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了。秦梓人局長辦公室裡亮着燈,但並沒有燈火通明的感覺,唯有吊在天花板上的燈籠發出溫暖而柔和的光澤,讓人心曠神怡。
秦梓人伏在辦公桌上讀批文件。
他除了睡眠,就是工作。像這樣的工作已經十多年了,他已經適應,已經習慣。除了工作,他再無別的雜念,別的活動。工作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他的全部生活都爲了工作。
秦梓人讀完文件,把文件放進桌邊的文件籮裡,靠到椅背上,閉上眼睛。
“咚咚!”宗道文在敞開的門上敲了兩記。
“是道文同志吧,進來。”秦梓人已經從走廊裡的腳步聲聽出來人是誰。
“是我,秦局長。”宗道文走了進來,站到秦梓人辦公桌的對面。
“內參上公安部的通報看過了?”秦梓人說完,擺擺手,讓他坐下。
“看過了,”宗道文邊坐邊說,“看來情況比較嚴重。”
秦梓人從座椅上站起來,來回踱步。“大批饑民逃往香港,而且有與日俱增之勢,一方面是羣衆遭遇經濟困難,被迫背井離鄉,有逃難性質,當地政府和海關正在做勸說解釋工作,另一方面,我估計並且擔心會不會有人從中蠱惑挑唆,把事情鬧大。”
宗道文說:“我明白局長的擔心。我懷疑潛伏在大陸的國民黨特務會不會趁勢而起,錯誤估計形勢,以爲時機已到,公開跳出來興風作浪,推波助瀾。”
秦梓人說:“事情可能遠不止這些。三處八科偵獲一份情報,說臺灣特情室已經派出特工人員到了香港。”
宗道文說:“秦局,我正要向你報告。我們在香港的同志發來消息說,臺灣陳誠和蔣經國派人在香港公開僱用船隻,要把我逃往香港的饑民全部騙到臺灣去,而且確實發現有臺灣特工在羣衆中大肆活動,物色對社會不滿、對中央政策有不滿情緒的人員,招募軍人,特別是招募特種兵,就是所謂的特戰隊員。”
秦梓人聽着,站定:“臺灣正是挖空心思,無孔不入。這步棋敵人走到我們前面去了。”
宗道文說:“秦局,我們何不利用這個機會,做點文章?”
秦梓人說:“我是有這個考慮。剛纔鮑副總長電話指示,境內這一邊,要我們派人配合公安部和當地政府,狠狠打擊露頭的國民黨特務,深挖潛藏的、剛剛派遣過來的匪特。這一條,我已經向九處佈置,讓他們去執行了。現在的問題,是對境外這個情況,採取什麼措施,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宗道文說:“秦局,既然臺灣特工加緊在香港活動,那我們在香港的同志就不能再沉默了,應該採取相應的對策。除了蒐集情報外,必須與臺灣特工進行鍼鋒相對的鬥爭。”
秦梓人悶着頭聽着,沒有吭聲。這表明他同意這個意見。
“還有,秦局,陳誠、蔣經國不是要把饑民擄到臺灣去嘛?我們再送點人給他。”
秦梓人盯着宗道文的眼睛,“說下去。”
宗道文繼續說:“國民黨內部一慣是體制混亂,制度不嚴,現在又是飢不擇食,招人心切,我們趁機送幾個人過去,他一定照單全收,不會嚴加甄別的。”
秦梓人點點頭:“有這個可能。”
宗道文說:“我們這次派出的人,其目的和作用至少有三:一,詳細掌握臺灣擼走我逃港羣衆的去向和真實目的;二,趁機打入臺灣軍隊,如果可能,進入其要害部門或是特種部隊上層,瞭解和偵察臺灣軍隊的士氣、裝備、作戰樣式,以及戰術特點等等;第三,如果可能,配合我在臺潛伏的同志,譬如‘陰傘’、‘青蓑’和‘箬笠’同志,儘快拿到‘國光計劃’文本。”
秦梓人又是點點頭,說:“你說的第一條可以交給香港的同志和在臺北的“青蓑”去做。第二條的目的,我們三處的同志,新八科的同志也可以從空中偵察渠道獲取。最重要、最緊迫的是第三條,需要慎重對待。要想辦法儘快拿到‘國光計劃’文本。”
“秦局,那您贊成派人過去?”
