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蘭子義出言寬慰的桃逐虎還是舉首望天,扼腕長嘆。
蘭子義知道桃逐虎昨夜被張望當衆抽了鞭子,丟臉太甚,而且張望昨晚還讓桃逐虎今天戴罪立功,桃逐虎是想今天藉此一戰斬了雷有德向全營證明他昨晚不是因爲怯敵才捱得鞭子。結果桃逐虎一路殺來,馬力耗盡,好不容易劫了雷有德冠蓋,卻撲了個空,今日戰事結束之後他該如何向太尉交代?
蘭子義本想讓桃逐虎不要擔心,今天戰事結束蘭子義一定會在張望那裡替桃逐虎求情,張望不見得是非得要桃逐虎的性命。但桃逐虎長期跟着蘭千陣在北鎮作戰,號稱北鎮悍將,名聲在外,他又怎麼能窩囊到讓蘭子義出去爲他討命?
蘭子義想了想嘆了口氣,沒在說話,好讓桃逐虎可以一個人靜一靜。
這時一直列隊在蘭子義旁邊的張偃武摘下頭盔,轉頭對蘭子義說道:
“我們必須離開這裡,在我們身後可有幾十萬妖賊正在向這個方向攻過來,再不走我們會被踩死的!”
蘭子義聽到張偃武的話回頭向後面張望過去。
張偃武說的不錯,蘭子義他們剛剛攻破的這處冠蓋所在的地方已經很危險了。
剛纔蘭子義他們發動衝鋒時已經是妖賊新兵進攻達到極限的時候,這些新近歸附妖賊的流民缺乏訓練,沒有鎧甲,在雷有德下克上之後也不可能用什麼轉生道去蠱惑人心,這些新兵們除了人多隻剩下人多一個優勢。在他們攻勢受挫,士氣和陣型同時崩潰之後連他們最後的這點優勢也變成了劣勢。
正所謂一夫藏於野,千夫股慄。雖然追趕攻擊妖賊的官軍主力不過三萬多人,與妖賊比起來簡直不夠看,但三萬多訓練有素,帥氣高昂,且在同一號令之下奮勇向前,他們所能發揮出來的戰鬥力絕非眼前這十幾萬東奔西跑,全無行列的烏合之衆所能抵禦的。在結成陣型的官軍面前那十幾萬妖賊新兵就是十幾萬單個的人,完全沒有威脅。
列隊之後如牆而進的官軍就是一道又刀槍劍戟組成在一起的生死線,把屁股留給官軍的賊寇們只要逃跑的不及時,身後的長槊長槍,便會將他們刺穿,僥倖漏網逃過長柄攻擊的妖賊則會被追上來的腰刀佩刀砍殺,手起刀落,白色的刀刃每一次下落都會掀起一陣血雨。
之前一直被妖賊圍攻的戚榮勳和他麾下的混編部隊也在張望的命令下重新組隊加入到官軍的攻擊陣線中。那些剛纔和妖賊拼殺的眼紅的長刀手與長槊手們好不容易押過妖賊的瘋狂進攻,終於可以手刃剛纔的仇敵,這個時候怎麼可能不賣力,這羣不要命的傢伙們依仗着自己兩翼都有官軍友軍掩護,拼了命的在陣線中間砍殺,御林軍長刀又威力驚人,這就使得他們所過之處到處都是殘肢斷臂,一地全是屍體。
張望今日佈陣,憑藉地形優勢用官軍有限的兵力堵住了喇叭口,妖賊想要從兩側逃跑絕無可能,只有那邊有缺口可以讓離得進的妖賊從那裡逃出去,而隨着官軍推進那邊的出口也即將被官軍封死。
十幾萬潰逃的妖賊匯成一股洪流,最開始時還只是向後移動,只不過一會之後人羣便在官軍的殺戮之下失去了控制,當恐懼蔓延到所有流寇當中以後,人羣當中的個體便失去了判斷的能力,他們只能在本能的驅使下隨着周圍人羣奔向人羣的方向,那樣子就好像人羣有了一個統一的意識,而人羣當中的每一個人都喪失了神志一樣。雖然處於人羣最中間的人們看不到周遭的殺戮,但他們卻因爲自己四周環境已經封閉,無法接收信息而比那些直接面對屠殺的人更加恐懼。他們人數衆多,他們力量強大又盲視,他們變成了人羣最核心的驅動力量卻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原本那些雷有德的老兵都是一羣百戰餘生的精銳,經歷了多長生死的他們士氣高昂,訓練有素,是官軍的勁敵,也有能力抵禦自己新兵潰退下來造成的壓力,而且他們人人多勢衆,優勢非常明顯。
可問題在於這羣精銳在自己的炮灰崩潰之前都沒能組織起完整的防禦陣線,更要命的是當這羣傢伙想要彌補自己失誤的時候蘭子義和他率領的鐵浮屠碾了上來,踩碎了他們苦心支撐的防線,現在洪流一般的妖賊退兵已經將雷有德精銳佈下的防線徹底沖垮,滾滾人流已經來到了蘭子義他們身後。
蘭子義和身邊的將士們雖然沒有停下馬蹄,但他們在擊破冠蓋之後速度明顯放慢下來,這當然有蘭子義與桃逐虎交換軍情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將士們的戰馬經過一輪衝鋒已經疲乏了。
若說這些逃兵有什麼戰力可以傷害蘭子義和他手下的鐵浮屠那是不可能的,但隨着人流到來,這裡狹窄的地方只會越變越擠,在蘭子義身後已經有踩踏事故發生了,若是等到這裡徹底被堵死那時候蘭子義和他這一千鐵騎就成活靶子了。
蘭子義看着身後亂成一團的場面點頭同意張偃武道:
“張參軍所言不假,我們必須離開這裡。張參軍以爲往哪裡走好?”
