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仙洞府,其內山川地勢猶如具有自身的生命般,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而自行移動變化,越往其中深入便越是如此。
好在,其中自有一定的規律法度可尋,境界較高的修士自然可以憑藉對於運行規律的測算,尋找到離開的道路,不至迷失其中。
兩道遁光,一前一後疾速自下飛出,當連續飛遁數日夜後,後面遁光當中的女修步鸞再也承受不住了,哀聲言道:
“石道友,小妹,小妹實在是無法支撐了,我們休息一下吧。”
聞聽此言,前方遁光當中的張烈停止遁光,回身注視了步鸞一眼,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由於一直都在壓低遁速,再加上法力根基深沉雄厚,這幾日疾遁,張烈神識略有消耗,法力反而已然恢復巔峰,此時此刻神完氣足。
步鸞將此看在眼中,心中更是驚歎。
“想不到石道友所繼承的,竟是上古劍修之術的傳承,以紫府境界擊敗結丹境界的魔修,此地一戰若是流傳出去,定然可以震驚南荒百宗,名傳通玄界。”
有進無退,以弱勝強。
這一向都是玄黃大世界修士對於上古劍修傳承者的認知,但事實上步鸞卻還是理解錯了,張烈所繼承的是域外太昊道統,講究的是“兵者兇器也,聖人不得已而用之。”迥異於玄黃大世界的上古劍修一脈。
張烈之所以能夠以紫府修爲戰勝結丹魔修,卻是因爲他法體雙修,劍術道法的皆是精絕。
“今日之事,對於你我來說最好都是一個秘密。否則月神會小門小戶,怕是也護不了道友周全。”
張烈神色淡然,並沒有指出步鸞的錯處,而是隱隱另有所指。
步鸞聞言悚然一驚,注視着張烈的臉色半晌,突然間這名女修並指揚起立誓言道:“在下以道心起誓,絕不會向外人透露有關石道友的半點隱秘,若違此誓,則魔念纏身,永無解脫。”
在其它大洲也就罷了,在南域炎洲,因爲坤元山離塵子縱橫天下,殺劍無雙。
的確是有不少人窺視着上古劍修的道統傳承,而其它洲的修士,因爲恐懼於劍修那堪稱九死一生的天罰雷劫,所以窺視這道統的人反而是比較少。
步鸞以爲張烈擔心的是這個方面,立時表明態度。
“嗯,步道友好好休息吧,恢復一些神識法力後我們立刻離開這屍仙洞府,我爲道友護法。”
“那就拜託道兄了。”
步鸞持禮,這樣躬身一拜後,找到僻靜之處,開始打坐吐納恢復神識法力。
而張烈之所以會如此着急,是因爲他想起了之前的那名魔道女修,血祭的是金九、肖牧雲兩人。
她以肖牧雲的血魂召喚出了兇冥金甲蟲以及血霧之陣,那金九的血魂是什麼作用?
如果是借屍還魂一類的法術還是好的,張烈真正警惕的是傳送一類的血祭魔陣,以自身現在的修爲,可以在大部分結丹境修士面前全身而退,但來的若是一位魔功通玄的金丹境古魔,就算張烈也不敢說自己就一定能走得了。
好在,直到現在都還沒有追上來,這個可能性是不大的。
與此同時,月神會金九屍身所在的那處血祭之地。
陣法之內一條條黑色火焰,莫名間熊熊燃燒起來,很快就燃燒成了一片火場,數個時辰之後,在這火場當中陰魄凝形,那名青衣女修竟然憑藉黑火重新凝聚起身形,只是氣息直接就下降了一個大境界,看樣子施展如此秘術,也是大傷元氣。
只是,此時此刻她卻是顧不得了。
“移山印!移山印!可恨!可恨!”
這一次自己所失去的法寶,關乎着師尊的大計,就算是自己,意外失去了此寶怕是也要被師尊重重的責罰。
但是這名女修現在一時間也沒有其它辦法了,她雖然憑藉古魔秘術陰魄凝形在近乎必死的情況下保住了性命,卻一身法力大降,現在是她需要擔心對方的追殺,而不是繼續追殺對方。
若不是張烈忌憚血祭魔陣的詭秘絕倫,她根本就沒有生存下來的機會。
在一個時辰之後,通過吞服丹藥,靜心打坐,步鸞恢復了部分神識法力,雙手輕運,緩緩吐息之後,她起身站立起來,來到不遠處打坐的張烈面前,盈盈下拜道:
“石道兄救命之恩,妾身無以爲報。除了爲道兄保守秘密以外,妾身作爲月神會的元老,還可以推薦道兄執掌即將要煉製完成的天魂傀儡,不知道兄意下如何?”
