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號，西北有冷空氣刮過，帶來了一陣難以想象的寒冷。
雖然是週六，但他還在工作室，京豐大酒店的人過來參與項目會。兩位新人設計師也要在這樣子的場合裡向甲方來人說明他們的設計理念，以及設計方案，所以他也一同參與。有他在，新人們也可以安定下來，畢竟老闆的作用不就是兜底嗎？
這個方案已經修改過兩次了，一次是鍾離的意見，還有一次是京豐那邊的意見，現在要展示的是三稿。
設計師和京豐的人一直在說話，鍾離閒的無聊，不動聲色地把玩着手機。他翻看着路微微時不時彙報的心得，以及最頂上簡知春的聊天框，再就是朋友圈。他平時不太喜歡看朋友圈，只偶爾發一些工作相關，然而最近卻總是很想要分享生活，只是想歸想，讓他發一些矯情的文字，配上看着精緻實則空洞的照片是不可能的。
他只能把這個發朋友圈的衝動默默地壓了下來，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發。
刷了一遍朋友圈之後，他下意識地點開簡知春的聊天框，想要問問她現在在做什麼。
這樣會不會顯得太不矜持，而且太過主動？鍾離一邊這樣想，一邊敲擊着手機鍵盤，一眨眼的功夫，那一句“你在做什麼”已經發了出去。光看這幾個字，就已經帶着三分涼薄，五分冷冽，和兩分的淡然，極爲符合他鐘總的形象。
他一直盯着手機，京豐的秦少先看了過來，他笑着問了句鍾總有沒有什麼指教。
剛纔京豐的人又提了幾個意見，改動的話問題不大，只是設計師不同意這裡改動，認爲那樣子就破壞了整體的一個平衡和感覺。現在有了分歧，作爲在設計界有不錯聲名的鐘離做個評判倒也不錯。
鍾離感知着手環上傳來的溫和情緒，難得的，他竟然想要打個哈哈，和稀泥。只是他剛開口之際，手機微微震動，他立時點開了，然後看見對方的消息一條一條的蹦了出來。
簡知春正在和卻卻玩，還拍了幾張照片，以及她說她問了那個渣男叫什麼名字。
那個渣男叫秦少先。
鍾離：“……”
鍾離：“嗯？”
鍾離：“嗯！”
該不會這麼巧吧！他眼前那個喋喋不休的油膩青年就是秦少先？那個欺負了江琬的大渣男！鍾離表面波瀾不驚，實際內心已經一片驚濤駭浪了。
——工作上遇到了一個討人厭的渣男騙子該怎麼辦！急！
（附：這個工作項目雖然掙得不多，但是能夠和對方公司確定一個穩定的合作的話，以後少不了賺錢的時候）
這要是發到論壇上去，一定會有很多人勸他忍一時海闊天空，而且遇到渣男就遇到唄，關他什麼事。
鍾離一向認爲自己是大總裁，凡事要考慮到工作室效益，還有工作室的發展前景，只有這樣，才能維持他作爲鍾總的體面。他是個要臉且要錢的人，所以每回對待那些“奇葩”甲方時他都會下意識的忍住暴脾氣。
他看着秦少先這張臉，莫名皺了皺眉頭，朗聲道：“我覺得這兩個點沒有問題，要是改了反倒不好看了。”
新人在旁邊默默歡呼，鍾總威武！
秦少先覺得不太對勁，他覺得鍾離看他的目光好像不太友善，要不是他知道他們之前並不認識，只怕都會以爲他們之間是不是有過什麼過節。這裡的設計方案不改也行，作爲這次過來開會的負責人，秦少先是帶着領導的意見來的，所以又挑了一些他認爲是毛病的地方。
然而那些問題，都不用設計師回覆，鍾離自己就一一反駁了。雖然語氣平淡，但表現出來的意思就是——我覺得這個設計很好，你不要亂說話，也不要亂提意見，你提了我也不聽。
秦少先能夠和黃副總搞好關係，還拿下這次開會負責人的名額就證明了他不蠢，相反他還很聰明。鍾離不喜歡他，這點兒也沒什麼，但是他還想要憑藉這個項目攢成績，要是說來說去，酒店那邊交待的意見一個也沒有改成，他還怎麼混下去。
他閉上了嘴，等到了休息時間。小周買了咖啡，讓衆人出去喝。秦少先沒有跟出去，而是就在會議室裡，他笑着問：“鍾總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要是不方便開會的話，我們可以再另約個時間，我可以全力配合。”
這話已經夠退讓了，給雙方都留了個臺階。
只是鍾離這人有個毛病，別人給他的臺階他都不願意下，因爲他嫌棄。
他淡淡道：“不勞你費心，我心情很好。秦經理要是覺得我剛纔說的話不好聽，可以找其他人過來，也許我的話會好聽一些。”
他說的是實話，他已經很剋制了，所以才只是對秦少先態度不好，要是不剋制的話，也許現在已經將人趕了出去。鍾離不是不懂什麼叫退一步海闊天空，要是放在別的事上，他也許還能夠裝作不知道。可能夠讓江琬，這個雖然很蠢的女人，有過一絲的輕生念頭的秦少先，又怎麼能夠原諒。
世上沒有感同身受這句話，鍾離已經快要說倦了，他當然不能理解江琬那樣愚蠢而沒有膽量的想法，他只知道做出那種選擇的江琬，有多麼多麼的失望。對秦少先，對這個世界。
鍾離厭惡這種人。
秦少先這下確定了對方是在針對自己，他能屈能伸，自然瞭解在面對這種事時該怎麼處理，他神情不改，認真道：“要是鍾總你覺得我有哪點做的不好，你可以和我說，我會去改。”
身爲甲方代表還這麼卑微，這也是秦少先的第一次。但他們這個事兒，是某高層提出的找遠冬工作室，因爲他的原因而讓合作失敗，雖然無傷大雅，卻難免有抹了那人臉面的嫌疑，就算他有黃副總照顧，以後也指不定哪天就要被穿小鞋。
“你沒有哪點不好，你是哪哪都不好，我要是你，不如現在就撞牆。”
鍾離被簡知春“調教”得罵人功力無比優秀，分分鐘就要氣死人。
秦少先感到有些難堪，他盯着鍾離，“總會有原因的，只要你說出來。”
“噢。”鍾離漫不經心地提起了一個名字，“江琬你認識嗎？”
秦少先聽見這幾個字後，回憶了一下，臉色更加難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