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毓秀勉強平復體內激盪不休的氣機,面帶震驚地望向李如碃。
他如何也沒想到,這個少年竟然有如此修爲,頓時收起了先前的小覷之心,沉聲道:“閣下究竟何人?”
李如碃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看了眼宮官。
宮官妙目一轉,有了主意,說道:“你不是說了嗎,這是我養的姘頭,怎麼,堂堂的道種宗宗主該不會來連我的姘頭都打不過吧?”
皇甫毓秀臉上又是閃過一抹怒色,氣機匯聚於雙掌之上,使得一雙肉掌彷彿玉石雕琢而成,顯然在宮官的一再嘲諷挑釁之下,已經動了真怒。
宮官對李如碃道:“放開手腳,最好打哭他。”
李如碃“哦”了一聲, 揮掌迎上。
兩人再次交手,皇甫毓秀雖然動怒,但未被怒火衝昏了頭腦,靈臺仍舊清明。他知道李如碃氣機強勁,便不與他正面硬拼,掌法變爲以靈動爲主,只見得掌影紛紛,千變萬化,就連皇甫毓秀的身形都遮擋住了。
李如碃空有一身浩大氣機,卻不會運用,在不能正面硬拼用死力的情況下,十成氣力能發揮出五成就算不錯,頓時手忙腳亂,別說招架反擊,就連對方的掌法變化也看不清楚。李如碃無奈之下,用出半套王八拳,胡亂揮舞手臂,全然不成掌法,將李道通教給他的三十六路“萬華神劍掌”悉數忘到蓬萊島的桃樹林中。
幸好皇甫毓秀領略過他體內氣機的厲害,雖見他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是破綻,但當他出掌揮拳的時候,還是不得不躲避一二,生怕自己被他一力降十會,剛纔還能用沒有防備來推脫解釋,現在已經有了準備,那可就顏面掃地了。
李如碃胡亂揮舞一陣,見皇甫毓秀反而後退,定了定神,李道通教給他的“萬華神劍掌”又漸漸想了起來。只是他初學乍練,每次出掌都免不得要先想一想,而兩人交手過招就在電光火石之間,這一想便要慢上半拍,想要與皇甫毓秀拆招,那是說什麼也辦不到。
何況“萬華神劍掌”本就不能死板教條,要活學活用,師父教徒弟的時候,只道只道五虛一實,七虛一實,虛招只求誘敵擾敵,可到了李玄都等人的手中,這虛招可變爲實招,實招也可變爲虛招,變化只在一念之間,那纔是真正虛實不定。李如碃這般,能分得清虛招和實招已經不易,想要虛實變化,可是太難爲他了。所以他的招式路數被皇甫毓秀看得清清楚楚,應對起來仍是遊刃有餘。
兩人鬥了一會兒,李如碃腦中的兩塊記憶碎片忽然拼在一處,李如碃自然而然地會使這套“萬華神劍掌”了,應用之妙,存乎一心,只見得李如碃在體內浩大氣機的支撐下,滴滴溜溜的亂轉,身形靈動,掌影翻飛,渾厚浩大的氣機激盪之下,自然而然的構成了一個守禦圈子,皇甫毓秀一時之間竟是攻不進去。
宮官和封暮年都是暗暗詫異,皇甫毓秀更是驚怒交加,轉眼之間,這小子的掌法竟然精進至此,清微宗名宿親自來用也不過如此,世上哪有人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便徹底領會一門功法的妙義?難道這小子先前是在故意示弱,扮豬吃虎?
又拆得十餘招,皇甫毓秀有些焦躁起來,當即縱身躍起,雙掌連發,使出道種宗絕學的“逍遙神掌”,立心要取李如碃性命,掙回適才所失的顏面。
道種宗有三路掌法,分別對應了天人境的三重境界,也就是“逍遙神掌”、“無量神掌”、“造化神掌”。
“逍遙神掌”的威力要遜色“造化神掌”和“無量神掌”,但在變化上猶有勝之,於對付較己爲強之勁敵時最爲合用,首先教敵人捉摸不着自己前進後退、左趨右避的方位,然後俟機進擊。這時皇甫毓秀不敢輕敵,使開這路掌法,未攻先閃,跌中藏撲,向李如碃打去。
李如碃從未見過,心想:“李老伯教給我的‘萬華神劍掌’,終究或五虛一實,或八虛一實,他的掌法怎麼全是虛招?”只是此時他已經會用“萬華神劍掌”,不論敵招如何變化多端,自己只是一路去,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只是來回用“萬華神劍掌”。
便在此時,宮官又說道:“皇甫毓秀,你總算是一宗的宗主,與這後生小子動手,怎麼盡是閃避,不敢正面相拼?”
