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子義正走在江岸上,天空依舊陰沉,淫雨還是不停,蘭子義的腳步陷入滿地的積水,每走過一步都會踐踏出潮溼而又粘稠的迴響。
蘭子義的注意力並不在自己腳下,他向做扭頭看向江面。江面太寬,蘭子義根本看不到江對面,這樣寬闊的大江水流迅疾,滾滾不息,可是讓蘭子義驚訝的是從上游而來的流水哪怕流量大漲,流速迅猛,可江上卻沒有一點波浪,連風都沒有。
這可不是好事,要是江水如此平穩,妖賊就可以憑藉他們大量的艦船在江上縱橫馳騁,爲所欲爲,這樣一來大江就不再是京城的天險,而是變成了妖賊的運河,京城危矣。
這樣的情況足以讓蘭子義心驚不已,可此時此刻的蘭子義心中卻沒有一絲的波瀾,他就這麼走着,路邊的樹木原野從他身邊流走,旁邊的江水從他身邊趕過,蘭子義就這麼走着,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在蘭子義路途的前方不遠處,江水像是被人從河牀中掀起來抖動一樣開始劇烈波動,江水以岸邊的一個點爲中心向四周傳遞波濤,從上游而來的平靜江面開始抖動,碎裂,最後成爲波濤洶涌的天險。
蘭子義向着江邊製造波濤的那個地方走去,在走近了之後蘭子義開到原來那裡的人是隆公公。隆公公捲起了他兩臂的長袖,伸出自己粗壯的手臂。對於一個太監而言那樣的手臂幾乎是不可能的,但隆公公還是將手伸入江中抓起江水邊緣,然後像是抖動被子一樣江河水抖動起來。江水被隆公公攪動的天翻地覆,可無論江水如何抖動比起隆公公的袖子來那都是小巫見大巫。被綁在隆公公肩膀上的袖筒因爲晃動呼呼向外生風,那風被推送到江面上就變成了颶風,橫亙大江,颳得草木皆起,颳得人無寧意。
因爲突然的狂風,蘭子義只能舉起手臂護在面前才能勉強前行。站在江邊的隆公公則忙着呼風喚雨,並沒有發現逐漸接近的蘭子義,知道蘭子義走到他身邊時,隆公公才感覺到身後有人。
不過隆公公並沒有過於驚訝,他似乎也有些疲倦了,待蘭子義來到身邊後他便放下手中的江水,直腰要來感慨一句:
“很久沒有這樣折騰了,精神有些吃不消。”
蘭子義聽到聲音後驚覺眼前人並非隆公公,雖然這人的輪廓和隆公公很想,但他的聲音則與隆公公完全不同。那是一個非常蒼老的聲音,好像是從地底的深淵當中爬出來的枯骨,只聽一句都讓人覺得脊背發涼。
蘭子義問道:
“你是誰?”
眼前的人並沒有回答蘭子義的問題,他自顧自的說道:
“你居然能到這裡來,真是讓我意外。”
蘭子義緊緊盯着面前那人,又問道:
“你到底是誰?”
被蘭子義再三追問,河邊那人終於打算開口回答蘭子義的問題。背對着蘭子義站在河牀邊的人慢慢地扭頭,蘭子義可以清楚地聽到那人脊椎的骨節在肌肉地扯動下咯吱作響的聲音,這聲音像是水漏,又像是日晷,隨着面前那人扭頭的動作蘭子義可以看到時間的流失,蒼雲白狗在他身邊飛逝。
蘭子義已經意識到這裡是哪裡,這裡發生了什麼,他被一股極大的力量抓住,像是水缸裡的魚一樣被水流衝出漏洞外面去。整個世界都已經坍塌,所有的景象都已經支離破碎,在一切湮滅之前蘭子義看到,扭過頭來的竟然是皇上,
隆公公的身子,皇上的面孔,那人頂着空無一物的漆黑眼眶瞪着蘭子義皮笑肉不笑地說:
“子義慢走,我們回京再見“。
蘭子義猛然睜開眼睛,海量的空氣在一瞬間涌入他的肺中擊打着他的聲帶,蘭子義從喉嚨裡發出一聲悶響,接着就清醒了過來。
還是昨晚出擊時的樹林,還是淅淅瀝瀝的雨聲,只不過在蘭子義面前多出了一張擋雨的油布,天空依舊昏暗讓人分不清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但讓人腦袋開裂的頭痛還是告訴蘭子義,他壓根沒睡多久。
蘭子義喘了幾口氣清醒了一下,接着從地上鋪着的毛氈上起身。蘭子義揉了揉太陽穴,回憶着剛纔的夢境,“真是個奇怪的夢”蘭子義嘀咕道。
旁邊桃逐鹿開口問道:
“少爺做惡夢了?”
蘭子義又喘了一口氣後答道:
“算不上噩夢,只是非常奇怪。“
桃逐鹿來了興趣,追問道:
“怎麼個奇怪法?”
