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是按照原定計劃,去檢查民兵的武備和訓練狀態了。
民兵並非脫產的職業軍人,而更接近於地方名團的性質,所得的薪水也都來自地方財政,理論上沒有拿過地球方面一分錢。於是乎,軍令本部對他們來說,也只有監督和指導權,卻沒有任何的指揮權和人事權。
對於餘連這個特派員來說,今天的計劃自然就是走個過場了。
讓他稍微有些驚訝的是,新塞維利亞民兵的素質其實還是挺不錯的。雖然紀律性差強人意,但裝備還行,而且看得出來,不少人是真的見過血的。
“這只是所謂的民風彪悍而已。說白了,在偏遠星區,哪個星球不是這樣的呢?戴娜她們家那裡比我還誇張呢。牛仔手裡連移動要塞和裝甲飛艇都有!”
來自深水城的民兵司令,兼任當地治安長官的莉莉婭·阿方索小姐冷笑道。
“這幫傢伙,離真正的軍隊還差得遠呢!”
是的,要不是發現,這次活動負責對接的竟然是莉莉婭,餘連甚至都懶得參加。
藍星共同體的所謂民兵制度,一般都是在一些偏遠星區執行。在這些並非交通要道的偏遠星系中,治安狀況總是差強人意,也總是會有一些跨星際的不法分子流竄到此。而出於成本和行政力量來考量,共同體政府在這些地方也並沒有足夠的治安維持力量,便只能開放權限,將地方執法權直接下沉了。
wWW• тTk an• ¢ ○
當然了,這也是一種對當地市民權益的尊重!絕對不存在什麼地攤文學陰謀論所說的那些,地方政府和地球方面的政治博弈,絕對不存在!
以新塞維利亞來說吧,這個有兩千多萬地球人居住的星球,理論上是屬於遠岸星區的行政區之內的。可實際上,其總人數達到十萬之中的民兵,其指揮權卻是屬於星球上大大小小十餘個市政府的。
共同體海軍第九艦隊,也即是大家所稱的“遠岸防禦艦隊”的防區也將其囊括在了其中。可是,魯納星系的星空雖然屬於遠岸艦隊,但星球上的執法權,卻是屬於警備隊和民兵的。
好吧……警備隊和駐紮在此地的陸戰隊主力基本都在隔壁的魯米納星球上,所以新塞維利亞的地表和大海就是屬於民團的。
щшш▪ ttκΛ n▪ ¢Ο
“可就是因爲這樣,城市和城市之間偶爾還會因爲爭奪一兩條超大的帝刃魚而發生械鬥呢。”
畢竟是到了宇宙時代了,大家倒不至於爲了爭奪漁場而開打。可是,若是遇到帝刃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這種生活在新塞維利亞海洋中的霸主,平均超過百米長,五百多噸。無論是魚骨、魚肉、魚油,還是內臟和腸胃分泌物,都有大用,堪稱一身都是寶。
如果是那種超過兩百米的古老個體,甚至已經到了幻獸的層次了,體內甚至是能析出零元素結晶的。
真很好理解吧?在地球的時代,哪怕是爲了爭奪水源都出現過萬人規模的械鬥,更何況是一頭至少能賣出九位數的大魚呢?
“是啊!所以我才說,共同體很多偏遠星區的地方名流,和軍閥都沒多大區別了。”
莉莉婭白了餘連一眼:“是啊,你現在就可以管我叫殿下了。怎麼樣?沒有後悔嗎?”
餘連嘆了口氣,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莉莉婭·阿方索同學,你可不能纔回到家鄉的舒適圈那麼點時間,就沉迷於低級趣味不能自拔了。難道這麼簡單地忘記了你的理想了嗎?這顆星球連玩一點捕鯨業都那麼內卷,就不想要看到一些積極的改變嗎?”
“行啦行啦,知道艦長大人你心懷天下,我這個鄉下的土財主家閨女哪敢和菲娜她們比,就是缺乏覺悟啊!”莉莉婭氣鼓鼓地道。
“總之,餘連,你現在是需要兵嗎?我做主,可以調一千人給你。”
“我還以爲你們軍閥化的問題已經很嚴重了呢。其他城市的民兵聽你的嗎?”
“上次械鬥都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這幾年的主要對手,可都是偷獵者、遠岸星雲之後轉過來的偷渡客和逃犯。他們最近可越來越多了。還有那些龐大的血鰭魚怪羣,這幫怪物最近也越來越暴躁了。爸爸和別的市長們也知道,再這麼鬥下去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所以我們早就成立一個治安協調委員會。每半年,各城市的民兵們都會聚在一起進行爲期一個月的訓練。我是這顆星球上唯一的月球人,而且也是在這裡長大的,上大學之前也參加過好幾次民兵營訓練了……人家在這裡,還是有點人望的。”莉莉婭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感覺,軍閥化的問題會更嚴重了啊!
