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淮與的哥哥。
陸聿驍。
沈璃心中一鬆,退後半步。
陸淮與眉心緊蹙,似是本能般的死死抱着她,不肯放手。
她低聲道:
“二哥,我不走。”
他手臂的力道終於放輕了些,卻依舊緊攥着她的手。
沈璃被他握的有些疼,那股疼像是一路蔓延到了心臟,讓她連呼吸的時候,胸腔都跟着抽疼。
一道車燈忽然掃來!
她似有所覺,回頭望去。
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正朝着這邊迅速駛來!
她閉了閉眼,看向時煬。
他仰躺在地上,身上多處槍傷,血跡斑斑。
猩紅的血早已經浸透了他的衣衫,在他身下無聲暈染開來。
幾乎已經毫無聲息。
“時煬。”
她開口,聲色冰冷。
他沒有動靜。
大雨中,車越來越近。
“我媽媽學國畫,卻爲了我爸爸買了一整面牆的物理天文書籍。”
時煬睜開眼,左手手指微微顫了下。
“她看不懂那些書,也搞不清那些實驗和數據,可她用心畫下了西京大物院的每一棟樓,連天文臺和望遠鏡都描繪的極其細緻。”
時煬終於轉動了僵硬的脖子,扭頭看了過來。
天色昏沉,大雨傾盆。
他的眼底卻似是生出一抹頑固的掙扎,想要出聲辯駁什麼。
“你大概不知道,她最喜歡上藝術概論,
是因爲那節課的時間,正好和我爸爸的專業課錯開。所以上那節課的時候,我爸爸會專門從西京大趕去美院校區,陪她上課。”
時煬的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更多的血不斷從他的傷口淌出。
那輛車終於停下,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下了車,撐着傘快步朝這邊走來。
沈璃看向他。
雨越下越緊,淒冷的秋風捲起他的衣角。
但這一切都未曾讓他的腳步有過半寸遲疑。
她望着那道身影,脣角忽然彎起一抹極淺的弧度,低聲道:
“她最喜歡的畫家,的確是宗佩。但她最喜歡的人——”
“叫沈知謹。”
時煬眼中似有什麼轟然破碎,破敗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而後又漸漸安靜下來,像是風中的燭火,終於湮滅。
一把傘撐在了沈璃頭頂,那下了太久太久的雨,終於停下。
“糖糖。”
沈知謹剋制隱忍的聲音從風雨中傳來,像是橫亙了漫長的十九年,終於沉沉落在她心上,
“我來接你回家。”
良久,她聽到自己輕聲的回答。
“好。”
……
西京大一附院。
手術室外,沈璃微垂着頭,靜靜站着。
她渾身溼透,身上披着沈知謹的外套。
顧聽瀾趕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他眉心擰起,快步走了過去。
“阿璃。”
他朝着手術室的方向看了眼,低聲道,
“你身上還是溼的,先回去換身衣服,萬一發燒——”
她搖搖頭。
“我答應過他,我不走。”
顧聽瀾一頓,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看向旁邊站着的沈知謹。
只一眼,他就明白了沈知謹的意思。
——她要在這,那便在這。
其實回去換個衣服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可她不肯。
她要待在離他最近的地方。
顧聽瀾一聲輕嘆。
手術室的燈終於熄滅。
沈璃立刻擡頭看了過去。
醫生走了出來,環視一圈,最後看向了陸聿驍。
他們顯然是認識的。
“陸隊放心,他的左肩只是擦傷,沒有傷到骨頭,養一段時間就可以了。”
陸聿驍頷首。
他那一槍打的就是時煬的手。
按理說,以淮與的能力,本來可以安全避開的。
但當時他或許是太想護着阿璃,又或者……殺時煬的心太重。
不過好在並無大礙。
護士推着車出來,陸淮與仍在昏迷。
沈璃上前。
醫生勸慰道:
“等晚一些他就能醒了,不用太擔心。”
陸聿驍看向沈璃:
“阿璃,你也先去處理一下傷口,這裡有我。”
沈璃望着陸淮與,終於道:
“好。”
……
夜色濃郁。
雨漸漸停了。
沈璃簡單收拾了下,剛來到病房,就看到方蘊儀正坐在病牀旁。
她腳步微頓。
方蘊儀卻是立刻察覺到了什麼,回頭看來。
她的眼眶泛着紅。
印象中,方蘊儀向來是優雅精緻,氣場全開的。
這是沈璃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這樣的神色。
“阿璃。”
方蘊儀起身,朝着她走來。
看到沈璃身上剛剛包紮好的幾處傷口,以及蒼白至極的臉色,她鼻尖一酸,心疼的摸了摸沈璃的臉。
“阿璃,疼不疼?”
溫熱的觸感從她的掌心傳來。
沈璃胸口像是有什麼在涌動。
她輕輕搖頭,片刻,輕聲道:
“方阿姨,對不起。”
方蘊儀終於剋制不住,把她抱到了懷裡。
她一下下摸着沈璃的頭髮,又輕輕撫拍她的背,
“道什麼歉?”
沈璃閉上眼。
方蘊儀抱了她好一會兒,感覺到她身上終於回暖了些,才道:
“這孩子,也不知道冷,回頭生病了怎麼辦?”
她稍稍退開了些,回頭看了陸淮與一眼,輕嘆。
“淮與剛剛喊你的名字,你去陪陪他?”
沈璃點點頭。
方蘊儀走了出去,將門帶上。
病房內就只剩下了她和陸淮與兩人。
她在病牀旁坐下。
他臉色蒼白,好像又在做噩夢,眉心緊蹙,眉宇間浮現痛苦掙扎之色。
他低聲囈語,模糊說着什麼。
“……阿璃……”
陸淮與從來都是強勢的,驕傲的,不馴的。
她從未見過這樣……脆弱的陸淮與。
不,上輩子她瀕死的時候,似乎也曾聽過他這樣的聲音。
她的心一陣絞疼。
她握住他的手,貼在額頭。
“陸淮與,我在。”
他的眉心終於漸漸舒展,又陷入沉眠。
只是不知到底做了什麼樣的噩夢,竟讓他如此。
她擡手, 輕輕撫平他微擰的眉心。
……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隱約有交談的聲音傳來。
沈璃將他的手放回被子,起身走了出去。
門外,顧聽瀾正和方蘊儀說着什麼。
他的神色不掩擔憂:
“……那道槍傷不要緊,關鍵是他今天開車上了山,而且又出了車禍,估計情況很不好……”
忽然,他看到沈璃,立刻頓住。
方蘊儀也意識到了什麼,回頭看來。
沈璃眸色烏沉平靜。
“他的病,是什麼時候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