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燈光,擁擠的人羣,瀰漫四方的腐臭汗水味道在人們瘋狂的四肢攪拌下奇妙的融合在了一起,這種融合之後的產物是那樣的渾然天成,以至於置身其中之人對此習以爲常,而站在門口的蘭子義卻被嗆得反胃作嘔,對他而言戰場上的血腥味和腐爛屍體的味道都比這裡的味道好聞,因爲戰場的腐爛僅限肉體,賭場裡的腐爛卻是發自靈魂。
蘭子義披着斗篷兜帽將自己的臉面隱藏在陰影中,他站在賭場入口處附近,低調的躲過來往的人羣。蘭子義一步也不願再深入賭場,若不是今天爲了收網拿住那人,蘭子義連這門都不會進。
桃逐虎領着馬場裡面的幾個青壯散佈蘭子義周圍,他們裝作自己是賭客,其實他們的注意力都在蘭子義身上放着,這賭場裡要是有人敢碰蘭子義一下,當場就會被一衆人丁掀翻摁到,然後打斷雙腿。
賭場裡面的明眼人已經看出蘭子義一行人的與衆不同,有幾個去找賭場裡管事的通風報信,卻被管事個拎了扔出賭場,賭客們絕不會想到,這家賭場已經默認了蘭子義他們的存在,所有的打手都裝作看不見蘭子義他們,賭棍們更不會想到的是,這間賭場的老闆已經和桃逐兔喝了交杯酒,拜了把子,今後桃逐兔在他地頭活動都不會受到太大限制,只要桃逐兔乾的不出格就行,而那老闆手下可不止這一間賭場也不止是僅有賭場。
蘭子義找了個地方掩着鼻子坐下,一旁男裝打扮的月山間則爲蘭子義端茶遞水,沒過多久桃逐兔便從賭場裡面的人羣中擠了出來,他來到蘭子義身邊俯身湊在蘭子義耳邊說道:
“少爺,就是那個小子。”
蘭子義順着桃逐兔指向望去,見到在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正在度桌前望我的揮舞手臂,他吶喊着,尖叫着,兩個眼珠突兀着幾乎就要被用力壓出眼眶。這個青年的注意力已經全部被被賭局吸引,青年身上的每一寸皮膚,每一塊肌肉都會隨着桌上翻滾的骰子一起激動,興奮,高潮,然後沉入絕望,繼而開始下一次輪迴。青年已經全然不去理會周圍的環境,自然也不可能發現陰影中正有一隻頭狼盯着自己。
蘭子義只看那青年一眼便厭惡的不願再多投入視線,那青年比起一塊沾滿蒼蠅的腐肉更令蘭子義噁心。
桃逐兔爲蘭子義指明人物之後接着說道:
“那小子名叫董嗣賢,乃是御史臺右僉都御使董宣之子。這小子賭輸奇差無比,出手卻還闊綽的像個富家少爺。”
蘭子義接過話道:
“所以欠了了你的錢?他欠了多少了?”
桃逐兔笑道:
“兩千兩。”
蘭子義驚道:
“兩千兩?他他媽四天時間輸了兩千兩?”
桃逐兔道:
“之前他在我求爺爺告奶奶我也不過借給他百兩,少爺你說要找個和御史掛鉤的人物後我便想起此人,這小子真是爲了賭連命都不要,正好符合少爺你的要求,所以那天少爺安排了事情之後我便重點關注此人,每日帶他吃喝嫖賭,花天酒地,兩千只是賭資,要算上其他的就更多了。”
蘭子義笑道:
“三哥你還真是大手筆。”
桃逐兔道:
“少爺吩咐了,我自然幹好。”
桃逐兔已經看出蘭子義非常厭惡周遭環境,於是他對蘭子義說道:
“少爺,人你也見了,待會拿人我和我手底下那羣狐朋狗友就能搞定,少爺要是覺得這裡鬧得慌就出去歇着吧,人待會我就帶進巷子裡。”
蘭子義聞言點了點頭,他本打算起身就此離開,不過卻想起一件事來,他問桃逐兔道:
“三哥,我只在這賭場裡帶了一會都覺得這片沼澤吃人不吐骨頭,陷進去絕對出不來,三哥你是怎麼出淤泥而不染的?”