餘連望着這個學生會中好像一直是最“傻白甜”的姑娘,忽然覺得,果然這裡的大海纔是更適合她的。
莉莉婭又道:“我確實問過爸爸了,上次的市長大會上。赤礁羣島的老查理市長確實提出要修建一條海面光軌。從南半球最大的翡港,到北半球最大的城市,也就是深水城。一旦建成了,新塞維利亞七成以上的島嶼就可以通過軌道列車直連的。”
新塞維利亞的經濟確實是以旅遊業和漁業爲支柱的。好在,並不是每個地頭蛇都那麼短視。一旦這條堪稱整個星球的交通大動脈建成,這些海上城市之間的封閉和隔閡便將徹底成爲歷史。至少在這顆海洋星期的內部,也將形成一個更加強有力的循環。
從這角度來來說,這顆星球上鄉賢們,倒也不是特別不可救藥。
“不過,光軌路線現在到底是採用聯盟的幾乎是,還是珉蘭共和國的設計,我們還沒有完全決定呢。聯盟那邊確實是要貴上一些,但卻有更充分的技術支持。珉蘭那邊的條件很優厚,可他們修建的光軌出過幾次問題的。”
“最好還是採用珉蘭那邊的吧。不過,得告訴那些奸商,主要材料由我們這邊自己負責,叫他們就別推薦一些烏七八糟的中間商了。另外,還是按照我們之前商議過的原計劃……多增加一項條件,讓他們牽頭引薦科羅米人的外貿官,引入羅藻的培育和加工技術。”
莉莉婭點頭:“我已經和爸爸講過了,他說他認真考慮,並且請科學顧問開始着手研究的。只是,餘連,你確定羅藻這種高營養的異星藻類,適合在赤礁羣島生長嗎?”
“總是要先試試嘛!只要一切操作合規,是不會引起物種入侵的。羅藻只要培育出來了,就可以以此爲基礎培育更高品質的珍品海產,同時建設大規模的富營養飼料,
如此一來,富營養成品飼料便可以輸入到離這裡不遠的的新田納西星系,也即是戴娜·傑弗森小姐的家鄉,大大提高那裡的農產品產量。
然後,正在大力進行開發的新神州天區,便能夠得到穩固,且更加便捷,自然也更加便宜的糧食輸入渠道了。那裡的開發進度自然會大大地近上一步。
這便是餘連對這一整條產業鏈的佈局了。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異想天開,但至少姑娘們覺得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可是,首先,便是這條海上光軌的建設了。餘連,我們的時間有限。如果不能見到成果,就算是在爸爸那邊,我也是不好說話的。”莉莉婭咬了咬脣,露出了擔憂的神情。
“放心吧,我既然決定要做,就一定是有底的。你什麼時候見我沒有底了。”
莉莉婭看了對方一眼,無奈地道:“是的是的,餘連老爺智計百出,運籌帷幄,你只要別每次都衝最前面讓人家擔心,我就信你啦!”
“啊哈哈哈哈……這也是男人的浪漫了。好姑娘,你要尊重這樣的浪漫嘛!”餘連乾笑了兩聲。
莉莉婭呸了一聲,眼神忽然柔和了下來,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菲娜呢?”
“剛纔還通過話,說是已經從翡港出發,到上面的里加D星港去採訪了。”
魯納星系是有一個大型軍用星港的,隸屬於遠岸防禦艦隊管轄。主要負責的對艦隊的物質和後勤中轉,外加上艦船維修。當然了,
莉莉婭眼前一亮,剛想說什麼,餘連卻已經站起了身:“那我這就出發啦!對了,莉莉婭,你不是說能調動1000個民兵嗎?那就讓他們就保持現在這個狀態吧。等着去幹一票大的。等着我的好消息!對,各種意義上的好消息!”
