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井水如血

若是剛纔,蘇雲姣能得到堂堂紫府劍仙的讚譽,就算臉上不說,心中也必有得色,可此時她卻有些唏噓感慨。

以前姐姐總說:“人過一百,形形色色。”“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她一直感觸不深,以爲天底下的人非黑即白,可今日她卻纔發現,在黑白之間,還有另外一種人,說他們是惡人,談不上,平日裡也就是普通人,但如果說他們是善人,那便是玷污了一個“善”字,這種人想要善名,卻也不憚於惡行,相較於那些真正的大奸大惡之徒,只是少了爲惡的本錢而已。

李玄都把她的神態看在眼中,大概能猜出個七七八八,不過沒有想要勸解的意思。初入江湖的新人,總是覺得江湖就是瀟灑恣意之地,白衣如雪,來去如風,大碗喝酒吃肉,拔劍行俠仗義,抱着這種想法進入江湖之人,多半會被江湖迎面給予痛擊,所有的幻想一瞬破滅,只剩下冷冰冰的現實。

混江湖的時間久了,從愣頭青變成了老江湖,就會漸漸明白,這種恣意瀟灑的江湖,的確是有,但是隻屬於極少數的一小撮人,絕大多數人都在泥塘裡打滾,就像一座大湖之中,可能只有兩三條翻江的怒蛟,覆海的神龍更是隻在傳說之中,爲數衆多的還是混水泥鰍和小魚小蝦。

江湖是一處英雄地,卻不是一處善地。有人說,江湖上“俠義”爲先,可也就僅限於嘴上說說而已,相信了這句話而又沒有足夠能力去踐行的人,多半會很慘。江湖上的春風桃李終是少數,大多數還是寒燈夜雨。

蘇雲姣漫無目的地走出一段之後,停下腳步,望向李玄都,問道:“接下來我們去哪?”

李玄都沒有答話,而是指了指前面不遠處。

蘇雲姣隨之望去,是一口青磚壘砌的水井,井上一個軲轆,許多人正圍着井臺等候打水。

不過再一細看,她便發現有些不對勁了,這些人似乎不是在等着打水,而是圍着井臺在指指點點。

“似乎有些不對,我們過去看看”李玄都說着便往井臺方向走去。

蘇雲姣趕忙跟在後頭。

兩人擠進人羣,搭眼往裡頭一瞧,只見井水彷彿是燒開的沸水一般,咕嘟咕嘟地往上冒,有人用井臺上的軲轆打上一桶水,原本應該清澈的井水竟是變成了渾濁的土黃色,就像有人往井裡傾倒了許多黃土一般。

蘇雲姣雖然江湖經驗不多,但是作爲慈航宗的弟子,也知道此事並不尋常,不由得望向李玄都。

李玄都面無表情,不過在無形之中,眉宇之間還是透出幾分沉重來,他緩緩向前幾步,用手指輕觸了下井臺軲轆上纏繞的長繩,長繩被井水浸泡過以後,透出幾分冰寒,李玄都又將指尖放到鼻下一嗅,隱隱有一股好似屍體腐爛的臭味。

自古以來,就有井水通幽冥的說法,故而井水陰氣極重,比不得雨水、泉水、江湖湖水,在茶道中一向被認爲下乘,可尋常井水再怎麼陰氣濃重,也不至於濃重到如此地步,陰氣本是虛幻之物,捉摸不定,可此時的陰氣濃郁到近乎實質,這纔會讓井水變爲土黃顏色。

這等陰氣,到底是從何而來?

人羣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名中年文士,笑道:“井裡井水要開鍋,就是不能蒸饃饃。”

李玄都猛地轉頭望向文士。

文士衝李玄都微微一笑,道:“大禍將至,閣下還不速速離去?”

“你是何人?”李玄都心神一震。

文士“啪”的一聲展開手中摺扇,扇起陣陣清風,笑而不語。

正在圍觀的百姓對於這一幕卻恍若未聞,亦如未見。

蘇雲姣按住劍柄,猛地朝此人衝去。

可結果卻是蘇雲姣一衝而過,根本沒有觸及到這名男子分毫。

李玄都走出人羣,對蘇雲媗道:“不用白費力氣了,是‘陰神大法’中的‘分身法’,他的真身並不在此地。”

中年文士輕搖摺扇道:“忽見天上一火鏈,似是玉皇要食煙。如果玉皇不食煙,爲何又是一火鏈?又見地上一怪嘴,緣是閻羅要吃人。如果閻羅不吃人,爲何又是一張嘴?”

話音落下之時,天色驟然一暗。

李玄都和蘇雲姣擡頭望去,只見此時的天空中風起雲涌,無數黑雲從四面八方向這座縣城蜂擁匯聚而來,遮天蔽日。

剛剛還是晴空萬里,一轉眼的時間,已經是要大雨傾盆的架勢。同時從黑雲之中隱隱傳來轟隆隆的沉悶雷聲,可見電光閃爍。

想來這就是所謂的“火鏈”,只是不知道後半句的“閻羅張嘴”又要應驗在何處。

待到兩人收回視線時,中年文士的身形已經消失不見。

“李師兄……”蘇雲姣憂心仲仲地望向李玄都。

李玄都搖了搖頭:“你姐說的沒錯,事情變得複雜了,在江湖上,複雜也就意味着棘手和麻煩。北芒縣距離北邙山極近,而北邙山又一向是皁閣宗的勢力所在,那麼此事必定與皁閣宗脫不開干係。”

