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瑟瑟,國安寺卻極爲森嚴。
攝政王府後續的暗衛陸續分批到達,攝政王府的親兵把從山腳直至山頂的所有道路、密林全部嚴嚴實實得看守起來。國安寺整體被攝政王府的暗衛地毯式搜查過一遍。
國安寺清幽卻暗流涌動。無數身着黑衣的暗衛細密佈防。
除了逃跑的楊涵、沈瑾岑,還有無法輕易抓捕的梨奈以外,所有漏網的刺客全被斬殺。元紅幡和唐諾行的屍體擺放在佛寺前的空曠廣場上,其後陳列着的刺客屍體將廣場佔據得滿滿當當。真正的死屍遍地。
清點過後統計,菊園埋伏主要負責刺殺唐菁月的刺客數量近四百名,跟隨沈瑾岑和唐諾行被斬殺在清心瀑布旁的約百名,死在半山腰的約百名。除此之外,還有假扮國安寺僧人香客的,總和起來,總共有近七百名的刺客,數量之大足見此次意欲對付唐菁月的規模。
楊涵和元紅幡沒有能耐弄來人,沈瑾岑也不大可能,只有唐諾行,作爲右相的唯一公子,有資格動用右相豢養的家丁護衛。
這麼大的動用人丁,哪怕是唐菁月也不相信,父親會不知道。
這是一個密謀詳細的陰謀計劃。
然而,梨奈是和這四個人中的哪一個勾結在了一起,並無法確定。以唐菁月的想法來看,梨奈該是和沈瑾岑一起的。因爲如果把自己想成是梨奈,定然是要聯合與攝政王府關係最親密的人才對。而在這場謀殺中,也沒有發現有刺客是來自沈府。可見,沈瑾岑除了她自己以外,再沒有其他的外力相助。
如果真的是沈瑾岑和梨奈有關係,這一次,就算是有天皇老子罩着,沈瑾岑的腦袋也不夠砍的!
敏蕊和敏枝在一處客房裡被找到,幸而沒有出事。沈瑾岑已經暴露,唐菁月自然不會再讓敏葉回去沈瑾岑的身邊。
指了指元紅幡和唐諾行二人的屍體,景芝皓吩咐護衛道:“給元府和唐府送回去,道明他們密謀刺殺王妃,等待本王討個公道。再加上楊涵和沈府,給這四府告明,若有人膽敢包庇楊涵與沈瑾岑,一律株連九族。”
甫一問道:“這位右相的公子怎麼送回去?”
對此,景芝皓冷冷的暼他一眼:“你還想給他擡回去?”
甫一:……我怎麼會是這個意思。
不過主子的態度已經說明了方法。對於刺殺王妃的人,景芝皓怎麼會手下留情。直接將屍體扔到右相府邸門前就好。
回府的路上,想到身上一直帶着的護身符,唐菁月急忙拿出來示意給阿皓,說明了護身符的前後經過。
“這護身符是國安寺的大師傅今日給我的。可是大師傅早已死去,那麼給我護身符的大師傅一定是梨奈假扮!我覺得有蹊蹺,現在回想起來,總覺得梨奈的話裡有深意。但是我想不明白。”
要時常帶在身邊。
爲什麼要時常帶在身邊。一個小小的護身符真的有神力?
唐菁月可不相信。梨奈讓她帶在身邊的東西,只能說明有毒。
握住月兒的手,輕輕的在她的髮鬢吻了吻,安撫她吊起的心。將護身符接過,景芝皓問道:“有沒有感覺身子不適?”
