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公公聞言笑道:
“慣例不是法令,以前沒有是以前,現在可以從太師開始嘛,太師不必在意。”
蘭子義這個時候正在埋頭吃菜,貌似並不關心戚準與隆公公的對話,但實際上蘭子義心裡則在思考魚公公的意思。按照之前仇孝直與仇文若的判斷,今天這一桌飯絕不是對着蘭子義來的,蘭子義手下也沒有兵,用不着設宴算計,這樣想來唯一有可能被針對的就是戚準。可現在談了半天戚準卻要被放還原鎮,這又不像是在搞他,那難道今天這一出真的是要收拾蘭子義?更有甚者難道是要收拾北軍?
想到這裡蘭子義擡頭看了一眼兩位公公,魚公公這時候正在和戚準推杯換盞,喝得興起,眉宇之間並沒有什麼隱情。不過魚公公也是頗有城府的老油條,正要有心事蘭子義看不出來也正常。
接着蘭子義又看向隆公公,不成想這一看發現隆公公也正微微含笑,盯着蘭子義默不作聲。這一發現把蘭子義驚得頭皮發麻,差點從凳子上跌下去,你想想,要是你在偷偷摸摸觀察別人的時候突然發現其實你纔是被觀察的那個,那你該有多麼震驚?
蘭子義下意識的把自己的目光從隆公公的視線中錯開,但爲時已晚,隆公公早就看穿了蘭子義的心思。隆公公壓低聲音,笑着問蘭子義道:
“衛侯有何心事?”
蘭子義聽到話時已經將臉撇到碗旁,忙着埋頭吃飯,聞言搖了搖頭道:
“沒什麼。”
隆公公聞言沒再多說,想了想後伸出手拍了拍蘭子義的膝蓋,他安慰蘭子義道:
“衛侯不要怕,今天這桌飯你安心吃就是,不用擔心。只要你靜下心來跟着德王,將來榮華富貴少不了你。”
隆公公說道將來二字時蘭子義感覺到自己的腦袋裡發出了一股鑽心的疼痛,這可比平日裡見到隆公公之後感覺到的頭痛劇烈多了。
不過奇怪的是隆公公剛一說完話,蘭子義的頭疼便止住,再聯想到每次見到隆公公蘭子義便會感到頭痛這回事,不由蘭子義不去想這隆公公是不是有什麼奇門異術,說不定還能和蘭子義的茅人血統扯上關係。
不過這種事情都可以放在以後考慮,當下最能勾起蘭子義心思的事情是隆公公剛纔所說的德王的事情。
就在蘭子義扶着額頭思考問題的當口,隆公公又發話問道:
“衛侯怎麼把筷子扔了?”
蘭子義聞言又是一驚,低頭一看果然筷子已經掉在了腳下。原來剛纔的頭痛讓他把筷子丟了他都不知道。那剛纔疼得時候蘭子義的表情會扭曲成什麼樣子?
蘭子義擡頭觀察了一圈周圍衆人,還好大家都忙着推杯換盞,無人注意到他。與此同時隆公公也小聲問旁邊伺候着的小太監要來一雙新筷子,他遞給蘭子義說道:
“給,衛侯,用新的吧。”
蘭子義接過筷子說了句謝謝,他納悶爲何隆公公不問他爲何扔掉筷子,可當蘭子義看到隆公公那有些得意的笑容時,他就沒有興趣再問了。隆公公肯定有什麼邪術,他知道蘭子義的頭一定會疼,要不然不可能笑得這麼自信,這件事情蘭子義有必要問問自己的母親。
不過還是那句話,這些事情都可以後面慢慢做,當下蘭子義有其他話要問。蘭子義開口道:
“我從落雁關來便是爲了拱衛德王,我一直都是這麼想這麼做得,可……德王並不喜歡我,可以說他非常的討厭我。”
隆公公聽聞此話首次露出比較劇烈的表情,他仰頭“哈”了一聲,似是在乾笑,又像是在嘲弄,然後他說道:
“衛侯不用管德王……”
話說罷後隆公公應當是察覺到了自己食言,警覺的收斂住表情,查看了一下週圍,恰似剛纔蘭子義繯首四周,見到沒人注意後隆公公才又重新措詞道:
“衛侯不必在意德王,德王現在如此不過是因爲年少無知,等他長大些,懂了道理,自然就會親近衛侯你這樣的賢良方正之士了。”
蘭子義閉上眼垂下頭,朝着魚公公欠了欠身子權當是同意。他不敢睜開眼睛,因爲那樣肯定會讓隆公公看出他的心事,隆公公根本不拿德王當回事,但德王卻把隆公公當成事,這可是大問題。
隆公公見到蘭子義垂頭,更進一步,追加一語道:
“衛侯放心,我保證德王會改正的,只是需要時間而已。”
蘭子義聽聞此言,收起了心神,他擡起頭對着隆公公點頭,然後便扭過頭去吃飯。
隆公公望着蘭子義,似乎在思考蘭子義的樣子是真是假,若是就這麼持續下去蘭子義肯定免不了還要被隆公公盤問幾句,雖說蘭子義有信心不露餡,但還是會比較麻煩。還好魚公公恰在此時開口說話替蘭子義解了圍。魚公公說道:
“我說隆公公,你拉着衛侯說什麼呢?我剛纔說本次出征戚侯功排第一,你與衛侯覺得如何呀?”
