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左尊者見面之後,李玄都心中明白,蕭翰不太可能找到地下城的入口,還是要着落在上官莞的身上,可上官莞前後態度的變化,怎麼都讓人生疑。不過這也不意味着蕭翰就沒用了, 他還可以用來牽制西城的艾家和赫連家。
對於樓蘭城的內鬥,李玄都沒有太多興趣,不過這兩家與陰陽宗的關係密切,尤其是赫連家,其中的赫連飛鴉十分可疑。
李玄都與左尊者達成了初步的協議之後,離開了小酒館,卻沒有返回顏如玉的宅邸,而是一路往西城而去。
李玄都打算夜探赫連家。對於如今的李玄都來說,關乎到陰陽宗核心機密的地下遺蹟還能算是龍潭虎穴,西城的幾大家族,卻是算不得什麼。這本就是他的計劃部署,只是被伊克頓和上官莞打亂了,現在李玄都又要重新拾起這個計劃。
李玄都悄無聲息穿過東城,越過孔雀河,進入了西城。
赫連家的大宅並不難找,也算是守備森嚴的,但是難不住李玄都,他輕而易舉地進入了赫連家的府邸,以“心字卷”的手段隱匿身形,就這麼光明正大地穿堂過廊,來到正院。
這種高門大院,建造時都有固定的規制,只要熟悉了其中的規律,書房在何處,臥房在何處,都不難找,李玄都很快便找到了書房所在,此時還是燈火通明,映出其中的兩個人影。
李玄都徑直來到窗邊,以紙甲隔開一道細細縫隙,向裡面望去。
此時屋內兩人,一男一女。男子看上去大概有不惑之年,一身錦衣,蓄有長鬚,正坐在書案之後。在他對面坐着一個大概有而立之年的女子,兩人面容頗爲相似,應該不是夫妻,而是兄妹。那麼這兩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正是赫連家的家主赫連飛鷹和他的妹妹赫連飛花。
李玄都來的時候,兩人已經交談許久,所以李玄都只能從中途聽起。
赫連飛花嘆了氣道:“大哥,我剛纔說了許多,就只有一個意思,如今城內局勢變化,我們還是要早做準備。”
赫連飛鷹眉頭緊皺,難掩疲憊之色,語氣無奈道:“誰能想到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赫連飛花道:“我早就說過,與那些人合謀是與虎謀皮,中原人的勢力,根本不是我們可以匹敵的。”
赫連飛鷹輕聲道:“小心隔牆有耳。”
赫連飛花低聲道:“大哥,這可是赫連家,不是其他地方。”
赫連飛鷹搖頭道:“對於這些過將強龍來說,一個小小的赫連家算得了什麼?還是小心些爲妙。”
說到這個地步,赫連飛花也就不再多說什麼,只能賭氣一般冷哼一聲。
赫連飛鷹緩緩說道:“根據前人的記載,當年發現的古樓蘭還有半數埋藏在地下,已經荒廢,所以當時建城的時候,只是在地上部分的基礎上重建了樓蘭城,地下部分仍舊深埋。這次鬧出了這樣的事情,因爲緣於這座地下之城,那裡面到底有什麼,我們誰都不知道,也不要去深究,大不了我們撤離樓蘭城就是。”
赫連飛花明顯被赫連飛鷹的這番話給震驚到了,“撤離樓蘭城?這可是我們祖輩打下的基業,難道不要了嗎?”
赫連飛鷹有些焦躁不安,“基業重要還是家族重要?東西和地盤都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人還在,就沒什麼大不了的,如果人都沒了,守着這些死物還有什麼意義?遲早是爲別人做嫁衣罷了。如今的樓蘭城就像煮沸的水壺,我們赫連家就是水壺上的蓋子,已經蓋不住了,如果不想被頂翻在地,還是及早掀開蓋子爲好。”
赫連飛花聞聽此言,頓時沉默了。
窗外的李玄都聽到這番話,心中有了計較,看來赫連家的確與陰陽宗大有關係,而且對於陰陽宗的謀劃並非一無所知,似乎他們察覺到了什麼,生出恐懼,甚至生出了拋棄家業離開樓蘭城的念頭。
李玄都還想再聽下去,卻以發散開來的神念感知到有一個身影正向他飛掠而來。
李玄都只好放棄了這個念頭,轉身望去。雖然他沒有十分刻意地隱蔽身形,但能發現他的行蹤,說明來人修爲十分不俗。
然後就見一個青年人出現在李玄都的面前,朗聲說道:“貴客到訪,有失遠迎,失敬失敬。”
話音落下,書房內的赫連飛鷹和赫連飛花也被驚動,走出房來,卻什麼也沒看到。因爲此時的李玄都還是處於“視而不見”的狀態之中,赫連飛鷹和赫連飛花看得見李玄都,卻下意識地忽略了李玄都。
只是這個青年並不受影響,仍舊是死死盯着李玄都,說道:“閣下未免太小看西域了,竟然就這麼大模大樣地闖進門來,難道不知道我們府中也是有陣法的嗎?”
說話間,一陣肉眼可見的氣機漣漪擴散開來,打破了李玄都的“視而不見”狀態,使得他出現在赫連飛鷹和赫連飛花的視線之中。
李玄都此時心中明瞭,的確是他大意了,沒想到赫連府中還有如此精巧的陣法,應該是陰陽宗所設,大概是因爲李玄都潛入速度太快的緣故,許多守衛還未來得及反應,李玄都就已經闖入了正院之中,偷聽了赫連飛鷹和赫連飛花的部分談話。
既然被發現了行蹤,李玄都也沒什麼好怕的,望向那個青年人,問道:“你就是赫連飛鴉?”
青年有些驚訝,“你認得我?”
李玄都並不回答,“我聽說你去了中原一趟之後就修爲大進,不知是因何而修爲大進?”
赫連飛鴉臉色一沉,“與你何干?”
李玄都道:“我猜你之所以能修爲大進,與地師脫不開關係,地師能造就‘帝釋天’、‘阿修羅’,也一定能把一個不能練武的廢人變成良才美玉,而你又通過自己的身份爲赫連家和陰陽宗牽線搭橋,我猜得可對?”
什麼“帝釋天”、“阿修羅”,赫連飛鷹和赫連飛花聽得似懂非懂,可赫連飛鴉卻是聽懂了,眯眼盯着李玄都,面沉似水,“你究竟知道多少?”
李玄都繼續說道:“我甚至懷疑,如今的赫連飛鴉還是不是原來的赫連飛鴉,會不會是一個披着赫連飛鴉皮囊的傀儡?”
聽到此處,赫連飛鴉終於色變,身形暴起,朝李玄都攻去。
可他卻是有些高估了自己,不管他是“阿修羅”,還是“大阿修羅”,只要未到“阿修羅王”或者“帝釋天”的境界,就絕對不可能是李玄都的對手。
李玄都任由赫連飛鴉的雙掌拍在自己的身上,不懂分毫,然後輕輕伸出一隻手,按在赫連飛鴉的肩膀上,往下一壓,便讓其單膝跪地,站不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