就在此時,井臺那邊還有人不信邪,又將水桶放入井中。

如果這處水井的水不能用了,那就要去別處的水井,那可是要花錢的,要不就是去城外的河中背水,要累死個人。

片刻之後,那人轉動着軲轆將井水提了上來。

衆人圍上去一看,然後就聽一聲驚呼,水桶掉落在地上,潑灑了一地。

這次的井水不是土黃色了,而是變成了暗紅色,就像濃稠的鮮血,水桶打翻在地之後,暗紅色的井水在地面上緩緩蜿蜒,然後像血液一般漸漸凝固。

所有等着打水的百姓頓時一鬨而散,不過片刻的時間,就只剩下一隻空空的水桶倒在井臺旁邊,桶沿上滴滴答答地滴落着血珠。

李玄都伸手按住腰間的“冷美人”,重新朝着井臺走去。

還未走近,便可以嗅到其中泛出的腥臭味道,以及隱藏在腥臭中的那抹刻骨陰冷。

李玄都俯身朝井裡望去,只見井水化爲血水,翻滾不休,不時冒出幾個血泡,像極了十八層地獄中的血池地獄。

李玄都語氣微冷道:“好大的手筆,竟是要用滿城之人的性命,來祭煉自己的邪術,真不愧是當年使得萬鬼來朝的皁閣宗,真是好氣魄!”

說到這兒,李玄都已經是露出幾分怒意,“真是好一個皁閣宗!好一個太玄榜第四的藏老人!”

蘇雲姣緊跟在李玄都的身邊,一手按劍,一手掩住口鼻,甕聲甕氣道:“行此惡舉之人,就不怕遭天譴嗎?”

李玄都收回視線,道:“若是怕遭天譴,他們就不會這麼做了,古往今來,休說是一座小小的縣城,就是一州之地被屠爲十室九空之事都曾發生過,何曾有過天譴?太上道祖有云:‘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爲芻狗。’這句話不是說天地不仁,而是說天地無所謂仁,也無所謂不仁,天地對於世間萬物一視同仁,既然牲畜草木皆可死,那麼人又爲何不能死?天地不曾因爲人殺草木而降下天罰,那麼天地也不會因爲今日之事降下天罰。”

蘇雲姣自小在慈航宗學佛修道,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問道:“我們該怎麼辦,還要去找那位陸夫人嗎?”

李玄都道:“事有輕重緩急,以現在的情形而言,找不找陸夫人已經不是關鍵,關鍵是……”

“是什麼?”蘇雲姣忍不住問道。

李玄都長嘆一聲:“先保住性命。”

第六十三章 時光之爭第一百七十九章 先生姓徐第九十章 暗流第一六十二章 重禮第七十八章 論道第一百八十六章 天地之正第一百五十章 鬼城鬧市第八章 定親第四十六章 故人夜談第一百七十二章 大寶瓶印第五十九章 真極天第一百三十九章 山鬼謠第一百七十章 道門第二百一十七章 圖窮匕見第二十一章 天南海北第一百零七章 派系第一百四十五章 遺物第七章 名門正派第四十一章 抽刀分水第二百章零五章 起身迎客第一百二十八章 兩位青鳥第二百零二章 相迎第四十一章 陳放之第一百七十九章 先生姓徐第一百八十章 抽絲剝繭第一百八十二章 禍從口出第五十七章 話不投機第一百零三章 大阿修羅第一百七十七章 人死燈滅第十七章 豪客第七十六章 太平山再見第二百二十五章 應約而至第十三章 夜不收第一百五十二章 五行地域第二百八十八章 問訊第一章 新的身份第二百零三章 完善第一百三十章 比劍第二百二十四章 收拾殘局第九十六章 所得甚豐第二章 一劍三寸第二百零五章 考校第一百七十七章 故地尋幽第二百三十八章 勝天半子第一百九十七章 登望仙台第一百七十五章 聽雨讀書第二百一十八章 蚌鶴相爭第六十二章 狹路相逢第二百四十三章 追殺第一百六十二章 四方齊震第一百七十七章 人死燈滅第二百九十一章 南疆第十八章 飛騎第五十九章 當年故事第一百零四章 年輕心性第九十二章 相顧言第二百零六章 四時劍第八十三章 大妖似仙第四十一章 女冠子第八十八章 無心上人第二百零六章 血嬰啼哭第一百二十四章 陰陽鬼咒第二百零一章 勝負已分第一百四十二章 沈元齋第五十三章 玄都的劍第一百二十五章 風雷之憂第三十二章 城牆之上第一百四十八章 以一當千第二百五十八章 大婚第一百七十四章 大局已定第一百零五章 踏破鐵鞋無覓處第一百八十九章 自行其是第二百六十六章 查案第二百四十七章 手段盡出第二百三十章 登臺第六十章 不義之財第一百五十四章 激戰第三十六章 環環相扣第四十七章 現出真身第四章 兩青第四十八章 牝女佈局第二十八章 自帝京來第一百零八章 妖物第九章 密謀第二百三十四章 離散復聚第九十五章 升座大典第一百六十二章 落花流雲第四十五章 雲流煙散第三章 錢之二事第三百一十六章 地水火風第二百四十四章 路上第一百二十二章 國勢如此第二百二十一章 三十六堂公議第二十八章 發難第一百一十四章 激戰第二百一十章 雙刀寧憶第八十三章 男女之間第一百三十一章 楊天俸第二十四章 符望閣第九十三章 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