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遙遙在望的聖地,距離我上次來這裡已經過去將近四十年了了。”
在西西里艦隊的旗艦之上,法蘭西國王腓力二世的身邊,一位鬚髮皆白的老騎士正注視着遠方越來越近的提爾城堡。而面色有些蒼白的法王,則也有一些神往和激動的向他說道:“我忠誠的羅貝爾,我知道你曾經在父王的麾下參加了第二次十字軍東征——”
“當時我的父王,他和法蘭西的勇士們,我現在彷彿能聽到他們在殘酷的戰場上和異教徒浴血奮戰的聲音。”
“是啊,當時我還是一名年輕的騎士侍從,纔剛剛過了十七歲的生日;在聖座冕下的號召之下,爲了奪回被異教徒佔據的古城埃德薩,我們團結在先王的旗幟之下,和德國人一起,向聖地進軍。”
“那是多麼令人心神激盪的年代!”
名爲羅貝爾的老騎士彷彿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一般,彷彿又回到了他充滿激情的年輕時代。他是一名曾經參加過第二次十字軍東征的老兵,東征結束之後受到了前代法王路易七世的賞識,成爲了巴黎的一名內府騎士;更在法蘭西的繼承人腓力出生之後,成爲了他的劍術老師。
他目光炯炯的盯着遠方城堡上依舊高聳的基督徒的旗幟,滿意的點了點頭:“看來我們東方的基督兄弟並沒有丟掉聖地的所有城市。”
老騎士將手搭在了自己的劍柄之上,轉過身來對法王說到:“陛下,提爾正在遭受圍攻,看來這就是我們在聖地的第一場戰鬥了。”
此時,圍困提爾的薩拉森人營地之中,指揮官奧斯曼看着斥候送上來的報告,頓時眉頭緊鎖。
他快步來到大營的北方,爬上了一座高聳的哨塔;他分明看到,在海洋的盡頭,無數擎着十字旗和藍色鳶尾花旗幟的海軍艦隊正在朝着提爾的海港急速駛來。
奧斯曼內心不禁開始大打退堂鼓。
他原本就因爲丟失了提爾這座堅固的海港城市而被王弟阿迪勒百般刁難;不過蘇丹陛下仁慈,不僅沒有苛責他,甚至重新給他派遣了一支部隊,讓他戴罪立功;他原本也想正大光明的把在自己手中不慎丟失的提爾給奪回來,不過幾個月過去了,除了一直損兵折將之外,居然毫無進展。
“我該怎麼做,我親愛的顧問?”
有些膽怯的薩拉森指揮官轉過身來,頗爲苦惱的詢問到身旁的一名老年男子。這是他最爲倚重的智囊,一名來自伊斯法罕的博學者,據說還是古代的名門之後,也是他在巴格達花費重金買下的奴隸。
奧斯曼很尊重這個睿智的老人,不僅當場撕毀了他的奴隸契約,甚至還以“謝赫”這樣的尊稱尊敬他;而老人卻不知爲何,堅持以貴族的奴隸自居,同時也給他出謀劃策。
“主人,你還沒看出來麼?”
波斯顧問沉聲說道:“我們的兵力對於提爾城中的基督徒來說並不佔優勢,但是坐鎮阿克港的王弟大人竟然不給主人您發一兵一卒的援軍……”
“我今天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
一陣冬天的寒風,凍得這個年老的波斯人裹了裹身上的裘皮,順便在地上跺了跺腳;他指着哨塔下的薩拉森營地,無所畏懼的說道:
“主人,你看看你麾下的軍隊,他們不僅只是一羣並不精銳的士兵,他們甚至全都來自於霍姆斯,哈馬,巴爾米拉,甚至阿勒頗。”
“現在你還不明白麼,我的主人?”
顧問的聲音如同醍醐灌頂一般:“這是蘇丹陛下在藉機清理敘利亞的舊貴族,好攫取北方行省肥沃的土地與衆多的人口;很不幸,主人,奧斯曼作爲霍姆斯當地傳承了數百年的名門,也成爲了他們的目標。”
“我聽說,前段時間,蘇丹剛剛打下阿勒頗的時候。”
年老而睿智的謝赫轉過頭來,注視着自己主人的眼睛,而後者不知爲何卻有些心虛,別到了一旁。
“我聽說蘇丹陛下判處了許多支持薩利赫逆賊的敘利亞貴族死刑,他們的家人也全部被流放到了利比亞去和柏柏爾人一起放羊……”
聽到這句話,奧斯曼似乎感覺更不自在了;果不其然,年邁的波斯謝赫繼續說道:“蘇丹由於埃及的突發事件回到開羅之後,有一羣沒有被清算的敘利亞貴族擅自攫取了這些被流放貴族的土地……”
“我們在薩拉丁於阿勒頗城下苦戰的時候就承認了他的統治,我們並沒有反抗那個庫爾德人,那是我們應該得到的獎賞!”
奧斯曼雖然大聲辯駁着,可是結合如今的境況,他卻不得不在內心慎重考慮,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或者說,那就是某些人的詭計?
此時霍姆斯的名門不由得想到,當初薩拉丁從埃及向大馬士革進軍的時候,他支付了數十萬第納爾的鉅款,以及許多土地的封賞和許諾,誘惑得贊吉王朝的總督和將軍們紛紛倒戈,甚至兵不血刃就拿下了大馬士革這座如今阿尤布帝國的首都;但是現在,那些因爲貪婪而倒戈的埃米爾們呢?
除開極其稀少的一部分,他們不僅沒有進入阿尤布帝國的核心,反而還因爲各式各樣的罪名被呵斥甚至懲罰,眼看着一天不如一天了。
“薩拉丁倚仗的並不是地方豪強和傳統貴族。”
年邁的波斯謝赫緊緊盯着奧斯曼的眼睛,不疾不徐的說道:“他最信任的還是他的馬穆魯克軍團,以及自己親自提拔,一手培養的官僚們。前者英勇善戰,而後者沒有強大的背景,能夠在督促的鞭子下兢兢業業爲他管理蘇丹龐大的財產。”
“而所有的貴族,特別是地方上根深蒂固傳承已久的名門豪門,他們統統是大馬士革打擊的對象,或者說預備打擊的對象。”
“那現在我應該怎麼做?”
聽到了自己主人的文化,老人再一次看了看遙遠的海面上越來越近的十字軍艦隊,捋了捋自己花白的鬍鬚,小聲說道:
“存在,存在纔是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