“沒有。”唐菁月搖頭。
“回去讓鬆神醫給你檢查一下。”
景芝皓憐惜的在她的脣角觸碰。
雖說唐菁月如今百毒不侵,但是對於詭異神秘的南疆梨奈,仍然要萬全小心。
“恩,”這一刻,唐菁月纔有了放心的感覺,柔柔的靠近阿皓的懷裡,“幸虧你給藏的銀針。”
想到之前爲了給她的衣服裡藏毒針,阿皓忙裡抽空的跟着敏蕊學縫衣,那會兒的看笑話現在全都變成了感動。敏蕊的繡工和她也相差不了多少,但阿皓卻總是不放心,害怕毒針難出,又擔心容易戳出來了會扎到她。
一針一線,一起一落,現在想起來,也不知道阿皓縫過了多少件她的衣服。每一件她穿到身上的衣裙總能不經意的感受到他的保護。
唉,她的阿皓……
回府的路上,坐在馬車裡,看着阿皓眉頭深擰並且不言一語,唐菁月抿了抿嘴角。
她知道她不該亂想,可是看着這麼嚴肅的阿皓,她還是覺得心中忐忑,像是自己做錯了壞事。
再三思量後,唐菁月非常愧疚的向阿皓道歉,艱難開口道:“這次的事情是我思慮不周,粗心大意,阿皓你不要生氣,不會有下次了。”
討好似的將自己的手握成一個小小的拳頭,塞進阿皓的大掌中。冰涼的手中抵化着景芝皓手心的溫暖,也汲取着溫柔。
景芝皓手掌一握,雖沒有立刻迴應,但是卻死死的將月兒的手握住,用着很大很大的力氣,大到他並沒有痊癒的胳膊有絲絲微微的顫抖。
良久,久到唐菁月已經伸出手去摸他的耳朵,癢得發甜的哼哼時,景芝皓纔再也無法忍住的一把將她抱住,用緊密的親吻來表達自己的緊張難安,心有餘悸。
飽滿的額,額角、眉梢,眉間再到光滑的臉頰,最後脣瓣相觸,彼此慰藉。
他說:“是我思慮不周、粗心大意纔對。”
離開月兒的脣,景芝皓固定着她的頭,四目相對,他滿含愧疚。
“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做到了我所認爲的強大。我以爲能保護好你,但你僅僅只是赴約都會引來殺身之禍。”景芝皓垂下目光,“這說明我的無能。我的權勢還不足以保護我最心愛的女子,弱小到讓我的王妃擔驚受怕。”
“我高估了自己。”
他說得格外認真。看得唐菁月的心裡一陣一陣的抽痛。
這些話,不管是一句,還是一字,都像是一把又一把的尖刀紮在了她的心上。
如此疼痛。
她遇到危險,怪阿皓沒有保護好她嗎?
那麼究其根本,是她自食苦果。如果不是她與人爲惡,自然不會有今天的一幕。
“阿皓……”
她揉捏着他的耳朵。以往總是會讓阿皓害羞而忍不住親吻她的動作,這一次讓阿皓輕輕的拿開她的手。
將月兒的雙手都握在自己的手裡。景芝皓看着月兒的包含了無數安慰卻不表達的眼眸,僵硬的撇起一點嘴角,低頭在唐菁月的手上吻了吻。
“我會建更多的功、立更多的業,直到無人再有膽量欺你。”
唐菁月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都消失了。只看着阿皓那雙認真立誓的眼睛,默默的讓淚落下。
“我覺得哪怕沒有功業,只要你在我身邊,就不會有人欺我。”
對此,景芝皓吻掉她眼下的淚珠,將人緊緊的擁進懷裡。
雖然景芝皓認真的看過護身符,並沒有發現存在問題,好像就是普通的護身符。但爲了以防萬一,還是在回府以後,待鬆神醫爲唐菁月檢查過身體並且表示王妃無恙後,讓鬆神醫檢查了這個護身符。
拿着護身符,左看右看,左聞右聞,翻來覆去的抹。鬆神醫甚至是不怕死的上舌頭舔了舔,結果,什麼發現也沒有。
不僅是沒有發現存有毒藥、蠱蟲等一些毒害之物,似乎還是用很變態的舉動來證明,這真的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護身符!
