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繡裳、寧憶的護送下,張海石、蕭時雨、司徒玄略等人安全抵達了天蒼山,白繡裳留在此地,寧憶則告辭離去。
身懷“大宗師”和“欺方罔道”的寧憶並未返回太平宗,而是去了劍秀山,見了正在發病李玄都。秦清離開玉虛峰之前,將“水中月”交給了秦素,再加上李玄都手中的“鏡中花”,出自忘情宗的半仙物“鏡花水月”已經完整。李玄都將“鏡中花”交給了寧憶,然後他親自持有“水中月”,委託了寧憶一件事,那便是請寧憶前往西域,尋找遺失的“帝釋天”。
當初樓蘭城一戰,秦清與“帝釋天”交手,地師徐無鬼趁機擄走了李玄都,然後一路往崑崙而去,一直到地師在飛昇臺上飛昇,“帝釋天”都沒有露面,那麼可以說明,地師並未來得及收回“帝釋天”,而是打算從“玄都紫府”歸來之後再去收回“帝釋天”,可隨着地師一去不回,“帝釋天”算是徹底失蹤了。
最後見過“帝釋天”的人是秦清,不過秦清在察覺到李玄都失蹤後,就主動擺脫了“帝釋天”去尋李玄都,待到秦清遍尋不獲再次返回樓蘭城的時候,“帝釋天”已經不知去向。
李玄都倒也不怕“帝釋天”被旁人得去,因爲“帝釋天”不是一件器物,而是地師的化身,地師離世之後,“帝釋天”應該是進入了沉睡狀態之中,想要控制它,要麼地師重回人間,要麼就是通過“陰陽仙衣”的第二重變化。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李玄都算是“帝釋天”的新主人。只是李玄都困於自身處境,不能親自尋找,只能委託寧憶代爲效勞。
若是拖得時日久了,只怕“帝釋天”體內會生出新的靈智,到時候又是麻煩。
寧憶成名於西域,許多馬賊都自願歸附於寧憶麾下,此時寧憶重回西域,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如魚得水。
寧憶回到西域的第一站便是樓蘭城。
雖然那場大戰幾乎將半個西城徹底毀去,並造就了一方孔雀湖,但此時的樓蘭城已經忘卻了這點傷痛,恢復到以前的繁華。如今的城主甚至還開放了部分孔雀湖,允許部分東城之人進入西城,所以如今的孔雀湖畔遊人如織,讓一向冷清的西城多了幾分熱鬧。
寧憶端坐在孔雀湖畔,望着碧波粼粼的湖面,問道:“那座陵墓被徹底淹沒在湖底了?”
在寧憶的不遠處,還有一名正在垂釣的老人,他專心地盯着釣線,說道:“當然。”
寧憶又問道:“那兩位交手的高人呢?”
一條魚兒上鉤,老人不緊不慢地溜魚,說道:“我們哪裡知道?只知道兩人一前一後出城去了。”
寧憶丟出一塊小石子,飛向湖面。自古以來就有“打水漂”的遊戲,是指用扁型石片,在手上呈水平放置後,用力飛出,石片擦水面飛行,石片碰水面後因慣力遇水面再彈起再飛,石片不斷在水面上向前彈跳,直至慣力用盡後沉水。尋常人打水漂頂多彈跳幾次,可寧憶扔出的這塊石子卻是彈跳不停,直往對面湖畔而去,最終消失在視線之中,只剩下一連串還未消散的漣漪。
釣魚的老人擡起眼,“這是威脅嗎?”
“不是。”寧憶淡然道,“如果我要威脅你,一定會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而不是這樣心平氣和地與你說話。我只是想要提醒你,我的錢不是那麼好拿的。”
老人笑了笑,“背靠大樹好乘涼,寧大祭酒不是你的對手,清平先生給你撐腰,誰敢小覷你?”
寧憶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你倒是消息靈通。”
老人猛地拉起魚竿,一條大魚正掛在魚鉤上,老人伸手取下大魚,放在身旁的魚簍中,“我沒有別的本事,誰讓我有一個好兄長呢?”
寧憶嘆了口氣,“左尊者將段家和樓蘭城交給了你,不知是對是錯。”
老人正是左尊者的兄弟,在過去的多年中,左尊者身爲無道宗中舉足輕重的大人物,不可能一直留在樓蘭城中,所以每當左尊者不在的時候,都是由這位老人出面執掌段家。老人在樓蘭城多年,對於這位瞭若指掌,正因爲如此,寧憶才直接找上了此老。
老人道:“這就不勞‘血刀’費心了,‘血刀’還是考慮自己吧,如果我所料不錯,‘血刀’是在爲清平先生做事吧?雖然江湖上都說清平先生仁厚,但老朽從不這麼看,被大劍仙一手教導,又被地師青眼,此等人物怎麼會是良善之輩。若是‘血刀’無功而返,又該如何向清平先生交差?”
寧憶皺了下眉頭,沒有辯解,又問道:“最近有什麼可疑人物來樓蘭城嗎?”
老人擡眼望向寧憶,“我眼前不就是一個?”
寧憶道:“除了我呢?”
老人沉吟不語。
寧憶沉聲道:“不要貪得無厭。”
老人不以爲意道:“寧兄弟爲清平先生做事,背後有太平宗,還有秦大小姐,還會缺錢不成?再者說了,這段家再大,終究是我那兄長的,我也是要養家餬口的。”
寧憶面沉如水,不過還是從自己的須彌寶物中取出了一張銀票,說道:“只要是太平錢莊的票號,都可以憑票立取太平錢三千枚。”
“寧兄弟果然爽快。”老人毫不猶豫地接過銀票,“實不相瞞,寧兄弟不是第一個打探此事的,就在前幾天,有陰陽宗的人來過樓蘭城,雖然他們隱藏得很好,但還是不小心露出了些許馬腳。”
寧憶皺眉沉思。
陰陽宗之人重回樓蘭城,自然也是爲了“帝釋天”而來,畢竟當初王天笑等人全程參與了此事,對於“帝釋天”知之甚詳,如今地師昇天,陰陽宗已經不復當年鼎盛,爲了挽回頹勢,找回“帝釋天”也在情理之中。雖然李玄都說過“帝釋天”不會被人奪走,但世事無絕對,陰陽宗衆人親自參與了煉屍的整個過程,真要留有什麼後手來控制“帝釋天”,也勉強說得過去。
寧憶不是魯莽之人,心知自己孤身一人無論如何也不是陰陽宗的對手。雖說地師已經不在人間,但陰陽宗仍舊是高手如雲,不僅有王天笑和上官莞這兩位天人造化境的高手,而且還有鍾梧、李世興等強橫的天人無量鏡高手,在李玄都不親自出手的前提下,唯有客棧上下傾巢出動,才能與陰陽宗有一拼之力。
寧憶想了想,又從自己的須彌寶物中取出一張面額更小的銀票,可兌換太平錢五百枚,遞到老人的面前。
老人剛要伸手去接,寧憶又往回抽了一下,說道:“不要向旁人泄漏我曾經來過的事情。”
“這是當然。”老人道,“拿錢辦事,我一向守信,這麼多年的信譽,誰說過我的不是。”
寧憶這纔將銀票給了老人,“嘴巴還算嚴實,就是價格太黑。”
老人將銀票收入袖中,哈哈一笑。
寧憶已然消失不見。
老人也不驚訝,一甩魚鉤,繼續垂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