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即使在中牟縣閉門思過,白日的時候,趙曦這裡依舊忙碌得很,有時是甘州的文武官員千里迢迢前來回話,有時是朝中和他有來往的大臣前來拜訪,有時是他的那些將軍校尉前來聽訓……

此時趙曦便正在外書房聽他那些將軍校尉回話。

趙曦端坐在書案後面。

薛玉立在前方,滔滔不絕陳述着在黃河灘駐訓的軍隊這個月來的訓練成果,

李可、袁英子等將軍校尉分別坐在兩側的圈椅上凝神傾聽。

薛玉滔滔不絕說了半日,忽然發現似乎有些不對——王爺似乎在走神,俊臉上神情恍惚,似乎是在回想什麼甜蜜之事……

薛玉性格直爽得很,直接停下回話,開口問趙曦:“王爺,您在想什麼?”

趙曦:“……混蛋,老子當然是在想你手下這些兵能不能和西夏兵一戰!”

薛玉見自己誤會了王爺,忙屈膝行禮:“王爺贖罪!末將又毛躁了!”

趙曦垂下眼簾,聲音平靜:“繼續講吧!”

薛玉答了聲“是”,繼續滔滔不絕說了起來。

他一向表現欲超強愛說話,又特別喜歡聊作戰戰備訓練一類話題,一旦展開話題,就有些沒完沒了。

趙曦耳朵聽着薛玉扯淡,不由自主又想起了昨夜與蜀葵的旖旎情景,臉不禁又有些熱……

李可是剛從甘州趕過來見王爺的,他一向機靈得很,早發現王爺的異常了,心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王爺今日鳳眼含水俊臉微紅,怎麼如此像情竇初開的童男子?

中午用罷酒飯,李可袁英子諸將隨着薛玉去梧桐院歇息去了,趙曦正在思索着要不要抽空回內院看看蜀葵,林貞便和中牟知縣馬大人一起過來了。

中牟知縣馬從榮,與前任知縣葉佳一樣,也是趙曦的家奴出身。

此時馬從榮神情皆有些凝重:“王爺,孫二孃把毒殺其夫白振祥一事全攬到了自己身上;金光明則是一概撇清,聲稱這些都是孫二孃一個人做的,跟他沒關係。”

白振祥被毒殺一案是王爺特地交代查辦的,如今僵持在那裡,他們也有些着急。

趙曦略一思索:“那個元寶是怎麼交代的?”

林貞當即道:“稟王爺,元寶也不承認。”

趙曦想了想,道:“還須從孫二孃那裡尋找缺口。”

默然思索片刻,趙曦向馬從榮和林貞交代了幾句,然後道:“你們今晚就這樣審吧!到時候我也過去,在後堂聽審。”

馬從榮和林貞臉上皆有喜色,齊齊答了聲“是”,退了下去。

宋節進來,奉上新沏的清茶。

趙曦端起茶盞飲了一口,擡眼看向宋節:“還有多少人在值事房候見?”

宋節忙道:“稟王爺,大約還有十幾人!”

趙曦想了想,道:“讓他們去見王先生吧!”

今日不知爲何,他的心一直有些蠢蠢欲動,根本坐不住,便讓這些人去見他的謀士王海潮。

宋節答應了一聲,自去安排此事。

趙曦離開了外書房,慢慢散着步沿着甬道往內院方向走去。

今日天氣晴朗,陽光燦爛,比昨日暖和了許多。

趙曦心情也如這初春陽光一樣,燦爛而和煦。

他難得悠閒,慢悠悠在前走着,蘭銳帶着林瑜等小廝在後面跟着。

眼看着快走到拐角處了,趙曦聽到前方傳來一陣說話聲——“姨娘,這裡有一株紅梅,還在花期呢!”

趙曦聽出是善睞的聲音。

蘭銳也聽出來了,他上前一步,輕輕道:“王爺,是善睞在陪着白姨娘!”

趙曦見蘭銳眼睛裡滿是笑意,便猜到蘭銳也有些喜歡善睞,也不說話,加快步伐往前走去。

走過拐角,趙曦擡眼一看,發現前方路邊的一株紅梅前立着一個女孩子,額發齊眉眼睛晶瑩閃爍,彷彿揉碎了星光在裡面正笑盈盈看着他……不是蜀葵又是誰?

他驀地想起昨夜蜀葵的柔媚嬌俏大膽,不由心跳加速喉頭髮緊身體僵硬,整個人呆在了那裡。

蜀葵心大得很,一見趙曦就滿心的歡喜,把害羞都忘了,當即拎起裙裾跑了過來:“王爺!”

趙曦見她只穿月白緞襖,外面沒有穿禦寒的貂鼠皮襖,怕她受凍,便伸手握住她的手試了試,發現蜀葵的手很是溫熱,這才放下心來。

蜀葵牽着趙曦往前走,邊走邊說:“到那邊我和你說話!”

善睞和蘭銳知道白姨娘這是有話要和王爺單獨說,便互相使了個眼色,都立在那裡,沒有跟上去。

到了僻靜處,蜀葵這才仰首看向趙曦:“金光明和孫二孃審得怎麼樣了?”

