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魚公公放下茶碗,說道:
“天已經不早,子義早些回去休息把。
剛剛滅了妖賊,事情太多,等過兩天我這裡消停了,月兒就給你送過去。“
說着魚公公起身走到蘭子義旁邊,伸手拍着他肩膀說:
“月兒遲早都是你的。
你和月兒兩情相悅,老夫甚是開心。月兒就是老夫的親生女兒,能託付給衛侯我也算了了一樁心願。“
月山間聞言嬌滴滴的呼道:
“爹爹!”
然後便掩着面躲進堂後去了。
蘭子義目送着月山間離開,魚公公此時替月山間的事情,用意蘭子義自然懂,無非是安撫蘭子義,不讓他因爲解宣明的事情耿耿於懷。
識相的蘭子義起身拱手對魚公公作揖道:
“子義多謝公公。公公對子義厚愛,子義沒齒難忘。”
魚公公聞言呵呵笑道:
“等你沒了牙老夫早入土了。行了,你走吧,你打死那個什麼李四的事情我會替你頂着的,皇上那你不用擔心。注意腳上的傷,安心養病,你是聰明人,以後不要再問這麼蠢的問題了,別那麼軸。
去吧!”
蘭子義聞言又作揖,然後便有屋裡小太監的扶着他出門去了。
離開的路上蘭子義一直都沉浸剛纔的對話中無法自拔,他知道剛纔魚公公爲何阻止他繼續拿人說事,但當事情說破之後他還是感受到了現實的巨大壓力。
於是蘭子義轉念會議月山間,他一遍又一遍的回味着剛纔和月兒的每一句對話,雖然只有幾句,不斷的在腦海中重放月兒那清脆的聲音,曼妙的酮體。
蘭子義想得出神,幾乎忘記自己正在走路,不過扶着蘭子義走路的小太監卻將他拉回了現實當中,小太監問道:
“衛侯怎麼了?怎麼一會哭一回笑的?”
蘭子義聞言問道:
“公公怎麼看得我又哭又笑的?”
那小太監答道:
“自從我扶上衛侯開始衛侯你先是捏緊拳頭,咬牙切齒,然後又說又笑,自言自語,時不時揮動拳頭,手舞足蹈,還有好幾句話埋怨阿爹呢。我費了好些勁才把你扶穩。”
蘭子義聽聞此言臉紅到了耳根旁邊,他提高嗓門說道:
“那怎麼可能?我哪裡會那樣?”
小太監被蘭子義吼得低頭不敢說話,蘭子義也在說過話後很快意識到自己失態。蘭子義想了想,低下頭湊近那小太監說道:
“剛纔我那麼丟人只被公公一人看見,公公可得替我保密啊。尤其是埋怨魚公公的話,可不敢告訴別人。“
說着蘭子義掏出袖筒裡面一錠五兩銀子塞給小公公。
小公公被蘭子義好話安慰,又拿了銀子,連忙歡天喜地的答應道
“衛侯放心好了,奴婢決不傳出去的。”
說着話間小太監已經扶着蘭子義走出了臺城衛衙門,蘭子義與小太監別過後便由桃家兄弟扶着上了轎子。
領頭的轎伕問蘭子義道:
“衛侯,咱是怎麼走回去?”
蘭子義道:
“這裡就是招賢門,從這出去便是。宮裡不是我該隨意走動的。”
轎伕得了令,立刻起身擡轎,而蘭子義則掀開轎簾對桃逐鹿說道:
“二哥是你在我袖子裡塞了一錠銀子?”
桃逐鹿點頭道:
“我備了點給衛侯應急用。”
蘭子義道:
“還真用着了。
二哥爲我將兩位先生請過來,我有事情要請教。“
桃逐鹿聞言點頭,然後挪到後面換仇家父子上前伺候到轎子旁邊。
仇孝直與仇文若欠身在窗前問道:
“衛侯有何吩咐?”
蘭子義道:
“剛纔席上,最後魚公公問章鳴嶽和隆公公那一幕兩位先生可看見了?”
仇家父子答道:
“看見了。”
蘭子義道:
“子義有一事不明。剛纔章鳴嶽置戚準於不顧,魚公公面露不快,隆公公執意重罰,魚公公卻改口將那軍士從輕發落,這是爲何?難道魚公公還盼着章鳴嶽翼護戚準不成?”
