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溼的海風吹過塞浦路斯的海岸,有一羣海鷗在高空不斷的盤旋,叫聲淒厲而又悠長。
冬日清冷的陽光之下,這一片荒涼的海岬上,海浪層層疊疊的拍打出一片又一片雪白的浪花;湍急的水流,也與亂石嶙峋,星羅棋佈的暗礁共同催生出了一片禁止通航的海域。
“阿嚏!”
人煙罕至的長灘之上,一名渾身溼透的年輕男子,正坐在沙灘上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從他身上的斗篷依舊可以看出華麗的紅獅紋飾,水淋淋的金色王冠正歪歪扭扭的系在他的頭上,如同鋼鬃一般赤紅的鬍鬚也彷彿失去了力氣,無精打采的貼在了髒兮兮的臉頰上面。
落湯雞一般的英王重重的打了一個噴嚏,然後擡起頭來,卻看到遠處嶙峋的礁石之中,一艘腐朽的艦船斷成了兩截——想起不久之前,自己堂堂安茹帝國的國王陛下,居然如同狗一般抓住一塊破碎的浮木才能從大海中逃生,理查德轉過頭來,看到四仰八叉如同一條肥鹹魚一般躺在沙灘上喘粗氣的威尼斯貴人,頓時怒火沖天!
他跌跌撞撞的站起身,用從不離手的佩劍支撐着身體,蹣跚着走了過去,狠狠地一腳踢在威尼斯商人肥碩的肚子上,無視後者殺豬一般的慘叫,將劍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大聲的吼道:
“可惡的威尼斯人,你們這些該死的奸商!朕花了整整十萬佛羅林,難道就是爲了在地中海里面洗澡!”
“嗷!”
吃痛的威尼斯人睜開眼睛,卻看到眼前一抹雪亮的刀光;電光火石之下,他以和肥碩的身材完全不相稱的敏捷朝旁邊滾了一圈,同時面色驚駭的朝着理查德求饒道:“冷靜!陛下您千萬要冷靜!”
“噌”的一聲,在後者恐懼的眼神中,英王鋒銳的寶劍斜斜的插在了威尼斯人面前,距離他滿是贅肉的脖頸甚至不到一公分;當代威尼斯總督之子,丹多羅家的西蒙緩緩的擡起頭來,朝着面色赤紅的英王露出了一個討好的笑容。
“陛……陛下,發生這種事情呢,大家都不想的……”
理查德此時憤怒異常。
他由於在西西里悍然攻佔並劫掠了墨西拿,導致得罪了幾乎所有人;原本他計劃在墨西拿撈一筆就跑,卻沒有算計到,駐紮在墨西拿隔海相望的卡拉布里亞的西西里艦隊,海軍上將馬加里塔在沒有得到巴勒莫授權的情況下,就直接出動,焚燬了他的所有艦船。
雖然之後聖座冕下的強力介入讓理查德免於被困死在西西里島,可是做賊心虛的理查德爲了在神聖羅馬帝國皇帝腓特烈一世和他的大軍到達西西里之前揚帆起航,不得不接受了威尼斯人的敲詐,用整整十萬佛羅林僱傭了他們的艦隊,用以將英國十字軍運往聖地。
威尼斯人喜笑顏開的接受了這筆生意,卻渾然沒有料到,他們的艦隊在臨近塞浦路斯的外海遭遇了一場百年難遇的大型風暴;總虧威尼斯人技術過硬,雖然免不了大破,絕大多數的艦船總算安然度過了風暴;但是,偏偏英王理查德的坐艦,卻被風暴吹得撞上暗礁當場解體沉默;更糟糕的是,英王在風暴之中和艦隊失去了聯繫。
理查德恨恨的又踹了肥胖的西蒙幾腳,他環顧四周,發覺有數十名騎士和他一樣被海浪衝上了岸。這時,同樣渾身溼透的,二十四歲的騎士威廉.馬歇爾朝他走來,先恭敬的朝他行了一禮,然後喘着粗氣說道:
“陛下,我剛纔清點了一番,沙灘上倖免於海難的十字軍騎士一共有六十三名。”
“該死,爲什麼沉的不是裝那些傭兵的船!”
理查德恨恨的咕噥道:“六十三名騎士——該死,朕到底有多少艦船被摧毀了!”
從西西里出發的時候,英國十字軍一共有一萬兩千二百五十一人;而自從和主力艦隊失散之後,不知道十字軍到底損失了多少的理查德,身邊除了這六十三名失去了戰馬的騎士,便只有另外三百餘人的倖存者——除開十字軍之外,便是威尼斯的水手了。英王有些茫然的看着這一羣士氣低落,丟盔棄甲的殘兵敗將,想起在倫敦出發時的萬丈豪情,一時間居然有些踉蹌。
“馬歇爾,我們現在在哪裡!”
理查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內心憋悶,不服輸的狠狠咬着牙;英王強迫自己不要被這個“小小的”挫折打垮,他發泄似的又踹了肥胖的威尼斯人幾腳,然後重新振作起來,朝着海岬的最高處走去。
“陛下,按照威尼斯嚮導所說,這裡是塞浦路斯,利馬索爾西方的一處無名海灘。我認爲,只要我們沿着海岸線一直向東,那麼就能到達利馬索爾——如果不出意外,我們的艦隊在成功度過風暴之後,也會朝着這個港口進發吧。”
喜歡打獵健身的威廉.馬歇爾亦步亦趨的跟在理查德後面,待得到了無人之地,英王終於無奈的朝他低聲說道:“馬歇爾,這件事必須讓你知道。我們的所有軍費,整整十二萬一千四百二十三枚佛羅林——全都隨着朕坐艦的坐艦,在地中海的波濤之中沉默了。你現在給朕出個主意,朕現在應該怎麼辦?”
理查德全靠着豐厚的工資與嚴苛的管理維持着英國十字軍的秩序。他明白他麾下的軍隊戰鬥力強悍,但是也深知,如果自己敢欠缺他們的軍餉,這羣前一秒還紀律儼然如臂指使的精銳大軍甚至下一刻便會譁變!
看着罕見的露出了焦急面容的理查德,威廉.馬歇爾略一思索,便向東指道:“陛下,據說利馬索是整個塞浦路斯乃至圈聖地都有名的繁華港口……”
“威廉你瘋啦!”
理查德連忙打斷了他的話:“聖座已經當衆發誓,嚴禁我們劫掠東方的‘基督兄弟’。該死,你是想讓我被革除教籍麼!”
可是年輕的騎士卻目光炯炯的盯着他:“陛下,鄙人以爲,那些不用拉丁語祝聖,吃發酵餅的傢伙——他們可不配稱爲兄弟,他們最多就是一羣異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