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小廝喊道:
“德王到~!”
聽到這聲音蘭子義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仇孝直、仇文若換了個眼色,都覺得來者不善。
蘭子義起身硬着頭皮出門迎接德王,心裡想着今天一定要把事情解釋清楚。
出乎蘭子義意料的是德王並沒有明顯發怒的徵兆,難道是還沒聽到謠言?
行過禮後蘭子義正要將德王迎入屋內卻被王爺伸手攔住,
德王說道:
“不用,我來只告訴一下你,隆公公讓你過去。”
蘭子義聽着心中欣喜,果然自己費勁心機爲德王盡忠還是有明眼人看着的。於是高興地問道:
“隆公公召我過去做什麼?”
德王輕輕揚起嘴角哼道:
“你乾的事情你自己最清楚,據說是御史臺有人彈劾你。現在就去吧,被再讓我惹上什麼麻煩了。”
說罷轉身就走,也不管蘭子義是不是要迎他進屋,連讓蘭子義繼續追問的機會都沒給他。
等德王走後仇文若問道:
“御史彈劾?衛侯做了什麼事情?”
蘭子義也是大喜大悲,事情變化的太快,實在讓人招架不住。
仇孝直上前說道:
“無論什麼事肯定不是好事。看來朝中諸位大臣已經開始動手了,衛侯到底做了什麼事情被御史抓住把柄?”
蘭子義聽到仇孝直這麼說,想起當時刑部那一次,大人們羣起攻之,估計當時就想要幹掉他,可爲何府中這麼多人,偏偏要做他蘭子義?
蘭子義苦笑道:
“上次刑部召喚我,王爺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把我賣了,這次看他剛纔的樣子,巴不得我去被人質問。我還以爲他沒有聽謠言呢,是我太天真了。可我無論怎麼想都想不出到底是什麼事情。”
仇孝直說道:
“如果這樣那得先弄清楚御史臺因爲何事彈劾,做到有備無患。”
蘭子義搖着頭說道:
“無論什麼事情我現在想不清楚,也不想把他想清楚,讓人備轎,我現在就去吧。“
仇孝直聽着有些不快,說道:
“我願意跟着衛侯是因爲衛侯有人主的樣子,現在只是被人冤枉而已就消沉到這種程度,衛侯你也太令人失望了!“
蘭子義先是被人謠言中傷,剛剛又看了德王那副臉色,現在仇孝直這麼個小文書也對自己這麼說話,滿腔怒火就像決堤的洪水一樣一涌而出,
蘭子義扭頭瞪着仇孝直,憤怒的說:
“我花錢僱你來,你卻在這裡給我添堵?你以爲你是什麼東西?有資格跟我這樣說話?”
奇怪的是仇孝直聽到蘭子義這麼罵並沒有憤怒也沒有拂袖而去,而是看了蘭子義一會後作揖退下去。
仇文若說道:
“衛侯看得起我們父子兩人當然是我們的榮幸,爲了衛侯這份器重我與父親也要爲衛侯盡忠。御史彈劾絕無好事,文若以爲衛侯可以緩一緩,至少等到找出原因,想出應對的法子再去不遲。”
蘭子義並沒有因爲剛纔發火心裡舒服些,反而覺得心沉得要死。他嘆了口氣,搖搖頭。
仇文若見狀也沒有再多說,作揖後也退了下去。
蘭子義心想:
“爲何我就這麼倒黴,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想着這些,蘭子義嘆着氣往府外走去。
府外轎伕已經將轎子備好,等到蘭子義後就擡着往祛邪門走去。
宮門外已經有太監等候,見到蘭子義後便將人引着往司禮監走去。
司禮監與軍機處同在宮中,只是相比軍機處司禮監更靠近皇帝寢宮所在。
蘭子義在公公帶領下進入司禮監,裡面幾位公公正坐在桌子後面批閱奏章,時不時還要詢問坐在主座上的隆公公,那些已經走完流程,沒有問題的文件則由隆公公蓋上印章,交給伺候在一旁的小太監轉送軍機處。
見到蘭子義進來,隆公公放下手中的事情,對旁邊人說道:
“有急事叫我。”
說着走進裡面屋裡去。
蘭子義見屋中其他人都在埋頭苦幹,看來不會有人招呼他,心裡着實不爽,不過一個宦官而已有什麼資格對自己吆五喝六的?進京以後對自己吆喝的人還少嗎?
