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子義坐在稻草上,揉着肩膀,
跌落馬時摔出來的淤青都已經發紫,碰上去惹得生疼,蘭子義不禁咂嘴“嘖“了一聲。
牢房拐角裡躺着的桃逐兔聽到聲音,扭頭問道:
“衛候,你傷的怎麼樣?“
蘭子義轉過身坐着,看着桃逐兔,
剛被扔進牢房不久解宣明就派大夫過來,檢查過蘭子義的傷口之後就上了點跌打藥,
然後又給桃逐兔縫好傷口安排躺下。
蘭子義看着桃逐兔說道:
“比起身上這點傷口,我心裡更傷,
兩次沒聽仇家兩位先生的話,兩次吃了悶虧,尤其是這次,唉。“
蘭子義嘆了口氣,沒再說下去,
裕州城的大牢已經被大火燒光了
這裡是府衙後面的地牢,陰冷潮溼,不見天日,
雖然如此蘭子義他們住的這間牢房還是被仔仔細細打掃過了,乾草也是新鋪設的
桃逐兔躺在地上,望着天花板,說道:
“衛候,解宣明他爲何敢這麼幹?”
蘭子義垂着頭髮兩眼無神,也不知是在回答桃逐兔的問題還是在自言自語
“他覺得我已經不可能和他談攏了。”
桃逐兔問道:
“哪怕真是這樣也沒有必要下這種死手。”
蘭子義嘆着氣說道:
“是的,談不攏沒有必要下殺手,可如果我打算兵變呢?”
桃逐兔搶着想要說話,卻牽動了傷口,引得渾身淤青又疼了起來,呲牙咧嘴一番後才着急的說:
“衛候怎麼可能兵變,他從哪……”
然後桃逐兔像是想起了什麼,忽然怔住,過了一會把頭扭到另一側,小聲說:
“是我昨晚上帶人堵門把他逼急了?
我只是想嚇唬嚇唬他而已。“
話音落下牢房裡的兩人都陷入沉默,
過了一會桃逐兔問道:
“是我害了衛候?”
蘭子義搖搖頭,說道:
“不,這不是你的錯,這是我做出的事情。
如果昨天我認爲你做的不對我自然會在第一時間制止你,但我沒有,我和你想的一樣,我想借此事立威,你替我做了我想做的事情,怎麼能說錯在你?“
桃逐兔聽蘭子義這麼說,稍稍鬆了一口氣,然後問道:
“那這麼說來,昨天我們做錯了?”
蘭子義先是點點頭,過了一會又搖搖頭,他說道:
“單論起兵堵門這件事其實無所謂對錯,這只是開始,不是結果,
無論什麼樣的起因我們都有辦法將他引向我們希望看到的結果,所謂否極泰來,泰極否生,陰陽轉換並非只有天定,也有人爲,關鍵在與接下來我做了什麼。
《易》曰:履霜堅冰至,腳下已經生霜,河面即將冰封,看到時間的開端就應當考慮事情的結果,仇孝直與仇文若雖然給出的道路不同,但卻都看到了事情發展的方向,他們只是選擇了不同的應對方式。
而我,什麼都沒有選,
不,我做出了選擇,我選擇不作爲,所以我落到了現在這番田地。“
說罷蘭子義又嘆了一口氣,
桃逐兔躺在地上,聽得似懂非懂,他問道:
“那麼仇孝直與仇文若到底跟衛候說了什麼?”
蘭子義剛想說話,就聽到地牢的門被打開,又有人被押了下來,一行人進來後走了幾步停到蘭子義他們牢房門口,
接着門被打開,仇文若一身狼狽被推了進來,身後牢門再次被關上。
見到仇文若也被抓住,蘭子義有些吃驚,等到押送的軍士走出地牢後,蘭子義問道:
“文若先生爲何也被抓住了?大營已經被接管了嗎?”
仇文若活動了下肩膀,然後盤腿坐下,
他搖了搖頭,說道:
“大營有沒有被接管我不知道,我只是從營中追衛候出來,想把衛候攔住,走到半路發現街上不對,掉馬回頭卻被禁軍抓住,然後就被送到這裡來了。”
蘭子義又問道:
“那孝直先生呢?營中怎麼樣?”
仇文若被抓的時候看來也經過了一番掙扎,這時也顯得非常疲憊,他答道:
“家父當時並未出營,他去找桃家大郎與二郎兩位將軍去了。”
桃逐兔聽到這話眼中泛起神采,說道:
“這麼說來大營沒有被攻破,大哥、二哥他們很快就會帶兵來就我們了?”
蘭子義與仇文若聽桃逐兔這麼問都嘆了口氣,搖搖頭。
見兩人搖頭,桃逐兔不解,他問道:
“怎麼了?兩位哥哥在軍中,這次衛候又把這羣禁軍騎兵收拾的服服帖帖,爲何要嘆氣?”
蘭子義先說道:
“如果我在軍中,全營自然不敢造次,
但逐虎將軍與逐鹿將軍名不正,言不順,親信會聽他的,至於全軍,那就懸了。“
桃逐兔聽完蘭子義所說,用手肘硬撐着支起身子來,沒等蘭子義過來扶他,他便說道:
“衛候也太不相信大哥,二哥了,兩位哥哥帶兵可是爲了就衛候,怎麼能說名不正言不順呢?”
