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司徒玄略手中的“血裳絕仙劍”與金蟾叟的長劍再度相擊三次,然後只聽得金蟾叟一聲慘叫,卻是司徒玄策用出了“血裳絕仙劍”的最後一重變化,長劍化作一道血針,射入了金蟾叟的左眼之中。金蟾叟根本未曾料到,便也無從防備,而且眼睛本就是人體最脆弱的部位,又不好以外物護住,自然被司徒玄略一擊建功。
幸好司徒玄略在射出血針的時候已經無法支撐天人造化境的修爲,氣息不可避免地衰弱下去,否則血針直貫入腦,金蟾叟不免性命難保,但這隻眼珠恐怕終不免是廢了。
不過司徒玄略也爲此付出了代價,被金蟾叟一掌推在胸口,整個人向後倒飛出去,落地之後,境界修爲開始跌落,氣息迅速萎靡下去,已無再戰之力。
金蟾叟一手持劍,一隻手捂住了左眼,雖然傷勢不算致命,但巨大的疼痛卻讓他憤怒欲狂,不斷揮舞手中長劍,劍氣縱橫激射,在地面上留下道道劍痕,有的甚至激射向遠方,擊碎山石積雪無數。
金蟾叟在短暫的狂怒之後,立時將發泄的目標放在了刺瞎自己左眼的司徒玄略身上,一劍向司徒玄略斬去。只是司徒玄略並非不知變通之人,還未等金蟾叟朝自己出劍,便已經高聲道:“這一戰是我輸了。”
可金蟾叟哪裡還顧得了這些,勢要將傷了自己的司徒玄略置於死地,以泄自己的心頭之恨。
便在這時,李玄都終於是出手了。在不壞規矩的前提下,李玄都不好貿然出手,可司徒玄略已經認輸,金蟾叟還要繼續出手傷人,便是他們的不對了。
只見李玄都徒手捉住了金蟾叟的長劍,金蟾叟立時感覺手中長劍竟是動彈不得,不由大驚,也顧不得捂住受傷的左眼,當即以左掌拍下。
李玄都輕描淡寫地一掌迎上,兩掌相交,金蟾叟但覺全身氣血都是晃了一晃,險些嘔出一口血來。金蟾叟不敢再與李玄都交手,想要後撤,可李玄都卻不想這麼輕易就放過他,伸手一抓,扯住了金蟾叟的寶甲,生生拽回了金蟾叟,跟着右手一指,點中了他心口。這一指的指力不僅透過了金蟾叟身上所着的寶甲,而且還將刺入金蟬手左眼的“血裳絕仙劍”逼了出來,使其飛向司徒玄略。指力入體之後,金蟾叟身子一軟,摔倒在地。
也就在此時,宋政也終於出手了,飛身而上,發掌猛向李玄都後心擊到。李玄都撇開金蟾叟,反手回擊,喝道:“這便是第十場嗎?”
話音未落,兩人已經鬥在一處,宋政雖然是鬼仙,但拳腳功夫也是相當不俗,忽拳忽掌,忽指忽抓,片刻間已變了十來門功夫。李玄都給他陡然一輪急攻,一時也只能防守。
趁此時機,紫燕山人和白鹿先生忙上前扶起金蟾叟,一人一掌按在金蟾叟的後背上,助他化解李玄都的指力。道門這邊,三玄真人和季叔夜也已經扶起了司徒玄略,喂藥的喂藥,運功的運功,幫助司徒玄略穩定傷勢,免得留下什麼隱患,誤了性命修爲。
相鬥片刻之後,李玄都用出自己最拿手的清微宗絕學“萬化神劍掌”,這套掌法本是出掌極快,千變萬化,虛實不定,可此時李玄都卻是反其道而行之,緩緩出掌,將宋政的拳腳一一擋開。
若在平時,宋政決不會以己之短去攻敵之長,可此時畢竟不是正式比鬥,金蟾叟壞了規矩在先,引得李玄都出手,李玄都這纔有了出手的名義。同理,李玄都想要趁機殺掉金蟾叟,宋政也不會坐視不理,兩人奮不顧身地上前急攻,旁人均道是出於形勢,倒也說不出什麼,可如果一上來就手段盡出,難免會被扯到別有用心、早有預謀上面,卻是於聲名不利。
兩人此番二度相逢,這一次相鬥,乃是在天下頂尖人物之前交手。兩人誰也不願意落入下風,被對方佔到便宜。只見李玄都雙掌便如刀削斧劈一般,以掌法代替劍法;宋政忽拳忽掌,忽抓忽拿,以拳腳功夫代替刀法,更是極盡變化之能事。畢竟宋政也是當年天下三刀之一的“魔刀”,甚至曾經挑戰李道虛,就算如今棄了“魔刀”,但根底還在,一時間也是與李玄都不分軒輊。
兩人越鬥越快,秦素站在秦清身旁觀戰,只覺得眼花繚亂。此刻李玄都和宋政二人身形招式快極,竟連一拳一掌如何收發,也都看不太分明,有些時候還在思索回味上一招,可轉眼之間,兩人已經過了不知幾招。
