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等人已經看出來了,這座太平客棧並非是由太平宗開設的正牌太平客棧,而是由陰陽宗僞冒而成,這裡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局。
不過這個局並非針對李玄都等人,針對的是賈文道、鄭一經、王虎禪三人,李玄都等人適逢其會,算是意料之外。
至於趙純孝爲何會親身涉險,原因在於大隊騎軍開動極難遮掩痕跡,而三人都是高手,感知靈敏,又不能埋伏於距離客棧太近的地方,所以要他去拖延時間。讓客棧中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在他們進入客棧的時候,騎軍已然開始悄然移動,而趙夢玉所放的傳信煙花,則是騎兵發動衝鋒的信號,所以纔會傳來大地震動之感。
見李玄都不搭理自己,趙夢玉也不動氣,仍是微笑着說道:“我叫趙夢玉,家父名諱上良下庚,與江南的趙部堂也是有交情的,早就聽趙部堂說起過紫府劍仙,算是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李玄都問道:“今日之事還有沒有轉圜餘地?”
趙夢玉沒有說話,趙純孝笑道:“紫府劍仙也是久歷江湖之人,說出這種話未免太過可笑。”
李玄都一揮袖,客棧的大門轟然破碎,可以通過門洞看到遠處的影影綽綽。
趙夢玉道:“畢竟是在齊州境內,我也不好調動太多人馬,所以這次只是調用了一千騎兵和一千步卒,若是不夠……”
趙純孝接口道:“若是不夠,還有我陰陽宗的人手補足,總之要讓諸位盡興纔是。”
貪狼王束音成線:“李玄都,你還不快解開的我的禁制!這樣我們好歹還有一戰之力。”
“我們?”李玄都玩味道:“說實話,陰陽宗的目標是無道宗,我若一意要走,應是不難。”
“你!”貪狼王頓時爲之氣結。
李玄都呵呵一笑。
人在江湖,不能太仗義,更不能做爛好人,否則活不長久。
正當李玄都打算轉身離去的時候,忽然看到樓上走下兩人,其中一人正是先前的掌櫃,而他此時挾持了獨自留在二樓的沈長生。
李玄都看了兩人一眼,又轉頭望向趙純孝:“這就沒意思了吧?”
趙純孝微微一笑:“很有意思。”
李玄都淡然道:“胃口太大,小心撐破了肚皮。”
趙純孝輕聲道:“家師曾言:‘不敢豪賭,如何豪取?’說白了就是一個‘賭’字,這個‘賭’字不好聽,可又找不出一個更恰切的字來代替它,就是這麼一回事,‘啪’的一聲,全都押上去,買定離手。”
李玄都有了幾分怒意。
趙純孝將手中的峨眉刺交錯於身前,凝神以待。
下一刻,李玄都猛然揮袖,一道青芒一閃而逝。
然後就見劫持了沈長生的掌櫃猛地向後倒去,在他的額頭上出現了一個細細的血洞,而飛劍“青蛟”則釘在掌櫃身後的牆壁上,尾端仍舊在微微顫動,同時可見飛劍的劍身上有一個個血珠滴落。
趙純孝臉色不變。
因爲除了掌櫃之外,那個小夥計也藏在沈長生的身後,在掌櫃死後,這個夥計一拉沈長生,縮在角落中,用沈長生將自己完全遮擋,好讓李玄都投鼠忌器。
李玄都果然沒有再冒險出手,招手收回“青蛟”,說道:“也罷,那就見識一下陰陽宗的手段。”
話音未落,李玄都已經一劍斬出。
就連賈文道三人都覺得有些突然,這位李先生說出手就出手,未免也太痛快了些。