桃逐兔聞言撓頭笑道:
“我哪裡能出什麼淤泥還不染啊,我來着就是找點刺激,現在這刺激不到我了,我自然就沒什麼興趣了,少爺你憋得慌就和大哥先出去吧,剩下的事情我來辦。”
蘭子義對着桃逐兔放心的點點頭,然後帶着月兒悄悄出門,桃逐虎連同剩下的的青壯見蘭子義出去也都隨後各自出門跟上。
出了賭場拐過幾個彎,蘭子義進了一條死衚衕,雖然夜色剛至,天黑下來也是不久以前,但這條小巷卻被周邊建築擋的漆黑無比,已經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小巷與正路的中間線只不過是條光與影的交界線,可就是這麼一條交界線,卻劃出了兩個世界。
蘭子義走入巷子之後便脫下斗篷,黑暗中便有一隻手伸出接過衣服,同時仇孝直則問道:
“衛侯怎麼出來這麼早?“
蘭子義道:
“裡面呆不住,烏煙瘴氣把我薰了出來。“
仇文若這時說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剛纔就勸衛侯不要進去,衛侯你偏不聽。“
蘭子義聞言笑了起來,他道:
“文若先生你這話可別當着我三哥的面說,倒是厚你們兩廂人又吵起來我還要替你們調停。”
正說話間桃逐虎也和那幾個進門的青壯拐進死衚衕,埋身黑暗中,桃逐虎問蘭子義道:
“三郎剛纔已經和我說了,等那董姓小子賭完手裡這點錢就把他薅出來找他算賬。”
雖然黑暗裡看不清臉面,但蘭子義還是對桃逐兔點點頭,他道:
“幾位哥哥都是我的左膀右臂,辦起是來我真是放心。”
接着蘭子義拍着桃逐虎肩膀說:
“我早就跟大哥你說過,三哥就是出去玩玩,不會壞事的,你瞧三哥現在哪有因爲賭錢壞事的?”
桃逐虎聞言嘿嘿笑了笑,算是答話,接着桃逐虎轉而問道:
“我聽三郎說那小子只欠了咱兩千兩,這數目是不小,但也不算多,人家老子好歹也是御史臺右僉都御使,湊一湊怎麼也都能湊出這個數來,咱拿這點錢不見得能要挾到他老子呀。“
蘭子義聞言笑而不語,仇孝直則替蘭子義說道:
“大郎這樣想就有些淺了,拿錢要挾人只能要挾一時,拿事要挾人才能讓他逃無可逃。以董宣能言敢諫的倔強性格,無論欠多少錢都不會替衛侯做事。衛侯之所以要拿他兒子開刀是想借這件事情離間他和同僚的關係,虛則實之讓坊間以爲他投入衛侯門下。“
仇文若這時補充道:
“而且以董宣疼兒子的性格,估計用不了太大功夫他就得就範。“
桃逐虎道:
“兩位先生說得固然好,但具體該怎麼做呢?“
蘭子義笑拍着桃逐虎肩膀道:
“大哥不要着急,慢慢你就明白了。“
這之後大家又閒聊了幾句,沒過多久就聽見賭場那邊傳來躁動聲和叫罵聲,聽聲音便知是一羣人趕着某個人朝蘭子義這邊走來,快到死衚衕時桃逐兔一番感謝將隨行的其他人送走,接着便獨自押人過來。
來到巷子口桃逐兔一把將人推入黑暗中,那人開口罵道:
“姓桃的,你知道老子是誰嗎?你知道我爹是誰嗎?我告訴你,我爹便是御史臺左副都御使董宣,你今天這麼對我,明天我便讓我爹把你抓起來關牢裡去。“
董嗣賢剛把話說完,黑暗中便伸出一隻腳踹中他膝蓋,把他踢跪到了地下,不等董嗣賢開口喊叫桃逐虎便一記中拳轟到他臉上,聽那清脆的響聲,這董嗣賢的鼻樑應該是被打斷了。
在董嗣賢捂着鼻子滿地打滾的時候,蘭子義開口說道:
“董大人彈劾不避權貴,鐵面無私的名聲蘭某久有耳聞,只是不知他什麼時候連跨兩級從正四品升任正二品呢?“
董嗣賢聞言大驚,躺在地上嗚咽道:
“你是誰?你們是誰?桃三郎你把我弄到什麼地方了?”
站在董嗣賢身後的桃逐兔聞言擡腳提了下姓董的腦殼,桃逐兔笑道:
“你他媽也不想想,京城裡面有幾個姓桃的?虧你爹還是當朝四品官,你連朝中動向都不知道?還問我是誰?”
恰在此時一個隨行的青壯點亮了燈籠,燈籠照在俯身下去的蘭子義臉旁,朦朧的燈光只能照亮蘭子義的臉和周圍人的大概形狀,那場面真是有種說不出的詭異。蘭
董嗣賢躺在地上被嚇得臉色慘白說不出話來,子義藉着燈光進一步湊近躺在地上的人,他蹲身做到旁人遞上的馬紮上,對着董嗣賢抱拳說道:
“區區不才,關內侯蘭子義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