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麥曉飛強烈要求要和江上一起處理網站報道的事情,不過江上還是拒絕了他。除了擔心他會因爲一時激動把事情搞砸了之外,更重要的是這將是一次公關活動,而不是什麼執行任務。
本質上說,這也是任務的一部分,但江上固執地將所有出現場之外的工作都劃分爲“公關”,目的就是提醒大家一定要把這份工作當成是和平事業,而不是打打殺殺。
所以,最後他還是選擇帶筱筱出門。筱筱雖然是醫療組的負責人,但在應對公關方面是一把好手——誰都不願意和漂亮女孩子爲難,除非這個人就是想要剋扣經費。
網頁的屏蔽工作已經在安琪的主持下穩步展開,雖然網上的消息不可能完全刪除乾淨,但不斷進行屏蔽的話多多少少能減輕一些負面評價。
英雄行爲本身就容易受到非議,對於大多數人來說,能拯救世界是好的,但戰鬥不要發生在我家附近。任何對弱者的同情、對邪惡的憤慨、對不公的批判……這些往往是在旁觀者的角度才能進行的,如果自己也身處其中,就會感到絕望和無力。
“隊長,隊長?”
在車上,筱筱悄聲在江上耳邊說話。
爲了節約成本,這個“車”當然還是公交車。從辦公樓到那個網站的辦公地點,要跨越半個城市。如果真的打車去的話,光是車費就足以讓江山暈厥了。
“在外面不要叫我隊長,說了多少次了。”江上咧咧嘴。
“看您臉上陰晴不定的,這次的事情有那麼棘手嗎?”
“一個新聞網站,倒也不至於棘手。只不過要是搞不清楚他們的消息源,就會很麻煩。而且這個網站的總編輯和我們也算是老熟人了,你覺得他有膽子發這樣的報道出來嗎?這件事太蹊蹺了。”
沒錯。
這麼些年來,江上一直小心翼翼和各個媒體的負責人保持着不淺的交情,爲的就是以防萬一。有時候強制手段不行,就得靠人情來解決。最頂層出現場的記者可能不會買江上的面子,但是上面頭頭腦腦的人物還是會在乎面子這種東西的。誰都有需要幫忙的時候,而江上能幫的忙實在是太多了。
可這次爲什麼就會出現這樣的報道呢?難道那個網站的總編輯沒有審覈嗎?
還是說,提供這個爆料的人,能給他們更大的利益?
“我已經給他發短信了,讓他在辦公室等我們。他倒是回了,語氣也挺客氣的。”筱筱把手機亮給江上看。
江上沒再多說話,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窗外的風景已經好久沒有動過了,城市又到了最堵車的時間。
雖然他們兩人沒再探討這件事,但他們的心思都是一樣的。
爆料人八成來自內部。
能知道得這麼詳細,消息源來自於聯盟機關內部是最自然不過的想法。對於外界來說聯盟機關的一切都是秘密,但是對於機關內部的人來說,一兩個突發現場的具體損失情況,從來都不算什麼特別重大的機密,能知道這件事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但是,這麼做的好處是什麼呢?
想從輿論方面搞垮聯盟機關,對爆料者有什麼好處?
如果是江上部門的人爆料,這件事或許可以理解——畢竟,媒體有時候會給出不菲的爆料費。而江上那裡,大家都是窮光蛋,或許會爲了錢而出賣情報。
江上雖然一貫是個護短的人,可這次並沒有馬虎。仔細曬查了一遍之後,發現並沒有情報從部門裡流出,大家都是清白的。
可是,真的從內部開始調查的話,一定會引起一次規模不小的風波。像江上這樣的邊緣人士,想要展開調查實在是太困難了,到時候一定會阻力重重。
然而,他只能硬着頭皮上,先從那個發佈報道的網站開始查起,一步步接近消息源。
“別發愁了,隊……江大哥。”筱筱看見江上一臉愁容,忍不住勸了一句。
“得了得了,你還是叫我隊長吧。什麼大哥長大哥短的,簡直和方悅一個樣子了。記住了,咱們可是有正規工作的,不是什麼流氓團伙。”
“好吧好吧,”筱筱樂了,“有時候我在想,偶爾和您出來走走也不是什麼壞事。”
“得了吧,咱們一出來,哪次不是有事兒?超市打折還是事兒呢。”
“不知道正常像我們這個年齡的人,平時都在幹什麼呢?”筱筱若有所思。
“我們這個年齡?上課啊,放學啊,看電影啊,到處玩啊。”江上漫不經心地說道,“反正肯定不會幹我們這種事兒,到處給人擦屁股,根本沒有什麼私人時間。”
兩人從來沒有這樣沉重過,哪怕過去在宛如地獄一樣的戰鬥現場,他們都沒有這麼消沉。
以前和他們作對的也是自己人,那些超級英雄到處搞破壞,弄得他們焦頭爛額。但那種情況下,他們有着共同的目標,可是現在——如果敵人來自內部,他們就要和爆料人分道揚鑣。
當捱過頻繁的堵車、到達那個網站的辦公地點時,天色已經漸漸暗淡。整個網站的辦公樓還是燈火通明,看起來這幫IT民工的日子不比江上他們輕鬆。
“老弟,老弟!”網站的總編輯早就在辦公樓的大廳等着江上他們了,“對不住,兄弟我這兒窮鄉僻壤不通地鐵,你過來一趟不容易!筱筱也辛苦了!”