張偃武聞言想要伸手去指,卻礙於自己只剩一隻手,不得已只好揚起下巴指着樹林說:
“我們往那邊走,從樹林裡繞道西邊,回到大隊人馬那裡。”
蘭子義順着張偃武指向朝南邊林子裡望了一眼,大量妖賊也在往那裡逃。
蘭子義只看了一眼便回頭朝着張偃武點頭說道:
“就按張參軍所說的辦。”
從前面回到隊伍當中的桃逐虎聽到蘭子義說要撤走,臉上寫滿了不甘心,他急忙對蘭子義說道:
“少爺,太尉讓我們討滅妖賊,可現在妖賊未滅,我們怎麼能一走了之?”
蘭子義與張偃武這時候已經開始向周圍軍士下令要求掉頭,聽到桃逐虎的話後他答道:
“我們只有一千人,不可能消滅妖賊的,剩下的妖賊他們會自相殘殺而死,我們就沒有必要趟這趟渾水了。”
桃逐虎望着周圍已經踩成一地的妖賊們也知道是蘭子義說得對,可他還是堅持說道:
“但是少爺,雷有德未滅,戰場上還有雷有德兩處冠蓋尚在,在妖賊人羣之後就有一處,我們若是雷有德就在那裡那我們這麼走了豈不是錯過時機?我們再去把那裡也劫了吧。”
蘭子義搖頭說道:
“我們從出京之後與雷有德第一次交戰便用的是騎兵斬首的戰術,雷有德聰明豈會在同一個坑裡跌倒兩次?在壽春是雷有德就已經看破了我們的戰術,專門設置了假冠蓋,這一次雷有德更是樹上開花,到處差旗,依我看雷有德壓根就沒在冠蓋下面,他藏得肯定很隱秘,衝也白衝,我們還是走吧。”
桃逐虎還是不甘心,他語氣嚴肅的說道:
“衛候,妖賊來戰的入口處地方狹窄,以我們的兵力完全可以堵住妖賊退路,我們現在殺過去將那裡堵住妖賊就能被我們全殲在這裡了。”
蘭子義看着桃逐虎長嘆一口氣,說道:
“大哥!雷有德說下妖賊數十萬人,若是沒有與之相匹敵的兵力我們是不可能將他們全殲的,太尉今天用了巧力將妖賊擊潰,這已經是我軍能取得的最大勝利,若是再談心去把那裡妖賊歸路封死,一旦妖賊沒了退路狠下心來做拼死一搏那我們今天就是徹底白打了。禍福相生,爲將者不可不戒,今天地形爲我們包圍了妖賊兩面,我軍自己堵上一面,那裡就是圍三闕一的缺口,不能堵上的。”
說着蘭子義大喝一聲,命令部隊開拔,他自己則拍着桃逐虎的臂膀說道:
“大哥,我知道你今天立功心切,可形勢所迫,雖有不甘可也不能行險僥倖,若是讓自己的憤怒衝昏了自己腦袋,哪還怎麼能帶兵當將領呢?’
桃逐虎自己其實也知道現在該往哪裡走,他只是不能接受無功而返罷了,聽到蘭子義的話後他也只得嘆一口氣,催馬跟上蘭子義一起去。桃逐虎說道:
“全聽少爺的。“
張偃武見蘭子義與桃逐虎催馬回到隊伍中後笑了一聲,他說道:
“衛候與自己的異姓兄弟感情篤深啊,這麼苦口婆心的說半天居然都不發火。你這麼一耽誤我們都快被妖賊給堵住了。“
蘭子義也覺自己馬旁人多,他與將士們一道揮舞刀劍開始沿路斬殺擋路之賊,聽到張偃武調侃蘭子義說道:
“我勸參軍戴好頭盔,你就一隻手能用,就別再玩命了。“
張偃武又笑了一聲,戴上頭盔說道:
“那我還真得多謝衛候關愛了。“
接着一行人在這周圍被妖賊堵死之前殺開一條血路衝到樹林邊緣,將士們入林之前把自己手上拿着的長槊全都扔掉了,因爲若是拿着長槊入林肯定會被樹枝擋住去路。
蘭子義與將士們剛剛進入樹林身後的人流便更加密集起來,要是退的再遲一點肯定就被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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