說完這番話後,步鸞美目盈盈的注視着張烈,等待着他的回答。
聽完步鸞這番話,在石臺上打坐的張烈緩緩收功,又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步鸞,心中不禁輕笑了起來。
步鸞心裡打什麼主意,他倒能猜出一些來的。
這位秀美女修與月魔之間,有着血海深仇,但是憑藉她自己的能力,幾乎可以說是此生報仇都無望了。
月魔不僅僅是修成金丹而已,並且是丹成二品甚至是一品的絕頂高手,現在又發現他勾結古魔,暗中修煉魔功,這樣就算是元嬰境修士想要殺他,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憑步鸞的身份地位,想要結交元嬰境修士是艱難無比的事,她現在發現自己繼承着“上古劍修”傳承,而玄黃大世界上古劍修最著名的,便是以弱勝強,跨境殺人。
這樣一來,自己反而成爲她最有可能完成復仇的倚仗了。
被張烈這樣打量了一番,彷彿被看透人心。
步鸞恍然之間,也明白了自己心中所思所想,全部都被眼前這個男人給看穿了,悽苦一笑,盈盈下拜道:
“都說修仙之人,斷情絕愛斬盡俗緣,可是我從小失去了母親,是父親把我一手拉扯養大。”
“月魔殺我步家上下滿門,此仇此恨,不共戴天,石道兄若肯助我報仇雪恨,妾身願爲奴爲婢,當牛作馬,報償道兄恩情。”
張烈見此眼前女子如此決烈之舉,也不由得神色變化,他起身上前將步鸞扶起。
“我與月魔之間,同樣也是因果糾纏不可化解,所以道友大可不必如此,至於天魂傀儡的推薦名額,也不必了,我所修煉的道統自成體系,傀儡之術我本身並不擅長。”
五階天魂傀儡,金丹境傀儡機關術中最頂尖的傑作。得之,可以完全發揮其力量的話,就可以與金丹境修士平分秋色,張烈又怎麼可能會不想要執掌?
但是張烈心中卻又非常清楚,德不配位,必有災殃,月神會這個組織的嚴密性,做得並不是十分出色,這是由其商會聯盟的根基決定的,那隻正在煉製中的五階天魂傀儡,不知道整個月神會中上上下下有多少人都在虎視眈眈。
恐怕月魔也是隱約察覺的,這隻傀儡既是一件重寶,同時也是一件燙手的山芋,自身現在最爲重要的是消化掉太昊金章九息服氣給自己帶來的修煉資糧,將之轉化爲法力修爲,而不是更多的多貪多佔了。那樣做的話,只會把月魔組織的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到自己的身上。
數日之後,張烈帶着步鸞離開了屍仙洞府,返回月神會在附近的聯絡點,然後上交了靈礦中品地龍脈。
儘管任務完成了,但這次任務折損了會中的高級修士,紫府修士肖牧雲、金九戰死,因此還是引起了軒然大波。
好在步鸞本身也是月神會的元老之一,並且她主動表示願意在問神符下走上一遭,這極大降低了張烈的麻煩,若是這次探索,其它人都死了,就他自己一個人活着回來,恐怕月神會的高層必然要心生猜疑。
這一次與月魔組織結丹境宗師相遇,戰死兩人,脫逃兩人,倒也還說得過去,張烈與步鸞都說肖牧雲與金九是在和月魔組織結丹境宗師的鬥法廝殺中戰死的,就更加符合邏輯的合理性了。
半月之後,赤峰山道殿之內。
張烈整理着這一次南山屍仙洞府後的收穫所得,其它的財物法器也就罷了,年輕道人絕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枚青石鑄成的小印上面,在這小印的底部刻畫着兩枚古代文字:移山!
“好像並不是普通的古寶,但是具體有哪些不同之處,我又有點說不上來,還是見識少了。”
接連試驗了數日,張烈發現驅御這移山印,所需要消耗的神識法力是青冥玄鐘的數倍往上,至少十年二十年以內,自己雖然擁有此寶,卻根本就別想可以自如的驅御。
至少要修成金丹大道後,纔可以部分發揮此寶威能。
“有些意思,在蕭師的道統當中,曾經講過就算是元嬰境修士,使用的也多是古寶而已,難道在古寶之上,還有什麼法寶品階不成?”