蘭子義想了想,最終還是說道:
“也沒什麼,只是我不太好理解。”
蘭子義擡頭看了看四周,問道:
“三哥呢?怎麼他沒在這裡?“
桃逐鹿盯着面前柴火上的鍋,用手裡的長勺攪動着裡面熬得稠糊的肉粥說道:
“大哥讓他帶人去河邊偵查去了,待會就會回來。“
說罷桃逐鹿舀出一碗粥來給蘭子義遞了過去。
蘭子義並沒有立即喝粥,他走出臨時搭建的窩棚,拿了水囊含水漱口,然後折了一根嫩柳條刷牙。
等收拾完畢後蘭子義接過了桃逐鹿遞過來飯碗,又要了塊乾糧,蘸着粥就吃了。
桃逐鹿轉身說道:
“少爺你行軍還這麼講究,熬着的東西都被你給放涼了。“
蘭子義答道:
“習慣了。“
然後蘭子義又說道:
“二哥你的手藝還真是不錯。“
桃逐鹿答道:
“打小老爹就教我們三個做行軍吃的大鍋飯,早練出來了。“
蘭子義吃着粥又想起了剛纔夢境,看口問道:
“江面情況如何?“
桃逐鹿又打出一碗粥來遞給一個過來要東西吃的軍士,答道:
“還是那樣子,風大浪急,波濤洶涌。“
蘭子義追問道:
“賊寇呢?“
桃逐鹿答道:
“之前一直都沒有動靜,後面的情況就得等三郎回來才能知道了。“
蘭子義把粥喝完遞迴碗去,聽完桃逐鹿所說沒再繼續追問。
突然之間西邊的空中傳來一陣嗚嗚的轟鳴聲聲,空中的轟鳴摻雜在風雨中,瞬間就讓氣氛緊張了起來。
蘭子義豎起耳朵問道:
“這是風聲?”
桃逐鹿猛地將鍋裡剩下的東西一股腦的收拾到碗裡喝光後跳起來說道:
“不,是號角聲。”
蘭子義在問話的時候已經跳了起來,桃逐鹿則麻利的將炊具收好,林裡林外所有的輯虎營將士們都忙活了起來,桃逐虎大着嗓門吼道:
“立即起身,都給我動起來!收拾好你們扔在地上的這堆破爛,上馬!列陣!”
蘭子義找到自己的馬匹上馬踩蹬上馬,桃逐鹿則已經把剛纔那一堆東西連同蘭子義睡覺的鋪蓋全部收拾完畢裝到馬上,與蘭子義並羈出林。
桃逐虎和呵斥和西輯虎營將士們平時的訓練,讓衆軍士們在短時間內就整裝完畢。爲了避免馬匹淋雨,昨夜將士們都將馬牽進林中,現在五千人的大隊人馬從樹林中緩步現身雨霧,那氣勢,若是現在路上有行人估計已經被這場面嚇趴了。
蘭子義扭頭看了看兩邊跟上的軍士,將士們都精神飽滿,軍容嚴整,這讓蘭子義非常滿意。
桃逐虎催着馬來到蘭子義旁邊停下,說道:
“少爺,人都來了。“
蘭子義笑着調侃道:
“大哥剛來營中,無官無爵,居然說話這麼頂用。“
桃逐虎還沒開口,旁邊就有軍士搶着答道:
“衛侯昨夜身先士卒,我們大家都服你,你帶來的肯定都是好漢。況且桃家三兄弟的名號早就傳遍軍中,逐虎將軍的話我們自然會聽!“
其他軍士聞言高聲附和,蘭子義聽着笑了起來。
等將士們喧囂完畢,蘭子義問桃逐虎道:
“大哥覺得今天這仗我們該怎麼打?”
桃逐虎並羈到蘭子義旁邊,聽到問話後想了想答道:
“自大營向東到京城,一路地勢平坦,除了田地就是荒野,非常適合我們騎兵作戰。
昨晚混戰賊寇肯定有人逃脫,一旦與妖賊新來之軍匯合,我們繼續埋伏在這片樹林中就沒有意義了。
而且賊寇今日傾巢出動,有破釜沉舟之象,哪怕在我們這邊登岸的是偏師,也將威脅到京師安全。依我之見我們應當向東佈置在賊寇登岸地點向東處,這樣一來如果賊寇攻擊京城我軍便可以迎頭痛擊,如果賊寇向西包圍大營我們也可以追擊上去。“
蘭子義聽着點點頭,然後他又想了想後說道:
“從這裡向京城還有一段距離,中間還要經過賊寇登岸的地方。賊寇乘船順流而下,嗖乎之間便會抵達江岸,我們現在向京城趕搞不好會和妖賊撞在一起。到時候賊寇乘據河堤,居高臨下,我們想過過不去,想戰戰不了,我們是全軍唯一可以快速運動的部隊,要是陷入與賊寇對峙當中一旦其他各地又急我們怎麼去支援?
京城城牆高大厚重,乃是天下一絕,妖賊有攻城器械都打不下來,更何況他們渡江而來還是輕裝,此時攻城只是白白送命。而且大軍在外,賊寇頓兵堅城之下乃是下下策。雷有德只要長腦子就一定會讓人夾擊大營,京城主力全在大營,大營一破,京城不攻自破。所以我斷定妖賊必然會向西夾擊大營,我們沒有必要冒險向東防禦京城,只需要在這裡堅守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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