秦素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只有不勝讚歎,看到後來,兩人出招的妙處已然無法領略。有人看到一招之後,苦苦思索其中精要的所在,想了良久,方始領會,但其時二人早已另拆了十餘招,這十餘招到底如何拆,他是全然的視而不見了,心有餘而力不足。有些人暗忖自己對上兩人中的任何一人結果如何,卻發覺自己只怕是一招也接不下來,只能閉目等死。
不過相較於秦素,秦清卻是看得分明,不僅看得明白,而且還大有滋味。畢竟兩個同境高手過招,便是秦清也有所裨益。甚至秦清還有閒暇去看秦素,只見她臉色微微發白,雙眼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臉上卻無驚異或擔心的神態。
這便是秦清最欣賞自家女兒的地方,平日裡害羞靦腆不算什麼,到了關鍵時候能有靜氣,卻是十分不易了。
李玄都和宋政如此鬥了近百招之後,雙掌一對,各自向後退去,然後也不再上前,只是遙遙對峙。
便在此時,李道虛開口道:“第九戰,儒門金蟾叟獲勝。”
如此一來,儒門便只落後道門一勝,接下來的第十戰就顯得尤爲重要,不僅僅是因爲“壓軸”的緣故,而且還決定了接下來的走向。
此時道門五勝,立於不敗之地,儒門四勝,已經到了懸崖邊上。如果道門在第十戰取勝,那麼就贏下了這次的玉虛鬥劍,可如果儒門贏下了第十戰,則會進入到真正一戰決定勝負的第十一戰。
雖然現在的局勢已經十分明朗,到底何人出戰已經沒有懸念,但必要的規矩還是要有,第九戰是道門首先選擇出戰之人,儒門後發制人,那麼第十戰就反了過來,儒門先行選擇出戰之人,道門後發制人。
龍老人沒有絲毫斟酌沉吟,直接道:“儒門第十戰出戰人選,宋政。”
這一次,龍老人破天荒地對宋政說道:“徵官,就有勞你了。”
宋政微微一笑,“請先生放心就是。”
緊接着李道虛道:“道門第十戰出戰人選,李玄都。”
無論是道門上下,還是敵對的儒門,對此都早有意料,也不覺得如何驚訝。
已經小小交手一次的李玄都和宋政走上前來,各自行禮,然後宋政主動開口道:“都說造化弄人,果真不假。上次在白帝城見到清平先生,清平先生距離長生境還有相當一段距離,只能在我手下狼狽周旋,可轉眼再見,清平先生的長生境已經是唾手可得,實在是讓人不勝感慨。”
李玄都聽出了宋政話語中的些許譏諷意味,絲毫不以爲意,說道:“自古以來,都是順大勢者昌,逆大勢者亡,宋先生早在多年之前就距離長生境只剩下一步之遙,可遲遲邁不出這一步,蹉跎至今,直到金帳之變方纔取巧躋身長生境。先前宋先生說我的長生境是唾手可得,此話不假。由此可見,到底是誰順應了大勢,又是誰在逆大勢而爲,已經極爲分明瞭。”
宋政微微一笑,“得來太易未必是好事,經歷些挫折也未必是壞事,正所謂好事多磨。”
李玄都道:“道理說盡,說到最後,還是要在手底下見真章。”
宋政點了點頭,“我也正有此意,上次玉虛鬥劍,宋某人對上老李先生,這次玉虛鬥劍,宋某人又對上了小李先生,真是緣分。”
話音落下,兩人同時運轉氣機,兩位長生地仙的氣機是何等磅礴浩大,天人境就能引動天地異象,更何況是長生境界?兩人氣機相觸,水火不容,竟是使得玉虛峰上平地生風,席捲玉虛峰上的積雪飄搖而起,好似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
一時間竟是亂雪迷人眼。
風雪之中,李玄都負手而立,身上的“陰陽仙衣”獵獵作響。
宋政開始瀟灑前掠,捲起千層雪。
彷彿天下大雪都如影而行,緊隨疾行的一道人影。
宋政所過的一線路徑上出現無數觸目驚心的巨大裂痕。
氣勢磅礴壯闊,大有無人可擋之意思。
始終站立原地不動的李玄都氣態雄渾不輸宋政。
下一刻,李玄都也一掠而出,兩道身影幾乎在同時對撞而去。
若是按照年紀區分,李玄都是年輕一輩,宋政是壯年一輩,地師等人卻是年老一輩了。在壯年一輩中,本是宋政最爲耀眼奪目,而年輕一輩,卻是以李玄都爲最。
到了今日,兩個一前一後登頂江湖之人,終於對上。
玉虛鬥劍的第十戰。
李玄都對宋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