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芳自然是看不出小皇帝哪裡有異樣的。要能看出來,便早就看出來了。敏芳是貼身侍候皇上,沐浴安寢用膳,哪一項不是近身侍候着,可即使這樣親近,敏芳也毫無所獲。
看來,只有等主子進宮,再看有沒有新發現了。
敏芳:“明日護國公府的華小姐進宮,皇上給安排哪座殿院?”
“恩……”小皇帝想了想,“嬤嬤覺得哪裡合適?”
“奴婢看來祥坤宮爲宜,帝寢宮偏殿,與皇上近些,也能表達對華小姐的重視。”
“那就那裡吧。”
翔坤宮,正是唐菁月上次進宮時,遇險所在的宮殿。也是唐菁月本次特意囑咐敏芳將她安置於此。
按規矩,這些事情應是有後宮之主負責,然現皇宮內只有一個八歲的小皇帝,也不存在和唐菁月有男女之嫌,因此命令傳下去後,倒沒有人有疑問。
只是身爲皇帝身旁紅人的晴音在聽說後,難免需要調派日後在翔坤宮周圍巡邏保護的人手。
後宮無數地方可以選擇,爲什麼會將華容悅安排於此呢?
不知爲何,晴音心中極爲擔憂。他總覺得,一旦華容悅進宮,事情便不會再藏着掖着了。不知道到時候梨奈還能不能藏得住。
沈府遭此大難,可以說是大大損傷了右丞一黨的元氣。唐府,書房內,唐季禮拍桌怒吼失去一介文人的儒雅,漲紅臉皮:“沈府被掀了個底朝天!有臉嗎,還有臉嗎?景芝皓是把老夫右丞相的顏面放在地上狠狠地踩吶!”
同僚們紛紛大氣不敢喘。這件事情,攝政王出手的太過突然,他們沒有一絲防備。而且事情帶來的後果可不止是沈府的傾塌,還有對他們的影響。他們日後若再碰到和攝政王一黨有利益相關的事情,難免會猶豫作出讓步。因爲誰也不知道,攝政王爺的手裡有沒有他們過去所犯之事的罪證。
一想到自從是景芝皓和華士行那個老東西的孫女扯上關係以後,景芝皓就跟瘋狗一樣,逮到他們就狠咬。唐季禮真是很是鬱悶。
景芝皓,華容悅,華士行,這三個名字,最近成了唐季禮時常咬在牙尖上的名字。
可是再氣,沒有解決辦法,這麼多官員湊在一起,還是悶氣。
靜默良久,唐季禮已經不帶希望的最後問了句:“誰還有想法?”
這時,有人提出了一個辦法。
“相爺,這次是咱們沒有準備好,被攝政王爺他們打了個措手不及。但是沈府可不能全軍覆沒。不知相爺可還記得已經嫁入攝政王府多年的沈府大小姐?”
沈府的大小姐沈瑾芩。
唐季禮當然記得。和自己的女兒長着一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唐季禮怎麼可能會忘。
“提她做什麼?”
“相爺,下官聽聞攝政王爺昨日去沈府尋護國公府小姐時,還把沈府大的小姐給一同帶去了,以威脅沈家交出護國公府小姐。而沈府咬緊牙口硬說沒有抓人。最後,護國公府的小姐找了出來,而這位沈府的大小姐就被攝政王扔在了沈府。”
唐季禮聽得皺眉,心思發亂:“這又如何?”
“相爺,這次沈府被一舉擊潰,咱們若是一點忙都不幫,實在是要傷了人心。所以對待沈府大小姐這件事上,可要一定幫沈家保住沈府大小姐在攝政王府的地位。不說能報復一下攝政王,起碼也能噁心噁心他。”
本着即使是回擊不了,也要噁心死攝政王的原則,這個提議得到了書房內一衆官員的合力贊同。
好,說得好!
唐季禮心中暗索,保住沈瑾岑在攝政王府的地位,一下就能噁心到他咬在牙尖上的三個人。
“好,如果沒有人有更好的辦法,那就這樣做!”立刻分派任務,“景芝皓沒有寫休書,沈瑾岑就仍算攝政王府的人,自然是該回到攝政王府的。如果景芝皓寫下休書,立刻在外散播消息,就說景芝皓看沈府如今狀況,落井下石,喜新厭舊拋棄舊妾。
各位大人,讓你等後院的女眷不要再說些無聊的廢話,說些有意義的,知道了嗎?”
