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子義聞言看向仇孝直,此時天色已暗,雖有燈火,卻只能照亮前路一點,等那點光線到仇文若臉上時已經剩的只能襯出仇孝直臉上的陰鬱。
蘭子義知道仇孝直有事,趕忙問道:
“誰要見我?居然引得先生愁眉不展。”
仇孝直咋了下舌,嘶嘶吸了幾口氣,然後才說:
“衛侯可還記得當日新亭阻擊妖賊時,晚上抓到的那個叛徒?”
蘭子義聞言想了想,道:
“好像有這麼回事。但那人我們不是已經借妖賊之手殺了嗎?”
仇孝直道:
“當時殺的只是出去送信的嘍囉,他家主人可還在京城裡面活的好好呢。”
蘭子義聞言嚷道:
“是他家主人來找我?這種東西不殺還留着幹什麼?他有臉過來找我?”
仇孝直道:
“他家主人乃是工部郎中,衛侯要不見一見?”
蘭子義揮手拂衣,轉身要走,他說道:
“他裡通外賊,比起臨陣脫逃來可惡不知多少倍,這種玩意不把他人頭砍了掛在城門示衆,還留着他幹什麼?”
蘭子義正罵着,身後卻有一個偷偷摸摸的聲音道:
“衛侯小聲,衛侯小聲點,請聽我解釋。”
蘭子義回頭看去,見到一人佝僂身形,藏在斗篷下,躡手躡腳,只怕驚動他人,直到這人走到蘭子義面前他的臉都一直包裹在陰影中。
那人走近後褪下頭上的斗篷,蘭子義只覺這人好像在哪裡見過,仇孝直則湊到蘭子義而前說道:
“這是工部的申忠申郎中。”
蘭子義聽到“申忠”這名字腦袋裡面立刻就被點亮了,這不就是蘭子義渡江回京之後在朝堂上帶頭打死林如海的那個傢伙嗎?
一面在朝堂上嚷嚷“君王死社稷”,一面轉臉就去通敵,蘭子義真恨不得現在上去一刀剁了這個王八蛋。蘭子義轉頭對着仇孝直吼道:
“仇孝直!罔我視你爲師友,拿你做智囊,你卻給我引來這麼一個叛徒,你,你實在是太給我丟人了!”
仇孝直被蘭子義罵的狗血淋頭,一個勁的彎腰點頭想要找機會解釋,只是申忠嘴巴比他快得多。這申忠貌似被蘭子義的話激怒了,他搶先一步說道:
“衛侯說什麼話呢?我怎麼就成叛徒了?你空口白牙莫要污人清白!”
蘭子義見申忠還敢辯駁,腦門上的青筋都被氣的蹦出來,他罵道:
“我污你清白?我在江邊抓住你派出去給妖賊雷有德送信的僕役,那僕役說得清楚是裡通外敵。你還敢說我污你清白?”
蘭子義正處於暴怒狀態中,他語無倫次的罵着,同時回頭看桃逐虎與桃逐鹿道:
“我不是跟兩位哥哥說把這叛徒的事情通報朝廷嗎?爲什麼這傢伙還活着?”
桃逐虎與桃逐鹿被蘭子義問的腦袋發懵。當日捉住叛徒時桃家兄弟的確在場,但蘭子義有沒有說傳消息回京斬掉這廝,兩兄弟是實在記不清除了。
那申忠聽聞蘭子義所言不驚反怒,他壓低聲音威脅蘭子義道:
“既然衛侯說抓了我的僕役,那僕役在哪?衛侯倒是告訴我呀!”
蘭子義道:
“那種玩意我留他作甚?早被我砍了腦袋。”
申忠聞言冷哼道:
“沒有人證衛侯就在這裡說我通敵,這不是污人清白是什麼?”
蘭子義聽到這話學着申忠那樣哼哼笑了兩聲,他道:
“申郎中莫不是忘了當時給你家僕役身上帶的東西?那上面可還印着你的章呢。要不要我說兩句上面的詞來給你聽?“
然後蘭子義搖頭晃腦,像是背書一樣道:
“‘……天命已移,蒼生唯賴將軍。京城黔首日夜西望,只待王師入京。臣雖不才,願爲將軍驅僞帝,使之銜璧綁手,牽羊捧璽,以迎陛下入宮!’