雖然蘭子義很想就這麼扭頭回去,不見這個死太監,但那樣肯定會有麻煩,想一想還是跟着進去吧。
裡面隆公公已經坐下,蘭子義行禮後隆公公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示意坐下。
蘭子義剛一入座隆公公便說道:
“看看吧。”
蘭子義瞅見旁邊茶几上已經放好一份奏章,便讀了起來。原來是彈劾舊都羅應民的。
開始看到這封奏章時蘭子義心裡暖暖的,章鳴嶽到底還是爲民請命的好官,哪怕自己已經和他鬧了矛盾,他卻並不計較,還是上書彈劾昏官,而自己卻爲了德王不惜在軍機處謊話連篇,相比之下真是慚愧。章鳴嶽的這種精神着實讓蘭子義感動了好一會。
奏章中將蘭子義想說的全都說了出來,將羅應民的昏庸無能和草芥人命寫的淋漓盡致,滿篇辭藻華麗,文采裴然,蘭子義閱看越激動,直到最後看見落款人的名字。
落款處只有蘭子義一人的名字,剛看到這裡時蘭子義以爲是自己看漏了,又回頭仔細找了找,還翻到反面看看是不是還有一頁,蘭子義剛想問隆公公是不是把最後一頁給弄丟了時他想明白了,章鳴嶽壓根就沒寫自己名字,只用了那天蘭子義在草稿上籤的名字,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是他蘭子義彈劾了羅應民,而他是武官,羅應民是文官。
蘭子義感到自個瞬間從豔陽天掉進了冰窟窿裡,心被凍成了鐵塊,碎了一地。這下算是明白爲什麼御史臺要彈劾他了。
在蘭子義讀奏章時隆公公一直在喝茶,這時他放下茶杯對蘭子義說道:
“衛侯連自已寫的東西都不認得了?還要看這麼久?”
現在事情麻煩了,原本是章鳴嶽與蘭子義一起上書,他蘭子義只是個證人或是助力,兩下合力羅應民必死無疑,但現在奏章上只有蘭子義一人的名字這就是武勳干政,犯了大忌。
“章鳴嶽還真是老辣,從第一次請我去吃飯的時候就在算計我,一步一步引我進入圈套,前幾天在軍機處我讓他吃了癟,他一直都在算計我!可他爲什麼要針對我?我家與他家一向沒有瓜葛,爲什麼?“
蘭子義痛苦的思考着,而對於隆公公提出的問題他想要解釋卻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
蘭子義咬着嘴脣想了想,最後還是說道:
“是我邀請章鳴嶽與我一起上書彈劾羅應民的。”
隆公公又開始把玩大拇指上的骨扳指,好像扳指每一圈繞行拇指的轉動都有無盡的樂趣。聽到蘭子義的回答隆公公問道:
“既然是你與章鳴嶽一起上奏,那章鳴嶽的落款在哪裡?”
接着隆公公又說道:
“這幾天北軍衛亭侯蘭子義彈劾舊都太守的事情在京城裡都已經傳遍了,羅應民彈劾代公的奏章也已經送到,說整個北伐喏喏的戰役勞民傷財,使整個北方民生凋敝,亂象叢生,御史臺的奏章更是像雪片一樣飛到司禮監來,全是彈劾你和你爹的,知道說什麼嗎?武勳干政,意圖謀反!北伐不毛,動搖國本。”
蘭子義說到:
“我只是想爲被羅應民冤枉的百姓討還公道。”
隆公公停下手上的扳指,說道:
“我聽說你和羅應民有過節,他在舊都把你抓進過牢裡。”
蘭子義以爲隆公公覺得自己這是在公報私仇,臉刷的一下就紅了,說道:
“我這麼做都是爲了舊都百姓。”
隆公公不置可否地說道:
“所以你是說舊都所有人蔘與了搶糧?”
蘭子義說道:
“所謂亂民搶糧只是因爲一時衝動,我當時在場,親眼目睹了全過程。”
隆公公問道:
“那麼那日籍田你又目睹了什麼呢?”
蘭子義聽到這個問題,話全部都卡到了喉嚨裡,說不出來。
隆公公哼了一聲,說道:
“御史們彈劾你的奏章我已經全部替你攔下來了,你可知道這費了我多大的勁?......”
蘭子義還沉浸在自己的沉思中,沒有注意隆公公的話。是啊,那日在舊都自己遇到的情況與籍田時遇到的情況如出一轍,前一次自己還在說着爲民伸冤,後一次自己竟然掩蓋事情真相。不,不是這樣,舊都那次羅應民亂抓百姓栽贓陷害,而這次籍田暴民確實實在搶奪武器,這是兩件不同的事情。
想到這裡蘭子義打斷隆公公的話,說道:
“公公,我要彈劾羅應民是因爲他亂抓百姓,殺人盈野,讓無辜的人承擔了罪責。這和籍田的事情根本就是兩回事。”
隆公公被打斷了話,有些惱怒,說道:
“衛侯還是不明白這次惹出了什麼麻煩?你白紙黑字上書彈劾朝廷命官,犯了高祖皇帝立下的規矩,如果不是我給你擋着你是要被誅九族的。”
蘭子義說道:
“如果前幾天不是我在軍機處爲德王辯解,現在被人滿世界彈劾的就是德王。公公只看到我做錯的地方,就看不到我辛苦立下的功勳?”
隆公公本想讓蘭子義明白是自己救了他一命,好讓蘭子義錢自己一個人情,沒想到蘭子義竟然在此邀功,一時間惱怒無比,於是說道:
“若不是那****盡忠職守,你以爲我爲何要替你擋在滿朝大臣前面?你還好意思跟我說你立下功勞?”
蘭子義心裡已經委屈到了極點,明明自己勞苦功高,明明自己是中流砥柱,現在又替德王當了替罪羊,可卻沒人理解他,也沒人在乎他,
蘭子義說道:
“你們欺人太甚!我在軍機處裡差點出不來,你們沒人幫我;我替德王叫板軍機處大學士,你們沒人嘉獎我。現在又在你這裡要我好看。就我一個人是後孃養的,我受夠了!”
說罷也沒向隆公公道別,起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