沒有毒,這明明是好事,可是看着這個略顯詭異的護身符,唐菁月無法消散自己心中的懷疑。
看着鬆神醫拿着護身符的手捏了捏。忽然,唐菁月靈機一動,忙喚夏蓮拿剪刀來。
光看表面怎能全面。看那護身符的手感,裡面大概是包着棉絮。說不定,就是裡面的棉絮中藏有毒粉呢?
明黃色的護身符就這樣被唐菁月大膽的剪開,露出裡面的棉絮和少許香料。可是更吸引人注意的不是那些味道芳香的軟絮,而是白紙露出的一角。
有紙條?
唐菁月和景芝皓對視。意外發現!
趕忙將剪刀交給夏蓮拿開。
景芝皓伸手將紙條抽出,展開,唐菁月湊過去打量。
墨跡漆黑,字跡生硬,該是出自梨奈之手。只見約有手掌大小的紙條上面寫着:“攝政王爺好本事,我救不出晴音是我無能。作爲我離開輔天的最後大禮,爲王妃此番陷於國安寺略盡綿薄之力。日後若與你再見,必是南疆與大茂的生死沙場!”
最後的“生死”二字,梨奈似乎是用血液寫下的,暗紅紅的血漬滲透紙張,顯出一股詭秘之氣。
這是——梨奈的戰書!
雖然話語簡短,但包含的信息可不少。
首先便是梨奈竟然一直留在輔天裡,試圖營救出晴音。可因爲景芝皓的暗牢私牢守護太過森嚴,讓梨奈無從下手。而梨奈也沒有太多的時間留在輔天了,他必須要回去南疆,爲復仇做好萬全準備。
其次則證明了在上午的國安寺一難中,的確有梨奈的參與。但不禁讓人慶幸,幸虧他只是參與,若是從頭至尾由他來做主謀,像暗一一般中招的暗衛,怕是要更多。
第三,對於前段時間梨奈冒充敏芳再次去見假皇帝的懷疑終於被證實。梨奈既然能如此確定的說出“南疆與大茂的生死沙場”這句話,就證明假皇帝已經全然被他的蠱蟲所控。戰事初歇,但已然可以預見腥風血雨速然將至。
最後的發現,便是梨奈這一次,怕是真的離開輔天了。然而,這並不是一個能讓人鬆口氣的消息!唐菁月和景芝皓知道,他們必須要準備起來了,因爲他們無法得知前方道路上的猛虎,會在何時撲面而嘶吼。
“月兒,好生休息,一切莫怕。”
唐菁月死死的握住景芝皓的手,緊咬下脣,重重點頭。
好生安撫過月兒後,景芝皓帶甫一疾步離開。離開之時,招來暗廿。
即使是青玄,在這次國安寺之難中,也被撤換下。作爲唯一的舊人,暗廿將會是新一批暗衛的首領,負責保護王妃和皓月院的安危。
“王妃這幾日靜養,不要用府外的事情來打擾王妃。”說罷,景芝皓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有後院的事情。後院侍妾沒有王妃召見的命令,不得主動求見,不得出現在皓月院方圓五十丈之內。若滋事生非,你直接派人押下稟報於我。”
並不是要隔斷唐菁月的消息來源,而是一切府外消息由景芝皓親口告知月兒,省得其他人的歪曲變形讓月兒胡思亂想。
暗廿低頭抱拳領命。心中暗道,王爺對王妃的關心可真是夠細心的。
然而還沒有完。汲取此次的教訓,景芝皓還吩咐道:“日後若王妃再收到府外邀約,一律向我稟報,並且赴約之地由王府安置。”
“是!”
景芝皓擰着眉離開。迅速找人商議處理元府和唐府事宜。元府死了一個不受寵的四女兒,後果不大,但是唐府死了一個右相的嫡子,此事難了。
謹防唐季禮狗急跳牆。
甫一擡步跟着主子外院門走呢,忽然一隻小爪子緊緊的扯住了他的衣袖。
誰呀這麼大膽,敢拉他?!
回頭一看!