“謹聽相爺吩咐。”
……
護國公府。
敏蕊正在給唐菁月準備入宮要帶的物件,敏枝一頭是汗的跑了進來。
“主子……”
“說。”
去府外探聽消息的敏枝表情有些晦澀不明:“奴婢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從天才樓的小二口中得知,前日小姐離開天才樓後,那兩間連通有密道的房間被王爺的手下看守住。然後……放了火。”
唐菁月蹙眉:“放了火?怎麼會,全燒了?”
“沒有,就是在密道里放火。小二後來去收拾的時候,房間裡一切都完好,就是浴房的浴桶周圍有很濃的煙燻痕跡。小二試圖重新打開密室,但已經被封死無法打開了。”
“那黃鸞鸝呢?”唐菁月猛然轉身,凌厲的視線逼向敏枝。
敏枝一抖,低頭:“沒有消息。”
沒有消息?怎麼會沒有消息。黃鸞鸝一直被困在房間裡。
唐菁月抓着剪刀的手指骨節一點一點泛白,事實已經很明顯了。黃鸞鸝被堵在密道里,活活燒死了。
面前的盆栽牡丹已經落敗,僅剩幾支乾硬的花枝,看不出春季時曾經盛開得有多麼雍容富貴。自從擺在了唐菁月的窗前,唐菁月總是很細心的照料哪怕是枯枝,也很細心。
可是今日,唐菁月手中一緊,一不小心剪錯了一支。
他說:她會有她應得的下場。
這便是黃鸞鸝應得的下場嗎?
“主子?”敏枝擔憂的將剪刀從主子的手上拿開,寬慰道,“王爺做得這般狠,也是爲了主子報仇。再說,人都死了,只要主子和那沈七公子不透露,沒有人會知道死的是黃府大小姐。”
她自然是不透露的,可是沈知易會不說嗎?
被敏枝牽着坐在柔軟的椅上,看着面前熱氣氤氳的熱茶,唐菁月緩緩的點點頭:“恩。”
“恩”什麼呢,她也不知道。是表示她接受這種安慰的話,還是表示她還好。
傍晚,景芝皓從宮中回來。親眼看着阿皓吃完藥後,唐菁月坐在一旁想了很久,終於開始開口問道:“黃鸞鸝呢?”
聞言,景芝皓牽拉唐菁月入懷的動作沒有絲毫的停頓:“去她該去的地方?”
去她該去的地方……唐菁月抓住阿皓的手,聲音極輕:“是去黃府的鄉下莊子了?”
“恩。”
景芝皓應了一聲,應聲過後,便看到月兒的頭低垂下,避開與他的目光接觸。
心中有一分謹慎:“問她做什麼?”
唐菁月將頭靠在了阿皓的肩頭,低聲:“沒什麼,擔心你如何向黃府交待。”
原來只是這樣。阿皓瞬間將提起來的心又放下,親暱的吻了吻月兒的髮鬢:“不用擔心。”
說罷,他也不再多說。多說錯多。月兒對黃鸞鸝的懲罰恐怕也就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程度,而對他來說,則是“人若犯我,百倍還之”。
對於善良的人來說,這兩種想法有什麼區別嗎?
有,而且很大。前者講究另一種形式的公平,而後者則關切永絕後患。
本沒什麼。但看在唐菁月的眼裡畢竟是不好受的,因爲阿皓曾經……阿皓不應該是這樣冷酷無情的人。一條人命,不放在眼中。談論時就像是對她掩蓋了一隻野貓的死因般,不以爲意。
唐菁月緊緊的依在阿皓的懷裡。帶着冰冷的心疼,讓她無措。
是她的錯。
景芝皓不知唐菁月在想些什麼,只當黃鸞鸝的事情瞞了過去,於是很輕鬆的問:“明日進宮嗎?”