浩蕩劍氣直接隔空將門樓攔腰斬斷。
趙純孝帶着趙夢玉凌空躍起,向後退去。同時那些陰陽宗的高手也殺入院中,結成陣勢。
王虎禪拔出巨刀,率先一衝而去,直奔趙純孝和趙夢玉這對公子哥,正所謂擒賊先擒王,就算被算計了又如何?一路殺出去就是了。
在王虎禪衝出去之後,賈文道雙手十指上煙霧繚繞,鄭一經喚出自己的金甲,兩人也一左一右緊隨着掠出。
只剩下貪狼王還停留在客棧大堂門前,因爲李玄都沒有給她解開禁制的緣故,再加上失了“陰陽八鬼旗”,所以也不求她殺敵,能夠自保就是了。
……
在距離客棧大概十餘里的位置,有一座廢棄多年的山神廟,其中滿是破敗,香案上堆積了厚厚的灰塵,神像只剩下半截。
此時的廟中站着兩人,似是要與周圍的黑暗融爲一體。
一位白髮老者,腰間佩帶一柄長劍,正是曾經在北邙山攔路的十殿明官之一,金釋炎。那日他一人一劍攔路,與李玄都不用修爲鬥劍,單純較量劍技,以“劍心太玄意”對上李玄都的“北斗三十六劍訣”,平分秋色。
在金釋炎身旁還站着一個魁梧大漢,身材高大,高約七尺,一身單衣,依稀可以看出單衣下的鼓脹肌肉,所以顯得後背上的包袱不太大,其實這個包袱足有一口小水缸大小,鼓鼓囊囊,不知裝了什麼。
此人也不是旁人,正是同樣曾經攔路的十殿明官之一,張錚。此人不可謂不厲害,一身武學出神入化,當日若不是有太玄榜第七人的悟真出手,怕是無人能穩勝於他。就算是悟真出手,也是一連用出“大威伏魔拳”、“千佛掌”、“伏魔袈裟功”、“金剛神力”等神通,遠談不上贏得輕鬆。就算敗於悟真大師之手,他也沒有被正道衆人留下,負傷逃走。
正是因爲有兩人壓陣,趙純孝纔敢來截殺無道宗的三位高手,否則單憑他一人,就算有了趙夢玉調來的兵馬助陣,也不敢說十拿九穩。
金釋炎自言自語道:“這次若是能除去一個長老和兩個堂主,再加上一個貪狼王,算是斬斷了澹臺雲的一臂,這樣一來,宗主在西京那邊就可以更加從容。”
張錚雙臂環胸,淡然道:“十殿明官,除了你我之外,就只有魏臻和趙純孝還在外頭,其餘六人已經悉數前往西京,再加上皁閣宗的藏宗主和牝女宗的冷宗主,大局可定,無需擔心。”
金釋炎說道:“獅子搏兔,亦盡全力。澹臺雲這些年耕耘經營,不可小覷,若是一不小心翻了大船,我們這麼多年的辛勞就全部付諸東流。這麼多年的辛苦,就在於今年一年而已,不可有半分馬虎大意。”
張錚點頭道:“是這個道理。”
金釋炎提醒道:“不過今日多了一個紫府劍仙和一個貪狼王,原本九成九的勝算,現在至多還剩下六成左右。都說盛名之下無虛士,如今紫府劍仙重回少玄榜第一人的位置,哪怕不及當年,也是不可小覷的。”
張錚笑了笑:“那就交給你了,我來負責解決其他人,以你的劍法,不求勝過紫府劍仙,纏住他總該沒什麼問題。”
金釋炎道:“上次沒有動用氣機修爲,只是單純鬥劍,沒什麼太大意思,這次全力出手,那纔有些意思。”
“那就說定了。”張錚露出一個男人都懂的笑意:“早就聽聞無道宗的貪狼王是個西域美人兒,可惜不能一親芳澤,正好趁這個機會,也嘗一嚐鮮。”
金釋炎無奈道:“只要不誤了正事,怎樣都行,不然你知道宗主的手段的。”
聽到這話,張錚打了個激靈,臉色一正,不敢再有半點輕佻之態。
地師的手段,便是他們這些十殿明官,也要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