哦……
甫一立起來的眉毛急忙將眉梢耷拉下來,形成一種可憐巴巴的面相。
“怎麼了,蓮丫頭。”
這個稱呼讓夏蓮的小心臟撲通撲通跳。牢牢的抓着甫一的衣袖,知道甫一大哥急着要跟王爺去幹大事,她不能耽誤甫一大哥的時間。
急急問道:“甫一大哥,你受傷了嗎?”
“我……呃。”
面對難得的關懷,多麼簡單的問題,甫一卻猶豫了。原因無他,路線問題。他是要在這小丫頭面前表現出他的英勇威猛,還是趁機苦肉計裝可憐?
看着夏蓮湖光清澈的眼睛,甫一知道,這丫頭好騙的肯定是他說什麼她都信。
很糾結,很難選呀。是臉面威嚴重要,還是討關心重……等等,讓他回想一下,剛纔王爺是怎麼做的。
電閃雷鳴之間,甫一的腦海中閃過了很多畫面。
染了一身刺客血的王爺面對王妃的關懷,裝作虛弱無力的模樣。但是根據甫一的瞭解,王爺再戰一天一夜都絕壁木有問題!
那麼拙劣的演技,王妃竟然都看不出來。哼。
主子都用苦肉計,當下人們裝什麼英雄。
表臉了!
於是,甫一的眼皮子立刻半耷拉下來,無力的道:“沒受傷,就是很累,內力耗盡了。”
“啊?”聞言,夏蓮的兩條小眉毛死死的親到一起,心疼的要哭了。耗盡,這個詞聽起來好恐怖。什麼東西耗盡似乎都沒有好下場。比如說是銀子。
“那怎麼辦,沒有想到甫一大哥你的身體這麼差,我看王爺都還生龍活虎的,你就耗盡了。那就不要跟着王爺跑了,休息休息吧!”
沒有注意到王爺裝可憐,只注意到王爺很精神的夏蓮,成功的在甫一的膝蓋上面射了一箭。
吐血……不能吐,有失高大威猛的形象。
甫一忍住吐血的衝動。眼看着王爺不見了人影,急忙拍拍夏蓮柔軟的丫髻:“沒事沒事,回來給你帶好吃的。乖。”
說罷,匆匆離去。
他害怕再說什麼,就被主子給比到泥土裡去。
目送着弱雞大哥離開,夏蓮眼眸汪汪的。心想,甫一大哥好可憐,還不如在府裡當個砍柴的。
……少女好想法。
阿皓離開以後,屋內,唐菁月此時才終於感覺到了渾身疲倦。在一場驚心動魄的謀殺中,心時而蕩上天,時而墜入地。再遲鈍的人在危難之時,也會被激發出所有的智謀與聰慧。
躺到牀上,閉住眼睛。放鬆着緊繃的身體骨骼。
逃跑的沈瑾岑和楊涵能去哪裡?唐菁月敢說,沈瑾岑絕對沒有膽子再回攝政王府。而這兩個人唯一的交集就是沈知易,看來,想要尋到蛛絲馬跡,沈府是必須要去拜訪一次的。
敏蕊輕輕的將主子的牀幔給拉下。
感受到她的舉動,唐菁月睜開眼,伸出手拉住了敏蕊的指頭:“今天委屈你和敏枝了。”
“跟主子同生共死的,哪裡算是委屈。我和敏枝都沒有受傷,倒是主子你還把手給弄傷,您是真的受委屈了。沒有想到,唐諾行少爺竟然是這種德性!”