仇孝直嘆了口氣,答道:
“賊寇有備在先,我們被人打個措手不及,已經輸了一半,
現在衛候又在解宣明手上,大郎與二郎投鼠忌器,我看不會硬抗。“
桃逐兔說道:
“解宣明不敢拿衛候怎麼樣,剛纔抓人的時候就看出來了。”
蘭子義說道:
“那是因爲我沒有殺他,他自然不會殺我,
如果真要是城內刀兵相向打起來,解宣明會怎麼做真的不好說。大哥二哥以我爲重,我很清楚,但凡有可能傷到我,他們都不會幹的。
況且步兵多,騎兵少,城裡又不適合騎兵展開,打起來討不到便宜的。“
蘭子義說罷,牢房裡又是一陣死寂,
桃逐兔望着天花板,仇文若看着柵欄外,蘭子義雙眼失焦,無神的望着遠方,
三人都不說話,只有嘆氣的聲音。
這時地牢另一頭傳來的一陣咳嗽聲打破了沉寂,
蘭子義被這一陣咳嗽聲拉回了現實,他蹭在地上往柵欄那裡挪了挪,擠着柵欄想把眼珠填到門外看看那頭,
蘭子義自言自語道:
“地牢裡還有人?”
仇文若靠在牆邊,輕聲答道:
“是之前的王大官人,他被關在這裡。“
蘭子義把腦袋收回來,也靠在柵欄上,苦笑道:
“把人關進來後,抓人的也關進來了。因果報應,沒想到這麼快。“
仇文若說道:
“如果衛侯抓反賊都會遭報應,那這天下早就完了,
老天無眼,連規矩都沒了。“
蘭子義笑了笑,稍微打起點精神,然後問道:
“我以爲人在我營中關着呢。“
仇文若說道:
“開始是和那個臨陣脫逃的孬種一起,都在輯虎營押着,解宣明入城後就把人都關到了府衙這裡。“
蘭子義說道:
“然後把另一個給放了。“
說罷衆人都是一陣苦笑。
等笑完之後桃逐兔問道:
“那這個王大官人衛侯打算怎麼處理?“
蘭子義答道:
“原本是打算打完仗後把人一起押解入京,
雖然朝廷肯定不會留這些人性命,但既然裕州城中不殺孬種,那也就不能殺王大官人,都留給朝廷吧。“
接着蘭子義問道:
“我聽這聲音好像是有一人,王大官人家裡那麼多人,其他人在哪關着?“
仇文若說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
一邊桃逐兔說道:
“我倒是聽人說步兵那邊營中突然多了些營妓,好像是王官人家女眷。“
蘭子義聽到大驚,撲到桃逐兔身邊問道:
“什麼時候發生的?這種事你爲何不早點說?“
桃逐兔被蘭子義嚇住了,結結巴巴的說:
“我……我覺得這事,衛侯你從來沒問過這事啊,我還以爲無所謂呢,再說他全家都是死人了,這些事情還要緊嗎?“
蘭子義長嘆一聲,坐在地上,
仇文若也直嘆氣,搖着頭不說話。
桃逐兔看着兩人,問道:
“這事,要緊?“
蘭子義說道:
“要是把賊寇滅了,這事也就是爛事一件,
但現在要招安賊寇,怎麼看都是中計,王大官人是本地鄉紳,在本地關係絕對只大不小,你難道忘了荊州城是怎麼被攻下來的?
他是反賊,殺他乃至滅他九族天經地義,最多有人替他收屍,不會有人跟他造反,可現在他家受到此等侮辱…….唉,遺禍不淺啊。“
話音落下衆人又要陷入沉默,地牢大門卻又傳來動靜,一陣推搡和掙扎之後,蘭子義他們看到桃逐虎、桃逐鹿與仇孝直被一併押解過來。
見此情景蘭子義與仇文若相視苦笑。
等人被關進來,軍士走後,桃逐兔急着問道:
“哥哥就這麼把軍營交了?“
桃逐虎與桃逐鹿看到蘭子義沒什麼大礙,先是欣喜,而後欣喜之情很快流失,取而代之的是重重的頹廢。
兩人坐在地上,垂頭喪氣的說:
“不交還能怎樣,難道讓衛侯涉險?“
仇孝直進來後是唯一沒有坐下的,他臉上紅光未褪,一看就知道餘怒未消,對着衆人說道:
“我跟你們說起兵與解宣明拼上一場,他在軍中根基根本沒有衛侯堅實,戚榮勳不會支持他,只會作壁上觀,怎麼能白白熟手就擒?“
桃逐虎扭頭憤憤的說:
“解宣明不穩,我就穩?
衛侯不再我憑什麼調動全軍?城裡和步兵幹起來有勝算嗎?“
這時桃逐兔又問:
“可是哥哥沒見衛侯,憑什麼就這麼交出軍權?要是衛侯已經遇害或是出逃了呢?“
後面的仇孝直終於坐下,嘆着氣說道:
“解宣明若只爲兼併,那就該殺了衛侯直接提人頭過去,軍中自然土崩瓦解,
衛侯又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沒帶人,只帶了衛侯貼身東西去,當然是怕臨陣有變了,
所以衛侯肯定已經被抓,這個沒必要懷疑。“
看到人都到齊,蘭子義說道:
“也罷,我是要提前一步會京城了,
我只想走之前能讓我再見戚榮勳一面,告訴他賊寇詐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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