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去結婚吧,我等不及了。”
“你就這麼急?”我哼笑一聲,邊開車,邊調侃道,“還是緩緩吧,我怕跟你結婚了,很多女人都要鬧自殺呢。”
“自殺就自殺吧,關我屁事,”他習慣性的拉着我的手,更加熱切的說,“我查了日子,明天剛好是領證的黃道吉日,拿着身份證戶口本,去把我倆的關係蓋個章。”
“你真知道什麼叫‘結婚’嗎?不覺得現在更自由?”
他握緊我的手,看着車窗前方,頭上纏着繃帶,眼裡卻充滿嚮往,“自由?自從離開我媽,我‘自由’了好多年了,所謂的自由,於我而言不過是漂泊無依,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但自從遇到了你,我找到一種生根的感覺,就好像,生命突然就豁然開朗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有了意義……”
說到這兒,他偏頭看着我,像是命令,又像是乞求,“我想要你給我一個‘家’,所以,嫁給我吧,雲燦?”整個人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和誠摯。
這樣深情的告白,一下就觸碰到了我的軟肋,說到了我的心坎上。曾經何時,我也是那麼的渴求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結束顛沛流離的日子,找個知冷知熱的人跟自己相伴一輩子……可自從沒了何遇,我對這所謂的家也失望透頂了,自己這一輩子還是註定要繼續漂泊下去……如今,再從江楓這裡聽到類似的言語,難免有些心酸。
“小心!”江楓突然喊了一聲,不等我反應,他緊急撲身過來抓住方向盤往右邊一轉!
原來我剛纔分神了,開車時沒注意,差點迎面撞上對面駛來的一輛貨車。幸好江楓反應迅捷,避免了一場車禍。哎,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開車的,想想就心有餘悸!
車子正常行駛後,他又在我耳邊提到,“剛纔說的,給個答案。”
“算了,我要認真開車,先別聊這些了。”我不敢再分心,兩手把着方向盤,集中精力的注意着前後左右。
“那換我來開,你必須現在給個回覆。”
“別胡鬧,”我瞟了他一眼,“就算真的要明天結婚,你也不看看你這張臉,怎麼拍證件照?以後再說吧。”
“……”他倒在座椅上,深思了一會兒,胸有成竹的說,“好吧,再緩一段時間,等我完成了對丹楓的收購,解決了根本的問題,再給你一個盛世婚禮,昭告天下你陸雲燦是我江楓的女人了!”他衝我勢在必得的笑了笑,“準備好做我老婆了嗎?”
“……”我心臟逐漸抽緊,渾身都變得僵硬起來,不太敢看他,也不能給與怎樣的迴應,只是目不轉睛的看着前方,腦子裡一片混亂……我以爲我能演好這場戲,卻發現,在他這些細節攻勢裡,我一不小心就要被擊潰。
這時,他又閒聊般的提到,“知道我爲什麼不把手裡的股權賣給何遇嗎,因爲不想讓他再跟你扯上任何關係。你放心,一旦完成了對丹楓的收購,我不但會把雲燦的股權還給你,到時候丹楓的股權也會至少給你一半,前提是,你得成爲我妻子!”
他這些甜言蜜語沒有讓我感動,相反,我又有了一種被他脅迫的感覺……我不可能因爲一時的眩暈,就忘了這個男人當初接近我的齷齪目的,以及他的面目揭穿後,我度過的那段行屍走肉的日子~
不知不覺的,我那顆剛剛被他捂熱的心,又驟然冷了下來……
“好,”我朝他擠出一絲微笑,不鹹不淡的說到,“那我等你,等你成功收購丹楓後,我們舉行一場‘盛世婚禮’。”說到這裡,我明顯感到自己心臟跳的很厲害。
他聽了我的話,整個人似乎一下就安定下來了,眼裡眉間都充滿了愉悅和期許,像個天真的孩子等待父母承諾的禮物。然後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溫柔的捏捏我的手以後,又撐在車窗上,溫柔的,認真的觀賞開車的我。
*
江楓頭部的傷沒好,這些天都在家裡休息,我偶爾會來公司裡處理一些文件,出席幾個會議之類的。
這天上午,當我去了趟洗手間從裡面出來的時候,剛好碰到旁邊的男洗手間裡出來一名保潔人員,拿着清潔工具,拖着一大袋垃圾,傴僂着身子,跛着腿,頭髮花白……這身影看的我心酸又有些熟悉。
站在那兒仔細一瞧,才發現這人是前段時間被牽扯進放火事件的老胡!
“老胡!”我忍不住叫了他一聲,問他,“你不是在生產車間的嗎,怎麼又做起保潔了工作了?”
“哦,是陸總啊,”老胡見到我,滄桑的臉上有幾分不自然,但他還是努力站直了身子,笑笑說,“這個,因爲我年紀大了,上次守倉庫失職,導致倉庫着火,所以公司裡的顧總讓人事把我換到了保潔的崗位上,負責公司裡所有男廁所和每層樓走廊區域的清潔工作。”
顧總?顧敏儀!