憤恨的罵了幾句,說完,敏蕊又心疼的看看唐菁月的手背手腕,取過藥再塗抹一次。
涼涼的藥膏帶着安撫的氣息。唐菁月嘴角帶笑:“這點小傷,不打緊。你再去看看敏葉,她今天是真的穿梭血雨腥風,身上一定有不舒服。給她抹上藥,好生揉揉。”
敏蕊點頭:“不用主子心疼她,敏枝已經給她抹去了。”
“那就好。”
唐菁月復而又閉住眼,打算慢慢的休息了。
敏蕊輕聲的說着:“敏葉是在今天跟着沈瑾岑來到國安寺以後,才知道了沈瑾岑的計劃。她急忙回府給王爺報信,但沒有想到還是讓主子受了驚嚇。”
說到這裡,敏蕊忽然哽咽了一下,頓了頓,眼淚珠兒都卡在了眼眶邊上。
聽她的動靜不對,唐菁月睜開眼看向她,疑問卻沒問。
只見敏蕊深深的呼吸了幾口氣,忍住哭以後,嘴巴強硬拉扯起來,在唐菁月的牀邊蹲下身子,和唐菁月平視。
“主子,奴婢從來都沒有想過我們四個還能再聚在一起,再服侍主子。尤其是敏葉,那丫頭性子太倔,腦子又太蠢,跟了沈瑾岑以後,不知道做了多少對不起主子的事。但這次主子僥倖脫生,卻是她的功勞。主子,奴婢想求主子,日後若是發現了在敏葉跟着沈瑾岑的時候做過的那些壞事,主子輕饒她,也算是她將功抵過。”
說完,敏蕊的淚就再也沒有忍住,簌簌的落下了。帶着淚珠的朦朧眼眸望着唐菁月,等待着主子的回答。
屋內忽然很安靜,只有唐菁月和敏蕊兩個人,說話的聲音、敏蕊的哭聲、就連淚水在空中劃過的剎那,都像是劃破夜空的流星般突兀。
靜靜的看着敏蕊片刻,而後唐菁月垂了垂眼,撐起身子,從枕邊拿起帕子,伸出手替敏蕊抹着淚。
“多大的姑娘了,還哭。”
敏蕊緊緊的抿住脣瓣。
擦拭着她的淚水,唐菁月說道:“你從五歲時起就跟在我的身邊了。你的主子是什麼樣的人,這十五六年的光陰過去,你該清楚。”
她頓了頓,又道:“敏葉當初之所以會跟着沈瑾岑,也不過是因爲我。所以她跟着沈瑾岑的時候所做的一切事情,也都是因爲我。冤有頭、債有主,該恨誰,仇該找誰報,我心裡再清楚不過。更何況,敏葉同你一樣,是跟了我多年的婢女,我又怎麼能不寬容她?”
唐菁月說着抹淚,敏蕊哭着點頭。敏蕊知道主子的寬容善良,但是敏葉做得事情太錯,太錯了!之前她一直不敢說,但是這次敏葉立功了,如果不趁此機會向主子坦白,日後就難以再有好時機了。
“主子,敏葉她……她是犯了大錯的。主……”
將敏蕊臉上的淚水擦拭乾淨,在敏蕊緊張的注視下,唐菁月輕輕的笑了。
“我知道。”
敏蕊愣住,半晌沒有反應過來。好一會兒才傻愣愣的重複:“您知道?”
唐菁月點頭:“我該能猜出來。阿皓那樣的人,不是普通的被下了迷藥、看花了眼,就能神志不清的。沈瑾岑當年能陰謀得逞,該是有敏葉的出謀劃策罷。”
聞言,敏蕊倏地咬緊牙,腮幫子繃緊。在主子看透一切的目光下,明明是敏葉做錯了事,可是就連她也覺得無地自容。
幫助別的女人去奪主子的心上人。敏葉何止是蠢,簡直就是蠢透了!
