“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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