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曉往臥房裡走,折大公子正要再安慰莫良緣幾句,就見周淨領着一箇中年文士模樣的人進了院門。
“那是陸蘭亭,陸先生,”莫良緣小聲道。
折大公子打量往自己與莫良緣這裡走過來的人,心想原來這位就是莫望北身邊排位第一的智囊陸蘭亭。折大公子聽說過,說這位遼東陸家的大老爺,年輕時也曾遊學天下,芝蘭玉樹般的人物,如今人到中年,年輕時的風采涅滅大半,但清俊斯文之氣還是不減。
陸蘭亭看清莫良緣身旁站着的人後,拱手先衝莫良緣行了一禮,隨後就衝折大公子行了一禮,道:“在下陸蘭亭見過大公子。”
陸蘭亭是莫望北的幕僚,並未入朝爲官,但對着這位,折大公子是無論如何都要還禮的,“陸先生,”喊陸大老爺一聲先生,折大公子抱拳還了一禮。
“少將軍他?”陸大老子爺問莫良緣。
“花首領還在替我大哥縫合傷口,”莫良緣說。
“未沈腹上的那處傷口太大,也過深,”折大公子又給補了一句:“只怕不好縫合,小姐已經命人去牢中提一死囚過來了。”
折大公子在說什麼,陸蘭亭給聽得懂,面色凝重往臥房門那裡看上一眼,陸大老爺想着自己這個時候得安慰莫良緣幾句。
“陸伯父,是出什麼事了嗎?”莫良緣卻不等陸大老爺開口安慰,便問道,她大哥傷情反覆的事,她沒有外傳,陸蘭亭不可能是來探病的,一定是出事了。
陸大老爺沒急着說話,看了折大公子一眼。
莫良緣說:“沒事的,大公子不是外人。”
陸大老爺從袖中拿了封信出來,遞給莫良緣,道:“這是江南那裡來的。”
信已經拆了封口,莫良緣將信紙從信封裡倒出,展信看了之後,莫良緣便將這張信紙猛地一揪。
折大公子從莫良緣伸手,道:“生氣了?這信上寫了什麼,能讓我看看嗎?”
莫良緣將被自己揪成了一團的信紙,放到了折大公子的手上。
折大公子將信紙抹抹平,一目十行地,草草看了一遍後,便挑嘴角笑了一下,道:“朝中如今小人當道,這些狗屁不通的話,小姐你不必理會。”
中原對莫桑青此戰的傳言,終於傳到了鳴嘯關。
“睿王爺的境況怕是更加不好了,”陸大老爺小聲道。
莫良緣沒說話,手緊緊地握着,目光愣怔地盯着廊外的一叢花樹看。
“小姐?”陸大老爺輕聲喊。
“陸先生,”折大公子壓低了聲音道:“小姐現在哪有心思想旁的事?”說着話,折大公子擡手指一下關着的臥房門,你別看着莫良緣未還能面色平靜地站在這裡,就當她真還能與你議事啊。
“我能怎麼辦呢?”莫良緣這時往欄杆上一跌,小聲道:“我現在就發兵嗎?這可能嗎?”
就算現在遼東軍就南下,就算他們遼東軍走水路下江南,這也需要時間啊,睿王爺那邊就是被刀架脖頸了,莫良緣現在也是什麼也做不了啊,她沒有讓人肋下生雙翼的本事啊!
折大公子看着陸蘭亭,突然湊近了這位陸府大老爺,小聲道:“若是大將軍府在江南埋在暗線,是不是可以想辦法,在緊要關頭,將睿王爺帶出江南那塊是非地?”
陸大老爺面色未改,對摺大公子的話未置可否,這事他可做不主。
莫良緣看看折大公子,又看向了陸蘭亭,他們大將軍府在江南安排有人手?是了,沒有人手,方纔的那封信又是誰人送來的呢?
折大公子這時又道:“我們折家在江南也不是沒有人手,只是我們折家的人,沒辦法接近睿王爺,憑那幾個人的本事,他們也不可能將睿王爺帶出江南。”
陸大老爺捻一下蓄着的短鬚,仍是沒有接折大公子的話,要不要救睿王李禎,這得看他們大將軍的意思了。
“你看呢?”折大公子低頭又問莫良緣。
莫良緣正要說話,臥房裡傳出孫方明的驚叫聲:“你瘋了!”
莫良緣一下子從欄杆上站了起來,孫太醫正這是在衝誰喊?
“我進去看看,”折大公子一邊衝莫良緣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一邊轉身疾步往臥房裡走。
臥房裡,血腥味很重,讓人呼吸困難。
花蠻子在衝孫方明發急:“別愣着了,你替他止血啊!”
折大公子幾步中到牀前,看見了一牀的血,折大公子臉上的神情一下子就變了。
傷口的縫合顯然是失敗了,不但是失敗,莫少將軍腹部的這個傷口還在流血不止,房中的幾個大夫看着也是盡力了,有大量的藥粉覆在傷口上,可這會兒血流得太兇,藥粉凝成的結塊,如同潰堤時,在滔天洪水面前堪一擊的岸堤,被血一衝即垮。
“快點,”嚴冬盡出聲催促。
花蠻子就說:“是是是,你躺着別動!”
折大公子看向了嚴冬盡,這才發現嚴冬盡身上也有血,不是從莫桑青身上沾得血,而是嚴冬儘自己的血。折大公子伸手就將嚴冬盡攏着的衣衫一拉,就看見嚴小將軍的腹部血肉模糊一片,這位竟是將自己腹部的皮膚給割下來了。
“沒事的,沒事的,”花蠻子說着夷語,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用嚴冬盡剛從自身割下的皮肉,覆在了莫少將軍腹部的傷口上。
“孫大人,”折大公子從驚愕中回神,衝還愣着不動的孫方明喊:“你快替復生止血啊!”
孫方明還是沒回神。
折大公子只得推了孫方明一下,想想又覺得孫方明可能是對外傷也不在行,遂又轉向了幾個軍醫,折大公子跟幾位軍醫道:“你們誰來?”
嚴冬盡壓根沒看自己的傷,嚴小將軍這會兒就盯着他大哥看,生怕自己一錯眼的工夫,他大哥就沒了。
燕曉站在一旁想哭卻哭不出來,在心裡求莫桑青不要死,卻又不知道這位能不能聽見。
孫方明這時從藥箱裡拿了一個藥瓶出來,看着嚴冬盡少了一大塊皮肉的腹部,孫太醫正心頭髮顫,這位少爺對自己是真下得去狠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