趙曦垂下眼簾,思索了片刻,擡眼看向蜀葵:“晚上你和我一起去中牟縣衙聽審吧!”

蜀葵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歡喜得聲音都有些顫抖了,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趙曦:“真的可以嗎?”

趙曦見她如此,不由憐惜極了,低聲道:“我何時騙過你?”

蜀葵睨了他一眼,道:“那是因爲你懶得騙我!”

趙曦默然。

作爲一個武將,無論是官場還是戰場,他一向詭譎難測,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並沒有做君子的想法。

可是蜀葵是不同的,蜀葵是他的女人。

他不是懶得騙她,他只是不喜歡騙蜀葵。

蜀葵見趙曦不肯說話,又擺出若有所思的模樣,便嬌嗔地輕哼了一聲,拉着趙曦一同賞梅去了。

在一旁侍立的善睞蘭銳等人見狀,不由都暗自發笑:大家都怕王爺,偏偏王爺拿白姨娘沒辦法!

用過晚飯,趙曦果真帶着蜀葵共乘了一頂暖轎去了縣衙。

林貞引着趙曦往內堂走,低聲道:“王爺,馬大人正要提審孫二孃!”

趙曦點了點頭,挽着蜀葵的手進了內堂。

內堂中點着燭臺,靜謐得很。

趙曦在錦椅上坐了下來,蜀葵卻坐不住,起身走到屏風邊,悄悄往外堂看去。

外堂點着枝型燈,照得四周猶如白晝。

孫二孃安靜地跪在冰冷的青磚地面上,因爲脂粉未施,臉色暗淡枯黃,與蜀葵上次在菩提庵遇見她時的意氣風發相比,她瞧着真是老了許多。

因爲孫二孃一直不肯招認,知縣馬從榮便吩咐衙役用拶子給她上刑。

孫二孃的十指被圓木夾緊,疼得滿臉都是虛汗,也依舊堅持着:“……我嫌棄白振祥懦弱無能,十分不滿;他又因爲前面人生的女兒被我賣了,一直與我撕纏不休,非要帶着我去尋找女兒,我實在忍受不了,便尋了先前用來藥老鼠的砒霜,喂白振祥吃了……都是我做的,和別人無關!”

她和金光明,不能都陷進去,秀林還得託給金光明照顧,不如她把事情全都擔下來!

蜀葵立在那裡,定定看着孫二孃。

趙曦走了過來,立在她身後護住她。

這時候馬從榮笑了一聲,道:“孫二孃,金光明金大官人的供述可是和你不同!”

他吩咐一邊的書記:“把人犯金光明的供詞給孫二孃看!”

孫二孃早些年在金府學戲,也算認識幾個字,她看着書記拿在手中的供詞,一行一行看着,眼前一陣陣發昏——供詞中金光明把一切都推到了她身上!

下面的簽字畫押確實是金光明的字跡!

看到這樣的供詞,孫二孃的理智頓時不翼而飛,放聲大哭起來:“是他許諾等白振祥死了,就接我進門;是他派元寶給我送來的砒霜,讓我毒死了白振祥;是他買通了縣中的馬仵作……”

屏風後的蜀葵淚流滿面,投入趙曦懷中,低聲道:“我們回家吧!”

她不願再聽下去了。

第二天午睡起來,趙曦正坐在臥室錦榻上讀書,忽然開口道:“蜀葵,孫二孃金光明皆獄中自盡。”

他已經得到了想要得到的東西,孫二孃和金光明便沒有活着的必要了。

蜀葵正端坐在妝臺前梳理長髮梳妝,聞言先是吃了一驚,扭頭看着趙曦,接着便徹底放鬆了下來——大仇得報,她終於沒了這件心事。

她想了想,看向趙曦:“金……秀林呢?他今年才十歲……”

趙曦垂下眼簾道:“據說他回清和書院讀書去了。”

罪不及婦孺,他不會對沒有反抗能力的老人和孩子出手的。

蜀葵聞言,這才鬆了一口氣,覷了趙曦一眼,試探着問道:“我想去運河邊祭奠一下我爹爹,可以麼?”

可憐她爹爹,被姦夫毒死,又被燒化成灰撒入河中,連個墳墓都沒有,她想去上墳祭拜也無地可去,只有去河邊祭奠……

趙曦凝視着她:“我明日陪你去吧!”

蜀葵大喜,眼睛裡溢滿歡喜,放下梳子輕捷地走到趙曦身邊,攬着趙曦的脖頸,用力在趙曦脣上親了一下,然後歡喜地離開了。

趙曦:“……”

蜀葵看着那樣柔弱,可是在與他閨房相處的時候,每每都要佔據主動,諸如強吻他強壓他之類的事情,做了不知道多少次,好像她是男人一樣……真是,把老子當什麼了……

看着蜀葵洋洋得意的模樣,趙曦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唉,算了,隨她便吧,反正外人又不知道他們倆的閨房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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