我想問問申郎中,你嘴裡的僞帝是誰?陛下又是誰?“
蘭子義每念出來一個字,申忠臉便抽一下,他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被蘭子義放光,直到蘭子義說完。
申忠搓了搓手,又往前進了半步,然後小聲說:
“衛侯,這些事情都是無中生有的,只要細說都能解釋。誰家還沒有個下三濫僕役?那等赤佬爲了討口飯什麼事情幹不出來?“
蘭子義冷笑道:
“你的僕役冒死出去給你送信,你卻說賣就賣?他在地獄裡的刀山火海上聽見這句怕不是得從下面爬上來找你索命。“
申忠對蘭子義的詛咒全不在乎,他對着蘭子義諂媚地笑道:
“衛侯,這件事情只要您肯和我談,我申忠從今往後就是您的人!您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衛侯不是與章鳴嶽不對付嗎?放心,只要衛侯一句話,我今後便不會讓章鳴嶽好過。“
蘭子義看着申忠那張油膩滑稽又噁心的臉,聽着他說出來大段大段無恥又讓人作嘔的話語,心中怒火早就向府中杆頭高高升起來的紅燈籠一樣掛到天上去了。
蘭子義不等申忠說完,上去就一巴掌抽在他臉上,然後用力一推,將人推出好遠。
只聽蘭子義罵道:
“你個小人,給老子有多遠滾多遠!明日我便將你的效忠信交給朝廷,看朝中有那個人還信你是清白的。“
申忠被蘭子義退在地上,雙目傾瀉而出的是無盡的憤怒與憎恨。他捂着臉從地上爬起來,拉好斗篷一溜煙順着門就跑了。
蘭子義打跑了申忠,回頭便罵仇孝直道:
“你怎麼把這麼個玩意引進府裡來?我真是看錯人了!“
仇孝直嘆着氣道:
“衛侯,你是武將,又傍着宦官的大腿,朝中不會有人願意跟衛侯的。現在有人送上門來,衛侯還捏着關乎他性命的把柄,我覺得衛侯應當收了他纔對,就算不收吊着他也好。“
蘭子義聞言怒道:
“我蘭子義是什麼人,這狗東西又是什麼玩意,我收他幹什麼?再說我蘭子義咬人在朝廷裡跟我做什麼?我又不拉幫結派。仇孝直你這麼做是何居心?“
仇孝直道:
“衛侯,水至清則無魚。古人云能受國之垢者乃成國之主,衛侯若想有作爲,小人也得要收。“
蘭子義還在氣頭上,他指着仇孝直怒罵道:
“我看你就是我身邊的那個小人!’
仇孝直聞言嘆道:
“衛侯,君子好惹,小人不好惹。就算衛侯不打算收這個申忠,剛纔也不該惡語相向,這人將來要給衛侯惹麻煩的。”
蘭子義聞言正想再罵,門外空曠的街道上便傳來了申忠的叫罵聲:
“蘭子義!你個喝羊奶的騷韃子!你娘扒牆灰才生下你這麼個雜種玩意!我告訴你,我和你沒完!”
蘭子義聽到申忠在外罵娘,當下更怒,不過桃逐虎與桃逐鹿比他更怒,兩兄弟一個箭步衝到門口想要上去抓住這廝就地打死,可申忠卻已經消失在茫茫黑夜中,只有他跑動時鞋底敲在街道上傳來的踏踏聲。
桃逐虎與桃逐鹿見追不到申忠,便憤憤的回來。蘭子義問他二人道:
“哥哥,什麼叫扒牆灰?”
沒想到桃逐虎聽到這個問題勃然大怒,當下罵蘭子義道:
“少爺不必知道!”
蘭子義聞言心知這不是個什麼好詞,也就沒再追問,他只是罵道:
“就這種市井無賴也能坐到工部侍郎的位置上,朝廷選的都是些什麼人?”
接着蘭子義對桃逐鹿吩咐道:
“二哥,待會把那日搜出來的信件找出來,明天我就上書朝廷,要這混蛋的命!”
桃逐鹿聞言爲難的說道:
“少爺,你忘了?咱的大營被妖賊燒過一次,東西早被燒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