而能夠猜到這一切的主子,卻絲毫不責怪敏葉。甚至都沒有讓她們任何一個人發現,主子已經猜到了事實。
敏葉沒有被主子責怪半分,沒有被漠視半分,沒有被厭惡半分。
主子的言行,讓人羞愧得無話可說。
“剛開始猜得時,我雖然很傷心,但是想一想敏葉竟然也有爲人‘出謀劃策’的時候,就覺得心裡又恨又心疼。”唐菁月搖着頭,輕輕的笑了兩下,很是無奈,“要下多大的決心,纔會動腦子想方法,可見敏葉爲了幫助沈瑾岑,也是費盡了心力。而且,爲什麼她就只幫助沈瑾岑,而不幫助其他的女人呢?說到底,還是因爲沈瑾岑像我,她把沈瑾岑看做是我,害怕其他的女人侵佔了王爺的心,所以纔會幫助沈瑾岑。”
說罷,唐菁月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真是讓人想一邊哭着,又一邊捶打她。”
將輕輕擦過敏蕊臉頰上淚珠的手帕,放在了敏蕊的手中:“把這個交給敏葉,我的手帕,你的淚水。我與她的主僕之情仍然好似手帕之交,而你們這些姐妹也依然會爲她哭泣求情。過去的一切,都沒有改變。如果敏葉的心裡還有疙瘩,你就告訴她,從來不會有人去責怪她。”
看着手中被主子放下的淡白色絹布帕子,敏蕊忍着抽咽的最後落下了一顆大大的淚珠後,破涕爲笑。
“是,主子!”
自翌日開始,輔天陷入大亂。
前幾日唐菁月被景芝皓暗算而責令出府的五名侍妾,今日離府。這本該是可以令攝政王府後院人心惶惶的大事,可是當下卻比不過右相嫡子慘死攝政王手中這驚天大案的一邊衣角,一點漣漪。
這會兒,攝政王府後院的侍妾們誰還會關心着自己會不會被趕出府,她們只盼着自己儘快的被趕出府!
王爺派人將右相嫡子的屍體……不,是屍塊!直接的、堂而皇之的扔在了唐府門前,毫不否認殺害了右相嫡子的事實。這是逼着右相大人發瘋啊!
攝政王府輝煌時,她們這些做侍妾的就沒有好日子過,以後動盪了,就更別說能有她們的好果子吃!
今天一早被送走的那五個人,真是祖墳冒青煙。
藉着後院侍妾人心散亂,百忙之中,景芝皓抽空讓護衛去進行了一下民意調查。有願意離開攝政王府的報名!
下午,一份名單便極快的被遞到了唐菁月的手中。驚訝的看着紙上二十個名字,很多名字都很熟悉。
一共三十四名侍妾,之前趕出府兩名,今早離去五名,沈瑾岑不見蹤影,現在名單上又有二十個……只剩下七個了?
唐菁月問:“這些人都自願離開王府?”
敏蕊點頭:“是。管家說是他親自一個一個問的,當面記下的名單。”
雖然外面的消息並不允許被送入唐菁月的耳朵,但是藉着阿皓忽然加大的對她的保護,唐菁月能夠猜到因爲唐諾行的死,輔天陷入怎樣的混亂。
這些想要離開的侍妾,該都是害怕自身難保的。
不過這也沒有什麼好說是非的,畢竟攝政王府沒有爲她們帶來半分的好處,她們又何必爲攝政王府搭上一生或性命。
“既然如此,吩咐下去,即日起就準她們開始收拾東西,派人送信到各個府上,三天後,一早就派車到王府後門接人。”
聽着主子的吩咐,身旁,敏枝吧唧吧唧嘴:“讓她們走着回唄。”主動請離府的,又不是仗着理,憑什麼還能讓人給拉回孃家。不以爲恥,反以爲榮似的。
不過敏枝猜對了,這個時候能夠離開攝政王府,請離的侍妾那都是歡天喜地,的確引以爲榮的。
起碼,對那些還不願意離府的昔日姐妹,是嗤之以鼻。
唐菁月看敏枝一眼。
敏枝幹笑,知道自己有些胡說八道。
“敏葉呢?”
敏枝道:“蠢葉跟着王爺的護衛們出去尋人了。她說她一定要把沈瑾岑給主子抓回來!”