“恩。”
“正巧我在宮中有留宿地,明日起我也留在宮中陪你。”
唐菁月像貓兒一般往他的懷裡鑽了鑽:“恩。”
不管怎麼樣,都是她的阿皓。
“奴才給華小姐請安。”
祥坤宮內,太監宮女跪倒一地。領頭的秀姑姑是這幾年一點一點升上來的。敏芳四人在皇宮裡橫着走的時候,秀姑姑還只是一個剛進宮的小丫頭。這次被敏芳分派侍候祥坤宮,得知敏蕊和敏枝都在這裡服侍華小姐,秀姑姑對於這位華小姐的分量自然有一個非常清晰的認識。
能讓敏蕊和敏枝兩位嬤嬤跟在身邊的主子,自然不是一般的主子。
“華小姐,這是敏芳大姑姑給華小姐分配下的十名婢子和十名太監,請華小姐過目。若是華小姐可還看得上眼,給他們一個侍候貴人的機會,那這羣奴才就留下。若是華小姐看不上眼,奴婢這叫重新換一批人來。”
唐菁月此番進宮,只帶了敏蕊敏枝還有夏蓮和紅燈,是她所有的奴才。僅是四個人在護國公府裡伺候還湊合,到了皇宮,自然不行。
唐菁月掃了一眼:“點頭,都還可,留下吧。”
秀姑姑叩首:“承蒙華小姐賞恩。”
一羣奴才也跟着:“奴才謝過華小姐。”
看着秀姑姑帶着一羣宮人出去安排做事,唐菁月對敏蕊誇讚道:“這個秀依倒不錯,說話做事都很有分寸。”
敏蕊點頭:“是,聽說是敏芳姐姐一手帶出來的。”
“是有幾分敏芳的風範,不過看着慈眉善目多了。”唐菁月笑。
唐菁月是一大清早進的宮。皇上年幼,朝堂奏摺的審閱基本交給攝政王和右丞相二人負責。可這並不意味着皇上在早朝過後便無所事事。恰恰相反,皇上在下了早朝僅有早膳片刻的休息過後,就必須跟隨太傅學習四書五經、治國之道、帝王謀略,安排緊湊,非常忙碌。
敏芳一路侍候,自然也沒有閒下來的功夫。能派秀依姑姑來安排事,都是敏芳早早就準備好的。
宮人們爲主子帶入宮的物件進行擺放規整。想到之前入宮敏芳曾經向她提過的宮中有宮女失蹤一事,唐菁月不得不小心防範,囑咐敏蕊幾人將這二十個宮人認個清楚。尤其是夏蓮和紅燈,別粗心馬虎到時候闖出禍來。
“皇上駕到——”
又是一個上午熬過去了!小皇帝很開心。今日宮中有新人來,你叫他怎麼能坐得住。
敏芳本來是有些煩惱的。按理說,該是華容悅入宮後,等皇帝有空時,去拜見皇帝,見安。可是在敏芳的心裡,那不管是誰,都應該主動來見自家主子的纔是,哪有主子去找別人拜見的道理,小皇帝也不行。
幸而,小皇帝自己就坐不住,像一隻被困在籠子裡面多日的鳥兒,撲騰着翅膀主動尋來。
小皇帝邁着四方步,裝模作樣的在殿裡看了看,點頭:“恩,不錯,”
“臣女拜見皇上。”
唐菁月細細看他。小孩子個子自然是不高,體格強壯,像一隻小虎崽子,很有靈氣。活潑和好動中夾雜着幾分故作老成,很是可愛。假扮得如此真實?總之,唐菁月是看不出有何異樣。
唐菁月側眼看敏芳。敏芳斂目搖頭,表示這幾日她沒有其他發現。
就算小皇帝是他人假扮的,那是通過什麼方法呢?人皮面具?敏芳是最接近皇上的人,連敏芳都探察不出的人皮面具,那該有多恐怖。
或是真的是敏芳多想了。
假扮一個孩子,有時比一個大人要更加不易。
小皇帝轉了一圈,說了讓唐菁月好好在宮裡學習規矩的官話後,就離開了。倒是皇上身旁,唐菁月有過交往的侍衛晴音,讓人意外的和唐菁月搭話。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