在琢磨過此寶數日之後,張烈就將這件移山印放在乾坤袋中壓袋底了。
他重新取出幽絕老人的竹書,開始研讀起九息服氣的法門,這篇道法開卷有益,修士越是誦讀,就越是能夠生出新的理解領悟,一身神識法力甚至都隱隱爲其引動。
另一邊,於一片夜幕下的竹林當中。
憑藉陰魄凝形勉強撿回一條性命的魔道女修黃珊,半跪在一道黑影身前,滿心愧疚。
“師尊,是我丟失了移山印,是我辜負了您的重託,請您責罰。”
站立在黃珊的面前,那道黑影不言不語一動不動。
莫說是結丹宗師,就算是元嬰境界的老怪,在知道移山印價值的前提下,在這種情況下恐怕也是壓制不住心中怒火的。
可是月魔,他站立在那裡就彷彿是一輪亙古不散的黑暗陰影一般,冰冷得令人發寒,心生恐懼。
終於,當蒼穹之上皎潔的月色,升至最高點時,那道黑影動了。
咕嘟咕嘟咕嘟,伴隨着這樣的聲響,一股股漆黑到極致的黑色水浪突然自那黑影當中涌出,將半跪於地的黃珊捲入其中。
這黑水當中涌蕩的恐怖陰力,足夠將任何一名結丹宗師瞬間碾碎成齏粉的,它初時涌動得並不快,黃珊完全可以躲避,然而面對着這黑水,那名女修的眼神當中閃過一抹恐懼之色,可是在下一刻時,卻化爲了決然。
她張開懷抱,任由那些黑水將自己完全吞沒。
時間,大概過了一盞茶後,黑水激盪,又一次將女修黃珊吐了出來,而在此時此刻,一身法力修爲原本已然降低到紫府境的女修,在這一刻一身法力修爲竟然重回結丹境的狀態,如此手段,幾乎可以稱之爲不可思議!
很明顯,月魔將黑水中的法力,已然控御到極爲高深的境界地步,這是一種丹道極境。
“咳咳。”
在黃珊劇烈咳嗽的時候,一名身着黑衣、五官平凡的白麪男子從那片黑影當中走出。
黃珊的周身衣袍溼透,顯露出玲瓏的身姿,而這名黑衣男子周身卻絲毫沒有浸染半點的水氣,道法自然宛如天成。
“珊兒,再告訴我一遍,你和那名劍修交手的經過,一絲一毫都不要漏過。”
“師尊,遵命。”
說着,黃珊就又一次將她與張烈相遇,雙方交手的經過複述了一遍,當她說到在與張烈近身搏殺時,雙方的幾個招式劍法變化時。
月魔突然間就打斷了她,越過黃珊,甩袖召出兩道水氣煙影,將黃珊與張烈交手的全部變化,盡數演化。
“沒錯,師尊您當時並不在現場,您怎會”
“因爲一個人的外貌可以用各種方法來掩飾,但是他的很多習慣,卻會保留很多年。”
黑袍男子,面無表情的這樣低聲言語着。
然後他也不管黃珊能不能夠明白,一步步來到林間的邊緣處,仰頭望向蒼月,心中卻回憶起了多年前,那雨夜中刺來的一劍!
“你,終於又回來了嗎?”
以手掌輕輕按在自己的胸膛,黑袍男子的雙瞳,在這一刻,盡數爲黑暗所籠罩吞沒,如同純黑色的水晶。
如果,這還是在十年二十年以前,浮雲子,也就是此時的月魔,今日一定會不顧一切的進行復仇。
但是,在魔功有成之後。
月魔完全掌握了黑水真法,自身的感情也已經完全被這門魔功消磨殆盡了,此時此刻統御其身心的,就只有無悔魔心。
《大明第一臣》
因此,月魔才能壓抑得住報仇的慾望。
“珊兒,此事暫且放下。去爲我渡過第四次魔劫,做準備吧。待我渡過魔劫之後,黑水真法大成,那個時候,纔是此人的死期。”
黑衣男子眼瞳當中,擴散的黑暗收斂,重新變爲正常的瞳孔,他爲能夠真正修成這古魔一脈的黑水真法,已然將自己所有的感情全部洗去了,過往的記憶雖然還在,卻猶如隔着一層屏障一般,再也沒有了正常的情緒波動。
但是修士修道,最怕執念纏身,如果不能化解執念,修士的修爲就很難進步,道途也會因此斷絕。
因此,哪怕月魔已經放下仇恨,他卻無法放下復仇,這已經不再是仇恨廝殺,而是雙方的道途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