“胡哥,咋還費心到門口迎我啊!”江上趕緊把剛剛所有鬱悶的表情收了起來,換上了專業的公關笑容,“走走走,辦公室裡說。”
三人結伴,一起走向了一間辦公室。這會兒正是網站更新的高峰期,整個辦公樓一片忙碌的景象,有人跑來跑去,也有人一邊猛喝咖啡瘋狂敲擊鍵盤,給人一種他們正在利用信息拯救世界的假象。
“江老弟,你聽我解釋。”
一進辦公室,這位胡姓的總編輯已經沒了笑容,臉色慘白。
“我聽着呢。”江上整個人都嵌在沙發裡,用了一個很舒服的坐姿,而筱筱則乖巧地站立在他旁邊,一直帶着笑容。
他們越是放鬆,對方越是會覺得如坐鍼氈,這是一種給人壓迫的好方法。
“這次的事情非常蹊蹺。兄弟你是瞭解我的,我肯定不會跟你們對着幹,你讓我發什麼我就發什麼,不讓我發什麼我打死都不會發。你們來之前我已經收到撤稿的要求了,一通手忙腳亂,還好你們的技術人員……”
“我的人我放心。”江上打斷了他的話,“亡羊補牢誰都會,關鍵是羊是怎麼亡的,這事兒我想知道。”
“這件事實在是太奇怪了!昨天我們已經做好了這次事件的報道,完全是按照你們的通稿來的,只是報道了事故本身,沒有對其他事情多做解讀,更沒有質疑英雄。但是,就在我們準備把稿件掛在網上的時候,突然收到了一封郵件,內容就是我們現在看到的報道。”
“所以您就給我掛出去了?行啊胡哥,您能耐大,不給兄弟我面子?”江上坐直了身子,一臉戲謔的表情。眼前這個男人顯然要比他年長十幾歲,但他卻表現得像個團伙老大一樣。這讓站立在旁的筱筱心中無奈,剛剛他還說什麼大家是有正經工作的,不是流氓團伙,這會兒就立刻換上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翻臉比翻書還要快,寫作江上讀作奸商,這是大家對這個廢柴領導的一貫評價。
“不不不,聽我解釋!”胡總編輯連忙擺擺手,語氣急切,“我們收到以後當然不可能發這樣的稿件,我們是個商業網站,是靠點擊量吃飯的。但爲了點擊量拿去冒這麼大的風險,我是肯定不會這麼做的。和平,要和平!”
彷彿宣讀誓言一樣,胡總編輯的表情非常認真。
“那是幽靈給掛出去的?”江上哼了一聲。
“這事兒怪就怪在這兒了!看到郵件之後我們的編輯當然大吃一驚,立刻向我彙報了情況。我也給出了指示,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不信,我們這兒的內部聊天軟件記錄,兄弟你可以隨便調用。”
“必要的時候我會的。”江上並沒有理會對方的示好。
“所以我們沒有搭理這封郵件爆料,還是按照原來的稿件進行了報道。沒想到的是,今天早上我們才發現,主頁遭到別人的篡改,問題報道還是發出去了!我們已經調查過了,網站遭受了攻擊,我們全力修復,但爲時已晚!”
江上聽罷,皺起了眉頭。
對方工於心計,令人頭痛。
想要攻擊一個商業網站,讓網站把不該發的東西發出去,這不是什麼難事兒。但對方並沒有直接這麼做,而是先把爆料郵件發了過去,在測驗對方敢不敢直接使用這個爆料。當發現對方並沒有使用爆料內容,而還是做了正常報道,然後再進行攻擊。
這麼考慮的話,對方應該不僅僅發了一封爆料郵件,他應該是給所有能有影響力的媒體都發了,而胡總編輯這個網站,只不過是最後躺槍的那一個。事實上,如果對方實力足夠,想攻擊任何一個網站都是可以做到的,只不過攻擊這一個更加容易罷了。
對方不僅是要利用輿論掀起風波,更是在挑選合作對象。如果真的有人敢直接用爆料內容,那麼未來將會和這個媒體進行長期合作,直到輿論徹底發生惡化。
“胡哥,我相信你。”江上收起了一切戲謔的表情,換上了一幅撲克臉,“這次的事件,你也是受害者。雖然我知道沒多大用處,但你還是把那個郵箱的信息給我吧,後續的調查我會去做。我希望我的人能來給你們這裡做一次安全系統的升級,費用方面……”
“我負責,我負責!”
“這不好吧?我看還是……”
“哪兒跌倒的,哪兒爬起來!”胡總編輯說道,“兄弟,我這就給你把發來爆料的郵件的詳細情況給你。”
聽到這個,江上終於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但是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因爲他看到了那個郵件的IP來源,正是豪森集團旗下的一家公司。
雖然這個公司非常隱蔽,幾乎沒有人知道,但依然瞞不過江上的眼睛。
“這是黑風的公司……”筱筱湊過來,一臉驚訝。
“我們有的玩了。”江上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