就這麼走了?我們纔剛坐下來吃了一頓午飯啊!莉莉婭咬了咬下嘴脣,眼巴巴地看着餘連離開的背影,悽楚地嘆了口氣。
真是上輩子欠你的!她一邊搖着頭,一邊撥開了終端,開始打電話:“是我!我琢磨了一下,乾脆每個城市各出一些精銳人力,組成個一千人的快速反應部隊怎麼樣?對,我是這麼想的,如果以後光軌建成,那就更需要一支負責軌道周邊治安的機動部隊了!”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離新塞維利亞超過二十億公里之外的某被稱呼爲“魯納C”的氣態巨行星的背後,一艘拼裝感十足的中型武裝貨船正慢悠悠地掠過了其軌道,一點點地向七彩斑斕的壯闊星雲駛去。
它的船體整個是黑色,穿梭於宇宙的光陰交錯之下,船身幾乎看不清晰。
這艘名爲“萬年鷹”的武裝商船,算是在道上相當有名望的走私船了。船長“黑鷹”漢福特,同樣也是縱橫銀河快五十年的頂級走私販子,在帝國的勢力範圍也揹着好幾千萬的懸賞呢。在道上也算得上是威名赫赫的大佬之一了。
他是一個伍基人,擁有頎長粗壯的四肢和同樣粗壯的軀幹,咋看像是個加強版的大猩猩。他確實也有把鋼筋折斷的腕力,但同樣也是個經驗豐富的老船長。
現在,這位大佬正在船上食堂和一位剛剛上船的客人共進午餐。面對這位剛剛上船的客人,他表現得非常客氣。
“黑月老兄,我們也算是合作很多次了,倒是第一次看到你親自來交易現場。”船長道。
“這次比較特殊嘛。”對方笑着道。
被稱爲“黑月”的,是一個身高平平、體型平平、樣貌平平、存在感也非常平平的地球“男子”,穿着一身貼身的動力軟甲。雖然他打扮得像是個三流龍套雜兵,雖然他只要丟到人羣裡就一定找不出來了,可卻是在道上比漢福特船長更有名的俠盜——“黑月伯爵”。
笑傲王侯,十步一殺,劫富濟貧的俠盜黑月伯爵的活動範圍,確實主要是在共同體境內,但名聲卻早已經流傳到了整個銀河的地下世界中。
就算是在最偏遠的荒蕪星區的地下酒館中,也都有的人樂滋滋地談論着這位讓皇帝都鎩羽而歸的俠盜的故事。
漢福特船長也知道,對方現在這平平無奇的樣貌雖然無懈可擊,完全看不出絲毫僞裝的痕跡,但在真的不是對方的真面目。
他見過對方好幾次了,每次的長相都不一樣。
“特殊?”船長不解。他並不覺得一堆假藥啊不,仿製藥有什麼特殊的。軍火、麻藥,乃至於零元素和啓明遺產他都倒過呢。
“是的,貨物特殊,時機特殊,交易者也特殊嘛。正好我在地球上待久了,也想出來見見老朋友。”黑月伯爵對漢福特笑道:“你最近如何?孫子要上大學了吧?”
這位在全銀河的黑(喵)道上都相當有威名的走私界大佬點了點頭:“是啊!居然能考上聯盟海洋大學啊!呵呵,雖然他可能都不知道有我這麼個爺爺,但還是得把學費準備好。這孩子和我不一樣,是可以換一個活法的。”
“那你可得把學費給洗白哦。聯盟最厲害的可不是超凡管理局和遊擊士協會,而是國稅局啊!”
船長先生那密佈着毛髮和猙獰肌肉的臉頰抽搐了一下,露出了苦惱的神情。
“這點您倒是說錯啦!超凡管理局和國稅局根本就是一家,遊擊士去抓逃稅的事也沒少見的。”他道。
老船長還準備再吐槽幾句萬惡的聯盟死要錢資本家,這時候,便接到了艦橋大副發來的信息。
“離我們2點天文單位之外,有兩艘突擊艦正在和本艦並行……確定是遠岸防禦艦隊的巡邏艦隊!”大副的聲音道。
“繼續保持監控!第二引擎保持預熱,打開海市蜃樓系統!”船長道。
大副稱是,然後卻聽他又道:“然後,你們和乘客,都開始輪流吃飯吧。”
漢福特船長按部就班地下達了指令,但沒有什麼緊張感。在這位遨遊星空的自由男兒看來,遠岸防禦艦隊所佈下的監控就和篩子沒多大區別。或者說,全銀河所有國家的邊境監控網絡,都是篩子。
見黑月伯爵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便笑着解釋道:“這條航道其實我經常跑!遠岸星雲雖然很危險,但其實還是有一定規律!明天,有一條躍遷通道就會開啓了。這都是我們這些老壞蛋才掌握的秘密,共同體海軍可是不知道的。他們就算是發現了我們,也最多象徵性地追一下,便會作罷的。”
“我明白。而且,就憑你這艘船的性能和艦員的能力,兩艘突擊艦也不是對手嘛。”
“別說這麼可怕的話啊!我只是一個生意人,可不敢和官家生出這般是非。”漢福特船長趕緊搖頭。
也就像船長所說的那樣,那兩艘共同體的巡邏船或許是壓根就沒有發現他們一樣,在隔着2個天文單位並行了幾分鐘後,便直接轉向了。雙方越行越遠,很快就離開了雷達的捕捉範圍。
而這個時候,船員們也開始輪流來食堂吃午飯了。除了這艘“萬年鷹”號上那些一看就充滿了法外狂徒氣息的船員外,還有相當數量衣着樸素,風塵僕僕的普通乘客。
“不是奴隸貿易!這種生兒子長不出毛的坑爹事我可不幹!只是難民和偷渡客而已。”船長對伯爵解釋道。
黑月伯爵表示自己也沒懷疑,而且真要是奴隸,他們身上肯定會戴着拘束裝置的,卻還是好奇地問道:“遠岸星雲的對面,可是帝國的勢力範圍啊!”