仇孝直聞言笑道:
“既然是在臺城衛衙門裡,公公便不怕下面有人拔劍擊柱,公公真正怕得是惡人全讓他當了,沒人幫他背黑鍋。”
蘭子義聞言皺眉看着仇孝直,還是有些不解。
仇文若繼續解釋道:
“剛纔桌上衛侯說得清楚,那個軍士該殺但不能殺。可公公作爲主事者,若堂下所有人都替那將校求情,就算最後公公把人放了那人情也落在別處,公公自己只會落成惡人。
章鳴嶽看似拿戚準做了棄子,實則保持中立,隔岸觀火。反倒是隆公公,主動要求重罰,把頂在魚公公頭上的鍋分了一半自己背,魚公公得了這個臺階才鬆口放人。“
蘭子義聽到這裡總算明白了剛纔的事情,他將轎窗打開,人則靠回轎子裡面坐穩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蘭子義道:
“面子,臺階,原來如此。一個人的命原來也就值那麼一丁點的面子。“
說到這裡蘭子義又想起了席上與章鳴嶽爭執的解宣明的事情,只能痛苦的嘆氣,十萬性命尚且不及章鳴嶽的面子,那一個小小的東軍將校命又能有多值錢?他能活下來已經積大德。
如水波般上下起伏的轎子有規律的一起一落,去時不比來時,來時蘭子義精神萬分緊張,他需要絞盡腦汁思考對策,而現在鴻門宴已散,蘭子義不必再提心吊膽了。
放鬆下來的蘭子義立刻感覺到無邊的睏倦化身爲黑暗從下往上攀附而來,連續兩個月在外征戰積累下來的疲憊再無阻攔,轎子帶來的搖牀的會議讓蘭子義更快速的投身於那無邊的黑暗之中。
往日的會議在蘭子義眼前閃過,戰時的尤其多,每到刺激驚險的地方蘭子義的身體都會忍不住抽搐一下。蘭子義似有似無的意識抓住了這麼一個念頭,爲什麼別人都說從戰場上下來人會瘋,而他蘭子義卻沒什麼太大的感覺呢?
突然急速前傾的身體將蘭子義從睡夢中拉了回來,心驚肉跳之際蘭子義好似又回到了陣前,他迷迷糊糊的伸手到腰間想要抽刀,摸不到刀把的一剎那他驚恐的喊道:
“哥哥救我!”
桃逐虎與桃逐鹿聞言趕緊走到轎子旁邊,透過轎窗問道:
“少爺怎麼了?”
蘭子義喘着粗氣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轎簾,過了好一會他才鎮靜下來,接着他長出一口氣,擦着嘴角的哈喇子和額頭滲出的汗水自嘲道:
“剛纔還想怎麼我從戰場上下來一點也沒有受刺激的樣子,結果,丟人了。”
桃逐虎與桃逐鹿都是有經驗的人,聽到蘭子義這麼說他們已經猜到剛纔蘭子義爲何大叫了。
蘭子義又看了看轎子,再看看窗外,確認是轎子停了便問道:
“爲何停轎?”
桃逐虎答道:
“戚准將軍要見衛侯。”
蘭子義聞言有些吃驚,他連忙說道:
“快扶我出去。”
桃逐虎與桃逐鹿聞言立刻招呼轎伕壓轎,同時掀簾扶蘭子義出來。
蘭子義出轎站穩後看到自己剛過御溝不遠,戚準與戚榮勳父子兩人正勒馬立在他前面不遠處,在他父子兩人身後則有幾個軍士隨從。
蘭子義拱手朝戚準作揖道:
“子義見過太師!”
戚準在馬上抱拳算是回禮,然後說道:
“衛侯可有時間?老夫奉旨要立刻赴鎮,想勞衛侯送我一程。”
蘭子義聞言瞥了一眼身旁一起彎腰作揖的仇家父子,三人眼裡全是“果然如此”的神情。接着蘭子義起身道:
“太師有請子義自然有時間,只是我的轎子跟不上太師的馬匹。”
戚準聞言道:
“無妨,我這裡有馬。”
蘭子義聞言沒有答話,而是轉頭看了看旁邊的桃家兄弟和仇家父子。
戚準見狀笑道:
“馬匹夠用,衛侯的人儘可以隨來。”
蘭子義笑着抱拳道:
“太師又不是外人,我帶那麼多人幹什麼?”
然後蘭子義便吩咐道:
“孝直先生,文若先生,請將公公的轎子還了,然後先回府中休息去吧,這兩個月辛苦你們了。”
仇孝直與仇文若聞言對蘭子義拱手領命,然後又對着戚準作揖,接着便轉身安排轎子。
而蘭子義則在桃逐虎與桃逐鹿的攙扶下向戚準那邊走去,同時蘭子義說道:
“那就讓子義送太師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