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陳夢突然覺得待在此處索然無味,正要告辭離去之際,突然聽到院外傳來人聲。
三人同時一驚,管樂樂按住梅陳夢的肩膀,示意她留在原地,自己拉上白石槐出門看情況。
二人出門後,梅陳夢在原地坐不住,悄悄起身貓着腰走到窗邊,聽外面的動靜。
她隱約聽到了太子的聲音,隱約聽到他們提及自己的名字,甚至聽到他們發出了爭吵聲。
她聽到管樂樂二人堅決否認自己在此處,但是來人並不打算輕易聽信他們的話,雙方拉鋸間離自己的所在越來越近。
梅陳夢心下一驚,正不知如何是好時,想起太子並不能識破銷聲匿形衣的僞裝,於是掏出儲物袋中的銷聲匿形衣。
虛掩的門口被從外面打開,梅陳夢看到一身華服的太子齊舜當頭走了進來,身後除了管樂樂二人,還跟了四個身着制服凶神惡煞的巡衛。
梅陳夢說不清楚自己爲什麼要躲着,她只是現在十分不想看見齊舜,所以就這麼做了。
因爲知道梅陳夢怎麼來的,此時走在最後的管樂樂和白石槐見梅陳夢沒了蹤影,悄悄對視一眼,互相瞭然於心。
齊舜沒有看到二人的小動作,他略略掃視一週,便停駐不動了。
不知有意無意,梅陳夢覺得齊舜在看向自己這個方向時,頓了一下。
而後,莫名思索中的齊舜開始動了——他往梅陳夢藏匿的地方走來。
管樂樂二人並不能看見梅陳夢,此時見齊舜目標明確地往一個方向走去,不知是何緣由,只好面面相覷。
梅陳夢看着越走越近的齊舜,有些緊張,在齊舜快走到眼前時,她輕輕挪動腳步,拉開了一點二人的距離。
似乎察覺到梅陳夢的抗拒,齊舜突然停了下來。
方纔感到一股氣輕微的氣體流動,結合鼻尖變淡的氣味來看,他可以肯定,對方是有意避着自己。
進,還是退,這是個問題。
沒有過多猶豫,他就做出了決定。既做出決定,不再有半分遲疑,他迴轉身形,對管樂樂二人道:“二位,本殿下已查明,我要找的人確實不在此間。多有打擾,我們這便離去。”
說着向隨行的巡衛招了招手,一行人迅速地往外走了。
白石槐主動送他們出去,看着人走遠,便將大門緊緊關閉。迴轉身來,他的面色有些凝重,卻在進入堂屋前變換神色,變得輕巧平和起來。
果不其然,梅陳夢在堂屋內已顯露身形,此刻正與管樂樂站着交談,似乎有意告辭。
見他打門口進來,梅陳夢迎上前道:“白仙君回來了。現已入夜,我該回去了。今日叨擾,給你和樂樂帶來麻煩, 實在抱歉。”
白石槐嘴裡說着沒有,也沒有挽留,與管樂樂二人一道將人送出大門,並道聲“珍重”。
梅陳夢這便從管樂樂家離開了,見四下無人,且天色昏暗,便沒有再披上銷聲匿形衣,企圖一飛沖天,直奔予光府而去。
就在此時,她的手腕突然被人握住,同時一個男子的聲音道:“我可以與你談一談嗎?”
是齊舜的聲音。
梅陳夢往聲音的方向看去,見到慢慢顯露的齊舜的身影。
他就在自己旁邊。
梅陳夢艱難地開口道:“你要說什麼?”
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齊舜,更不知道面對了要說些什麼。
她只想放空自己,自私地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繼續縮在一個無人識的角落,做一個不用思考的閒人。
可是現在,一顆赤誠的心自己跑來了,並且阻止她的逃避和軟弱,一定要叫她看看自己的熱情與誠心,一定要叫她有所迴應。
她完全可以預見,這顆心還會持續跳動。即便有一天不再爲自己跳動,但也絕不是現在,絕不是此刻。
所以,現在、此刻、未來,她總要回應一下,總要拿她自己那顆大概率已經無無法被焐熱的心,去與這顆心碰一碰。去讓他死心,讓自己免受被赤誠包圍的窒息。
她真的要這樣做了嗎?