“呵,都是爲了生活嘛。在某個帝國領主之下當領民也沒什麼不好的啊!如果那個領主還有點良心,那勞苦一輩子說不定還能掙點家業,也算是宇宙之靈賜予的造化了。”
黑月伯爵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視線在正準備吃飯的乘客那邊掃過。
漢福特船長雖然是個大走私販子,但總體來說吃相還不錯。給這些難民偷渡客的餐食倒是還不錯,雖然大多是高鹽高防腐劑的罐頭食品,但至少分量還是足夠的。
黑月伯爵原本也只是準備隨意瞄上一眼而已,可當“他”的眼神掃過人羣的時候,視線便定住了,平平無奇的臉上漸漸露出了一絲玩味的笑。
“福特船長,這批偷渡客是從哪裡來的啊?”
“不就是那些了。聯盟,拉爾特,維羅,哦,當然還有新大陸。這已經是一條橫跨全宇宙的公交車道啦!”船長剛露出了笑,便迅速意識到了什麼,表情沉了下去。
“您可得做好洗地的準備了。”
留下這句話,黑月伯爵便站起了身,徑直向就餐的人羣走了過去。
他沒有理會向自己投過來的注目禮,直接走到了最角落中,站在了一個抱腿縮着,坐在牆邊的人面前。
這應該是個人類,因爲裹着一身灰撲撲的袍子,看不出性別年齡,但看得出應該是個小個子。他,或者是她,小心地捧着一個放在罐頭肉和麪餅的食盤,小口小口地吃着。
對方似乎已經感受到了有人接近,緊了緊袍子,儘量讓自己緊所在牆邊,儘量讓自己變成一個小透明。可憐無辜又無助。
“我也很喜歡讓自己換一個身份,換一個視角去看世界。這不會讓我得意忘形,忘記自己是個人類的事實。所以,我很理解您的樂趣。”伯爵道。
那個縮在袍子之下的身影似乎更害怕了,瑟瑟發着抖,袍子之下的伸出的瘦弱雙臂幾乎端不住手裡的飯盤了。
無論怎麼看,這場景都是**惡霸在欺負孤苦伶仃的偷渡客。在場的乘客們在短暫的呆愣之後,多少便都有些激憤了。他們都是難民,自然不敢有什麼激烈的反應,便只能用眼神表達了一下支持了。
黑月伯爵卻渾然未覺似的,繼續道:“可是,之後的工作對我來說卻非常重要,不能放過任何隱患。”
灰斗篷放下了手中的食盤,將雙手都受到了斗篷下面。
“你是一個靈能者,是吧?”黑月伯爵道。
對方沉默不語。
“……我們是同一種星盤,所以我能感受到你的氣息,你的靈能波動,你現在的環數,乃至於你現在在發動的能力。”黑月伯爵收斂了笑容,聲音忽然多了一絲肅殺:“可除此之外,我卻能感受到更多!告訴我,一個個體……爲何會有如此濃重的血腥味?一個個體,爲何能感受到如此密集的生命波動?”
“噹!”空氣之中忽然傳來了震耳的撞擊聲。
不知道何時,一條彷彿巨大蠍尾一樣的觸手從灰袍遮蓋着的陰影之中延伸着,繞到了黑月伯爵的身後,隨即發動了攻擊。
可是,伯爵頭也沒有回,只是揚起了左手。不知道何時,她所有的指縫中都夾着一柄鋒利的蝴蝶鏢,宛若扇面一樣展開着,將蠍尾的鉤爪觸手卷入了其中。瞬間,後者就像是同時被四五根鋼索絞住了一樣,完全動彈不得。
那個人終於擡起了頭,佈滿污漬的灰斗篷之下,是一張精緻秀美的少女面容,楚楚可憐,嬌弱動人。如果不是她的雙目已經出現了紅褐色和黑色的重瞳,任誰都會覺得,這就是個普通的高中女生而已。
“你不該識破的!”她撕吼着,聲音沙啞低沉,彷彿一隻被逼到絕境中的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