皇甫毓秀聞聽此言,臉色一冷,奮起全力,以雙掌左右拍出。
李如碃見掌勢兇猛,欲要閃身躲避,但沒想到皇甫毓秀的雙掌極爲巧妙,“砰”的一聲,被皇甫毓秀以雙掌分別拍中了兩側的太陽穴。
換成其他人,就算是皇甫毓秀的同境之人,哪怕不死也要重傷。
宮官不由一聲輕呼,頗有些擔心之意。
可李如碃只是身子一震,開口道:“宮姑娘不必擔心,我沒有事。就是、就是有些痛。”
皇甫毓秀怒道:“既然沒事,便再受我一掌。”
說罷皇甫毓秀又是雙掌平平推在李如碃的胸口上。
可李如碃不過身子一晃,便若無其事的承受了去,面色平和,顯然沒有受到什麼傷勢。
皇甫毓秀又驚又怒,不管自己如何用力,始終無法給李如碃留下什麼傷勢,不由得透支自身,用出了十二分勁力。
宮官只覺得勁風撲面而來,颳得肌膚生疼。起初時候,皇甫毓秀還故意收斂,只將勁力氣機集中在李如碃的身上,可此時他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些許勁力氣機逸散開來,使得房屋不住搖晃,足下地面開裂,彷彿是地動一般。
再有片刻,兩道身影驟然分開,李如碃立在原地不動,只是衣衫有些褶皺。皇甫毓秀卻是連退十幾步,一直退到了房外,身上衣衫還是整整齊齊,可一雙如玉石雕琢的手掌卻是紅腫不堪,手背上青筋暴起,分外猙獰,饒是皇甫毓秀,也覺得雙掌疼痛難當,反震之力好似數千萬根細針不斷鑽刺自己的雙掌。
宮官一怔之下,隨即明白。李如碃氣機之強,實在已經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皇甫毓秀的雙掌落在他的身上,都會激得他體內氣機自行反擊。皇甫毓秀就像一個普通拳師用自己的血肉拳頭去錘擊石壁,石壁安然無恙,自己的拳頭反而是先要承受不住了。
皇甫毓秀低頭望向自己的雙手,臉色變化不定。同輩人中,他不敢說不弱於人,可真正能讓他心服的也就是一個李玄都而已,其餘人等,宮官也好,顏飛卿也罷,至多就是彷彿之間,甚至還不如自己,可自己今日竟是敗在了一個小自己許多的少年手下,日後還有什麼面目見人?
若盡是如此也就罷了,關鍵是宮官方纔所說的那番話語時時刻刻都縈繞在他的心頭,什麼小白臉、吃軟飯,怎麼也揮之不去。
皇甫毓秀呆了半晌,只覺得萬念俱灰,什麼比肩宋政,甚至超越宋政,真是大言不慚的欺人之談。
宮官見皇甫毓秀如此模樣,雖然不能盡知其心中所想,但也能猜測出大半,“啪”的一聲展開手中摺扇,遮住了自己的鼻樑以下,不過眼神中的笑意卻是遮掩不住。
封暮年在震驚之餘,又覺得尷尬,想要開口緩和氣氛,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能緊緊盯着皇甫毓秀,蓄勢待發,生怕皇甫毓秀一個想不開來一個自我了斷,那他可沒法跟聖君交代。
李如碃猶豫了一下,說道:“這位……兄臺,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你不分青紅皁白就對宮姑娘出手,那可是冤枉好人了。”
封暮年正擔心皇甫毓秀,一時間竟是沒認出這少年就是那日在雙槍集上的少年,聞言後大聲說道:“閣下到底是什麼人?”
李如碃看了眼宮官,說道:“不管我是什麼人,總而言之,我不是宮姑娘的……姘頭,你們冤枉了宮姑娘,大是不該,快快向宮姑娘賠禮,我便不打你了。”
皇甫毓秀臉色鐵青,咬着牙說道:“好得很,好得很,我不是你的對手,只是想要讓我給這位宮姑娘賠情,那是萬難做到,就算你把我殺了,也休想讓我給她低頭。”
說罷,皇甫毓秀轉身便走,將後背的空門完全露給李如碃。
李如碃卻並非好殺之人,他與皇甫毓秀無冤無仇,自然不肯痛下殺手,不由扭頭望向宮官。
宮官用摺扇遮住臉龐,只露出一雙眼睛,說道:“好弟弟,今日卻是多虧了你。既然他要走,那便讓他走罷,我也不需要他的賠情。”
接着她又對封暮年說道:“封長老,你還是跟上去看一看,可別讓我們這位皇甫宗主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
宮官這句話可真是說到封暮年的心窩裡去了,封暮年顧不得宮官話語中的譏諷,臉色一肅,立刻跟了出去。
轉眼之間,這裡就只剩下宮官和李如碃兩人。
宮官看了眼滿地狼藉,對李如碃說道:“你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