隆公公聞言掉過頭去笑道:
“那是自然,戚侯功排第一已是定論,我自然同意。你說對吧,衛侯?”
隆公公把注意力從蘭子義身上轉開,蘭子義自然高興,但轉眼間話題轉到戚榮勳軍功身上這就有些不正常了,更不正常的是隆、魚二人居然異口同聲的推舉戚榮勳做軍功第一,戚家父子可是章鳴嶽的人,難道兩位公公就甘心把軍功讓過去?
不過這樣一讓功,反倒使蘭子義安下心來。天上不會掉餡餅,蘭子義隱約覺得今天兩位公公如此讓利乃是有所隱情。
要是擱在今早剛進城蘭子義被戚榮勳奪了輯虎營時,蘭子義聽到這話自然會怒火中燒的拍桌子站起來爭功,可是見到戚榮勳後,蘭子義感到此人並不是那種翻雲覆雨的梟類,再想起與戚榮勳在戰場上結下來的友誼,蘭子義也不願在與戚家父子起衝突。更何況剛纔與章鳴嶽的交鋒也讓蘭子義明白了,他只是咬人的狗,兩位公公纔是坐鎮幕後的主人,他二人都已經同意戚榮勳軍功第一了,蘭子義又有什麼可爭得?
於是蘭子義停下筷子,點頭說道:
“我也是這麼想得。”
沒想到蘭子義話一說罷,魚公公便呵斥他道: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衛侯你這話說得模棱兩可又是爲何?”
蘭子義被魚公公這話問的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明明自己是在附和他們兩個死太監,現在他又挑出來雞蛋裡面挑骨頭是個什麼意思?
蘭子義有些氣憤的看向魚公公,想要開口問個究竟,可當蘭子義看到魚公公那張臉後,他明白了魚公公的意思,魚公公是想讓蘭子義出手咬戚家父子。
這就莫名其妙了,你都開口給人家好處了,現在再讓蘭子義咬人是什麼意思?討點回扣?
想了想蘭子義只能在心中默默嘆氣,他現在一點也提不起來和戚榮勳爭功的心情,隨幾位大人愛怎樣怎樣吧,他蘭子義懶得爲人鷹犬。不過畢竟寄人籬下,該走的過場又不能不走。於是蘭子義拿起筷子邊夾菜,便用無所謂的語氣說道:
“魚公公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我蘭子義出生入死,每次騎兵衝鋒我都在第一排,怎麼頭功就排到戚侯頭上了呢?”
蘭子義話剛說罷,杜畿那一桌上便有人反駁道:
“太師率軍入援,戚侯出生入死,怎麼就排不上頭功了?衛侯這麼將有失公允。”
蘭子義身後那桌上桃逐虎聞言想要跳起來答話,不過卻被蘭子義遞了手勢止住,蘭子義巴不得有人出來反駁呢,反正是走過場,蘭子義不願拖得太久在哪丟人現眼。
可是蘭子義不想繼續開口爭,有人卻替他開口,戚準居然在這時說道:
“此次出征的經過我大概瞭解了一下,無論是排兵佈陣還是運籌帷幄,衛侯都比犬子高了一籌,論功的確應當是衛侯排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