昨天唐菁月的手帕送到敏葉手裡以後,不用敏蕊多說,敏葉就嚎啕大哭。其哭聲痛苦內疚,萬般滋味。等哭累了,不顧身上的淤血青黑,衝出去就去找甫一商量跟着找沈瑾岑的事情。
今日天不亮就走了。
聽到敏枝說這些,唐菁月嘆口氣:“她就是性子太倔。”
“嘿嘿,主子您就讓她去吧。反正蠢葉皮糙肉厚。”
唐菁月再次無奈的看敏枝一眼。這丫頭,總是喜歡損敏葉。
“給沈府下拜帖,我下午去。”
攝政王妃要去哪家府上,給下拜帖都是很給面子的了。可唐菁月的意思自然不是給沈府面子,而是要讓送帖的人同時送一句話過去:若是知曉攝政王府沈姨娘與楊府三小姐的下落,還請告知。
她給過機會了。若是日後在沈府將人找到,沈府難逃包庇之罪。
順便,去沈府也去見見那位吳老祖。通過楊涵搭關係的法子是徹底被毀,計劃再多倒不如直接親自詢問一下這位吳老祖的意思。
提起吳老祖,唐菁月讓夏蓮去跟鬆神醫說,令鬆神醫下午跟着。暗牢裡的晴音還是活死人的模樣,鬆神醫萬一能從吳老祖的施醫之法上悟到一兩分,哪怕請不到吳老祖,回來以後,也能有一分希望。
如今,暗牢裡能讓唐菁月掛心的人,除了晴音以外,就是南柯。聽聞那迷榧之癮巨大,配合牡丹香再經過鬆神醫的調配,僅僅是一兩天的功夫,南柯就無法自拔。神色灰敗,幻覺盡現,轉瞬間佳人芳華逝。
敏枝去瞧過一次,用一句話形容就是:有點癡癡呆呆、瘋瘋癲癲的。
“那就好,”唐菁月無情的說,“雖已經開始瘋傻,但還有理智。派人請輔國公府的思小公爺明日來賞。好好的瞧瞧幾日前還是清雅嬌麗的美人花,現在變成了什麼吃人模樣。”
對於南柯,唐菁月如今是連冷笑都懶得迴應。
她還手報復一般分爲兩種:一種是在她看來小事一樁的,她一般選擇傷其體膚,比如說對付後院找事的侍妾,趕出府對於她來說就是小懲大誡的手段;另外一種是跟她要死玩命的,對待這種人,她會刮其骨、剜其心,令其痛不欲生!
對付南柯或是沈瑾岑這種要害她性命的人,就必須要將她們在乎的東西全部摧毀,才能真正的達到報復目的。因爲,本身會起這種心思的人,其惡行難改猶如高山難移。
將要處理的事情都安排好,念及唐諾行被阿皓一刀劈得近乎於四分五裂,怕是再有理的應對都無法平息父親的怒火。唐菁月覺得,自己還要爲阿皓多準備一些後手。
有時候,想要反駁不需要強力的回擊,只需要混淆視線即可。
將暗廿招進屋,唐菁月問:“王爺說那個和秦氏共事過的繡娘送進府了。”
想起昨晚阿皓提到的繡娘,唐菁月有些心思緊繃,總覺得那個繡娘知道的有關於秦氏的秘密,不會少。
昨晚阿皓忙了一天,晚上並未回皓月院休息,只是派人傳來話。夜太深了,唐菁月便沒有立即去問。
前去尋找繡娘李如梅的暗衛們,只問出了秦氏身世的秘密飛鴿速報,但是有關於之前孟記衣莊孫繡娘所說的“毒藥”一事,李如梅沒有交待半句。
若是以往情況,軟硬兼施,各種手段齊上,怎麼磨也一定會把秘密給挖出來。但是當下正好和國安寺一事相撞,阿皓忙得不可開交,儘快從李如梅口中套出實情的重擔,自然就要落在唐菁月的肩上。
暗廿點頭:“是寅時押入府中的,現關在暗牢中,嚴加看守。”
由於前幾日南疆的事態緊急,所以從李如梅的口中套得秦氏家世後,暗衛就火速先將消息送回了府,而李如梅此人還在押送輔天的路上。
所以在路上時,暗衛們便遭受到了無數次暗殺,全都是針對李如梅的刺客高手。對於秦氏來說,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秦氏幾乎是動用了自己能動用的一切手段,想要將李如梅給除去。
能夠將李如梅完好無損只是受了驚嚇的送到王府,是暗衛們用紛紛掛彩換來的。
一送回王府就直接關入暗牢,嚴加保護。活了大半輩子,李如梅的命第一次這麼金貴。
既然只是一個無辜的只是恰好知道點真相的普通老百姓,唐菁月自然不會對人不客氣。她吩咐暗廿,讓人吃頓飽飯,然後帶到前堂去。
“主子,一個繡娘而已,她能知道些什麼?”夏蓮不懂的問。
一個是普普通通的繡娘,一個是堂堂的右相夫人,一個在鄉村,一個在宅院。就算是之前右相夫人落難時,和這個繡娘有過共事的緣分,但這都這麼多年過去,說不定都要相見不相識了,李如梅又能知道右相夫人什麼秘密?