今日她來找管樂樂,原本是想背靠一些溫暖,藉此暖一暖自己受到刺激的一顆老寒心。
可是,她失望了。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知道白石槐肯定會是管樂樂最親密的愛人,知道她們的生活早已開始分化,漸無交集,最終只會越走越遠。
即便現在還沒有那麼明顯,但也是早晚的事。
愛情,總是會奪走她的一些東西。
現在,齊舜大約是想跟她談一談感情,跟她談這個糟糕的玩意兒。
齊舜見她表情有異,似乎很是不安,便溫柔地道:“別怕,我先送你回去,我們回去再說。”
他攬起梅陳夢不盈一握的腰,心裡詫異於她的瘦弱,想說些什麼又止住了,直往予光府飛去。
梅陳夢伏在齊舜胸口,內心有些混亂。
她很感激齊舜留給她一絲喘息之機,沉溺於混亂的思維之中,並沒有留意到二人的姿勢有多麼曖昧。
“到了。”
齊舜的聲音將梅陳夢的意識拉回,她看了眼四周,發現是自己工作休憩時常去的那片林間,一片坡上的草地。
坡下無大樹,這裡視線廣闊,可以毫無阻礙地看到天上遼闊燦爛的星空。
齊舜不知從哪裡掏出一片大而華麗的薄毯,披到草皮上,佔了很大一片空間。
做完這件事,他對梅陳夢道:“今夜星星很美,我們就在這裡聊聊天如何?”
說完他自己躺上去,瀟灑地翹起長腿,並拍拍身邊的位置。
察覺到梅陳夢站在原地不爲所動,他望着星空,道:“來吧!對着星空說話,不必看着我的臉,我想你更願意說一些。”
梅陳夢這才動了動。
等梅陳夢依言躺在了自己身邊,大約離自己有半米遠。齊舜覺得在意料之中,並不在意,興致盎然地道:“你看,是不是很漂亮?我是無意間發現這塊地方的,今夜星空這麼美,就想帶你來看看。”
梅陳夢淡淡“嗯”了一聲,作爲迴應。
又等了很久,梅陳夢始終沒有說話,齊舜有點忍不住了。
“你沒有什麼話想要問我的嗎?”他對梅陳夢說到。
“沒有。”十分平淡的語氣。
齊舜感到不可思議,道:“你今日外出一趟,難道沒有聽到什麼流言?”
“沒有。”斬釘截鐵的語氣。
沒有嗎?怎麼可能沒有呢?上至萬年老仙下至四歲小兒,都知道了這件事,只要在外面見到站着的仙人,都會聽到這件事,她今日外出這許久,怎麼可能沒有聽到呢?
齊舜突然感到可笑,笑自己癡,笑自己天真,便真的嗤笑出聲。
自嘲的笑聲傳來,讓梅陳夢心顫了一下。不待她多想,齊舜的聲音源源不斷地飄了過來,飄進她的耳朵,飄進她的心裡。
齊舜說,在凡間歷情劫的那段時間,與她一起的日子讓他感到十分快樂,並細數了二人之間快樂的時刻,一一說與她聽。
不知道爲什麼,明明知道此刻說出自己已將歷劫記憶抽得一乾二淨的事實就能讓對方兜頭潑一盆冷水,而後心灰意冷之下立即閉嘴,讓自己免於承受接下來更爲難堪窒息的處境,她卻沒有這樣做。
她真的做不到,做不出這樣殘忍的事情。
至少,讓他說完吧。
“現在我能夠確定,我喜歡你,梅陳夢。”
我喜歡你,梅陳夢。
聽了太久的鋪墊,梅陳夢終於等到齊舜說出這句話。
出乎意料的是,她並沒有想象中那樣感到窒息,相反,她很平靜。
她平靜而迫切地提出了一個問題:“你喜歡我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