沒想到她在老胡的事情上終究還是要跟我作對,知道我維護這個老員工,既然不能開除,就安排他做了又髒又累工資又低的保潔,況且他還拖着一條瘸腿,本來走路就不方便,現在還得每天拿着拖把掃帚跑上跑下的拖地,倒垃圾……
“你還是回車間吧,我待會兒會給人事的打給電話,讓他們重新給你調崗。你看你現在年紀大,行動又這麼不方便,每天辛辛苦苦把地拖乾淨了,大家都不忍心去踩了是不是?”
“呵呵,”老胡笑着道,“謝謝陸總關心。不用麻煩了,只要公司能給我一口飯吃,做什麼工作都沒關係,保潔挺好的啊,可以到處走走,不像待在車間裡那麼悶,還有休息的時間。別看我是瘸子,這麼多年也習慣了,要跑也跑得起來,以前又在工地上做過,力氣大着呢。”
老胡緊接着自嘲道,“還有啊,以前在車間裡感覺不到自己的價值,現在掃廁所了,反而發現自己挺有價值了,只要一天沒來工作,大家就很不習慣,是不是?”
我被老胡這番話逗笑了,總覺得他這個人很特別,對我這種公司高層沒有畏懼感卻又不失尊重,言談舉止有分寸,氣質裡自有一份淡薄悠然……雖然眼神滄桑,身體殘疾,倒是把自己打理的比較整潔,就算幹着最髒的工作也沒有邋遢油膩感。
“那你先忙吧,有什麼困難可以向我反映。”我看他沒我想象的那麼可憐,也就不再多加干涉了,畢竟他只是公司裡一個很不起眼的底層老員工,我再怎麼憐憫他,他再怎麼‘特別’,我也不可能跟他走得太近。
我轉身走了沒幾步,老胡又在後面叫我,“陸總,”
“還有什麼事嗎?”
“……”老胡看我的眼神裡似乎有那麼點激動,不過很短暫的注視後,他又恢復了那副恭敬狀,“我想請問陸總,能不能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要求。”
“你說吧。”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一向對員工冷漠苛刻的我,會對這個不起眼的老伯格外寬容。
“我想,以後每天都負責打掃您的辦公室。”他說。
我聽了,有點點錯愕,“這就是你的要求?”
“嗯。可以嗎?”
“……”我一時有點搞不懂他這個要求,以及他那副奇怪的、略顯激動地表情,不過還是勉強點頭,“可以啊,這個隨便,你和負責我辦公室清潔的阿姨換換就行了,誰打掃都可以的。”
“謝謝。”他顯得很興奮,滿臉都是讓我搞不懂的感激之色。
接下來的幾天裡,我發現自己每天來辦公室時,裡面已經是一片清新整潔,地面、桌面、窗臺,每個角落都是一塵不染,綠色植物也澆了水,整體環境比以前的保潔阿姨打理的乾淨多了,每天進入辦公室都讓我心情大好。
有天在辦公室坐下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桌上貼着一張便利貼,便利貼上有一句話:給自己一個微笑,讓心情豁然開朗,不爲昨天而懊惱,不爲明天而迷茫,快樂而知足,寧靜而致遠。
這種雞湯語言沒有引起我多少共鳴,更吸引的我的還是這段字跡。這段話是用黑色中性筆寫的,字跡是乾淨利落、流暢自然的楷書,特別標準的那種楷書,就像書法藝術一樣,看得人賞心悅目,很有‘質感’。
我正奇怪這誰貼的,這時打掃衛生的老胡進來給我辦公室的垃圾桶裝垃圾袋,就問他有沒有見過誰貼的這個便利貼?
誰想到老胡淡淡一笑,說到,“是我寫的。我看你平時都沒怎麼笑過,好像有什麼難過的心事,就寫了這句話放在你辦公桌上。”
“……”我再次被震住了,不可置信的,“這些字,真的是你寫的?”
他點頭,“對,隨便想的,也沒什麼內涵,陸總見多識廣又年輕,可別笑話我們這種古板的老年人。”
“沒有,”我再次拿起便利貼,欣賞了一邊那些句子,那漂亮的字跡,再看看眼前做保潔的老胡,不得不對他又刮目相看了,順帶問他,“老胡你是哪裡人,年輕時做什麼工作的?”
“我啊,”老胡猶豫了一下,坦白道,“我是S省的人,年輕時在我縣裡做過副縣長……呵呵,不過那已經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罷。”
我以爲自己在聽個笑話,對他從頭到腳一番打量,“你……做過縣長?那爲什麼後來——”
他喟然長嘆,“這個說來話長,簡而言之,我那時因爲一個女人,進入了監獄,自己仕途也毀了,出來後也早已家破人亡,妻離子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