面對夏蓮的困惑,唐菁月摸摸她的丫髻,笑道:“知己知彼。只是問一問罷了。”
“哦。”夏蓮點頭。“知己知彼”這四個字好有深意呀。她如果想嫁給甫一大哥的話,是不是也要知己知彼!?
看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唐菁月笑着打發了她出去耍。
有關秦氏真實家世的事情,唐菁月一直沒有對夏蓮說。其實也不止是這麼一件事情,一些比較複雜難懂、人心險惡的事情,唐菁月都會刻意的對夏蓮隱瞞。
在唐菁月看來,心思簡單的夏蓮單純的關注一件事情就好。愛錢,就認真的向敏枝學習管賬做生意。如果懂得人心如此險惡,難免日後管賬做生意又或者是在其他的事情上面,便會模仿。或許不會壞事,還有可能賺得盆滿鉢滿,但她寧願不要金銀滿盆,也想要夏蓮能夠輕鬆單純一點的活着。
像敏枝她們一樣。敏芳處理大事,嚴苛;敏蕊擅長計謀,謹慎;敏枝專攻算盤,財迷;敏葉身手不凡,耿直。四人各司其職,各有特點。
唐菁月不需要一個既能管賬也懂得陰謀算計的侍女,擁有的本事多了,心自然會大。那樣的侍女說得不好聽些,難防異心。況且,若有全能的本事,就可以去當主子了!
當下,要去問話李繡娘,唐菁月便帶着敏蕊去往前堂。
李如梅看上去不是太好。無精打采,萎靡不振,髮絲凌亂,身上衣衫褶皺。見到有人進來,很是膽怯的望了一眼。
看到是衣着華麗的唐菁月後,心知這一定就是攝政王妃,趕忙驚嚇撲地,跪着連連磕頭,但是卻被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
李如梅只是一個身材瘦弱的中年婦人,經過被人連拉帶飛的五天日夜奔波,身心俱疲。
在堂內主位上坐下。看到面前這個面色枯槁的繡娘,唐菁月知道她近日一定疲憊不堪,飽受煎熬。
用溫和一些的眼光看向跪在地上、俯首不敢起的李如梅,唐菁月讓自己的聲音也儘量的放輕。
“受苦了吧,將你匆忙尋來,”唐菁月說,“不過你不用害怕,我只是問你一些陳年往事,你照實回話,就不會有事的。”
儘管唐菁月對這個繡娘抱以親切無害的態度,但是她也一樣強調,李如梅如果說謊,該有的懲罰也絕不會少。
果然,聽完了她的話,李繡娘不僅沒有放鬆,反而更緊張了。
“民婦什麼也不知道,民婦真的什麼也不知道!”李如梅連連磕頭,說出了她面對攝政王妃的第一句話。
而就是這一句話,唐菁月判定,她還有隱瞞!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