秦梓人沒有表態。他按下辦公桌左邊的紅色按鈕:“小林參謀,讓樑友處長進來。”
一會兒,樑友進來了。秦梓人叫他坐下,接着問:“美軍對‘國光計劃’一點反應都沒有?”
樑友回答說:“從美國中央情報局與其駐臺灣情報站的來往密電中可以看出,美軍對蔣介石很不放心,也不怎麼信任。”
秦梓人說:“說具體一點。”
樑友接着說:“從我們偵獲的情報看,美國中情局知道蔣介石在與美軍聯合制定‘巨光計劃’的同時,揹着駐臺美軍另搞一套,在秘密制定軍事計劃,但也不清楚計劃的具體情況,所以,責令駐臺情報站一定要搞到蔣介石的秘密計劃,甚至說可以不擇手段。駐臺北情報站和美軍顧問團已經派人、派飛機到處偵察,但到目前爲止,尚無結果。從中可以看出,美軍至今也沒有弄到蔣介石的‘國光計劃’。這說明,蔣介石的這份‘國光計劃’保密性特別強,而這又從反面告訴我們,‘國光計劃’對我們的威脅太大。”
宗道文問:“樑處長,以你們處的經驗,偵獲‘國光計劃’的可能性有多大?”
秦梓人沒有作聲,從其表情來看,這個問題也是他想問的。
樑友回答說:“我可以肯定地說,只要臺灣任何一個單位、任何一部電臺發送‘國光計劃’,按照我處的監控,我們一定能夠偵聽到並且一字不漏地截獲,絕無漏網的可能。但是,憑經驗,如果這份計劃還在參謀室,就是說,還在研究制定階段,或者文本內容太多、文字太長,就不大可能通過無線電通訊發送,我們只能通過外圍的、零星的情況加以彙總和分析。因爲,只要它有這份計劃,它就要進行實戰推演,實兵演習,兵力就會調動,所有的其他細節都會通過電報相互溝通。這也是瞞不過我們偵聽員的耳朵的。我處絕對有把握。這樣,我們可以分析綜合獲得這份計劃的主要內容。但是,搞全這份計劃,就需要時間。”
秦梓人聽了連連點頭。他內心何嘗不是這樣想的。他之所以要聽聽樑友的意見,只是生怕自己的判斷有疏漏。樑友的意見使他進一步下定‘兩條腿走路’的策略。這就是,既要立足於局內,盡一切可能儘快搞到‘國光計劃’,又不能死守乾等,必須從臺灣島內打開缺口。而在臺灣島內,既要充分相信長期潛伏在臺灣國民黨內部人員的能力和作用,又要預想到可能發生的各種意外,必須再派人員前往協助配合,甚至另闢通道。因此,他問宗道文:“道文同志,你想過沒有,派誰去?到了臺灣他如何與‘陰傘’和其他同志聯繫上?搞到的“國光計劃”文本怎麼帶?是讓在高雄的‘箬笠’捎回還是由‘辛月’或者派去的同志帶回?怎麼脫身返回?”
宗道文說:“局長,其他的問題可以慢一步研究,現在派誰去倒是個重要問題。現在二處已無合適人選。”
秦梓人面向樑友說:“樑友同志,你那裡有個小青年,叫聞見風的同志,我感覺人很穩重,也很機靈,是個人選。要派就要派像他這樣的年輕人。”
雖然樑友沒有參加前面的討論,但從秦梓人的問話和剛纔的講話裡,已經明白老爺子下決心要派人去臺灣了。但是要抽調聞見風,他捨不得。突然,他想到了一個人,於是說:“秦局長,聞見風是偵聽奇才,現在已經派上了用場,新八科好幾條線離不開他。我另有一個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也是鐘山軍校的,與聞見風同一批。聽我師傅高塬反映,這個同志性格比較內向,跟聞見風一樣,老練穩重,不喜張揚,遇事頭腦冷靜,善於思考,宗處長可以專門來考察一下。”
宗道文說:“局長您看如何?”
秦梓人想了想,說:“不僅要看人,還有其他許多細節。道文同志,樑友同志的推薦你可以去考察一下。另外,出去的一切都要嚴密論證,把每一個細節都預想到,設計好,不允許出一點差錯。”
宗道文說:“這請局長放心,這項工作二處有豐富的經驗,我們一定拿出最佳方案,到時候再向你彙報,請你把關。”
秦梓人說:“好吧。注意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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