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城四面環水,不遠處更是有衆多支流湖泊,在一處叢林遮蔽的幽靜小潭中,鍾梧盤膝坐在潭水之中,潭水不深,哪怕是坐着,也只能到鍾梧的胸口位置,潭水清澈見底,可見潭底的一塊塊光滑鵝卵石。
此時只見鍾梧的頭頂上不斷有白煙升起,自他的雙掌的掌心中更是不斷有白色寒氣逸散出來,這些寒氣滲入潭水之中,先是在水面上結了一層薄冰,然後慢慢向下蔓延,最終使得整個小潭都變成一塊堅冰,哪怕是在六月的天氣裡,也沒有絲毫要融化的跡象。
就在這時,一名黑衣劍客出現在“寒潭”不遠處,這人的穿着與鍾梧十分相似,都是一襲黑衣,不同的是一頭黑髮,而且在背後背了足足十三柄長劍,依次排開,就像孔雀開屏。
他望着鍾梧,語氣沒有絲毫起伏地說道:“鍾梧,你可真是狼狽啊,你不是去捉姦了嗎?怎麼會落到這般地步,難道除了羅青青之外,你還有其他的姘頭?而且看這架勢,還是玄女宗的高手,不會是蕭時雨吧?”
鍾梧緩緩睜開雙眼,望了來人一眼,語氣冷漠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來人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鍾梧知道此人的性子,只好強壓了怒氣,沒好氣道:“我遇到了李玄都。”
聽到“李玄都”三字,來人只是挑了下眉頭,語氣聽不出譏諷還是淡然:“一個晚輩而已。”
鍾梧加重了語氣:“可他身邊除了秦家大小姐和秦家的三大家臣之外,還有石無月。”
來人的臉上終於顯露出幾分凝重:“此事……我聽夫人提起過,沒想到石無月竟是落入了李玄都的手中,而且以石無月的性子,竟然能爲李玄都所用,這個晚輩倒是有些手段。”
鍾梧對於不予置評,說道:“李世興,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來人正是十殿明官中排名第四的李世興,僅次於大明官王天笑、二明官鍾梧、三明官王仲甫,可是若論戰力之強,他不遜於鍾梧,而且十位明官各司其職,四明官李世興負責統領陰陽宗的劍奴,實力極強,話語分量極重,除了大明官王天笑之外,便是鍾梧也不得不讓他三分。
說起李世興的來歷,與李玄都也是大有淵源。早年時候,甚至要追溯到幾十年前,他曾經是清微宗弟子,名叫李道興,與李道虛、李道師、李非煙、李卿雲都是同輩中人,只是李道興的年齡最小,故而在李道虛已經名滿天下時,他還聲名不顯,境界也多有不如。
後來李道虛奪取清微宗的大權,將李卿雲和李非煙排擠出權力中樞,當時李道興不知其中厲害,因爲愛慕李卿雲的緣故,站在了李氏姐妹這一邊,自然也被波及,他憤而離開清微宗,開始在江湖上游歷,後來遇到了地師徐無鬼,地師善於謀劃人心,在他有意引導之下,兩人一見如故,後來李道興被徐無鬼傳授“太陰十三劍”,徐無鬼本意是想爲陰陽宗多出一尊戰力強橫的劍奴,同時間接削弱清微宗,卻不曾想李道興在機緣巧合之下,竟是熬過了最後一劍“心魔由我生”,練成了“太陰十三劍”,不過代價是性情大變,愈發偏激,乾脆脫離清微宗,加入陰陽宗,並改李道興爲李世興,成爲陰陽宗的十殿明官之一。
從這一方面來說,清微宗的確是人才輩出,兩輩人中出了幾乎兩手之數的天人境大宗師,不過也有不好,就是個個都是人傑,勢必難以屈居人下,再加上李道虛奪權開了一個壞頭,使得清微宗內鬥不斷,從李道虛與李卿雲之爭,到李道虛與李非煙之爭,再到李道虛與司徒玄策、張海石之爭,以及後來的李元嬰與李玄都之爭,後來居上的李太一與兩位師兄相爭,竟是沒個停歇。若是清微宗能夠凝聚成一股繩,可能早已擊敗正一宗,不過話又說回來,若不是相互競爭激烈,優勝劣汰,清微宗中也未必能涌現出如此多的人才,這大概就是一把雙刃劍了。
不過這些都已經與李世興無關了,練成“太陰十三劍”之後,他已經放下了許多事情,李道虛也好,李卿雲也罷,還有曾經的師門清微宗,都是過往雲煙,再也與他無干了。
李世興回答道:“自然是奉了地師之命。”
鍾梧作勢起身,身周的冰塊立時出現在無數裂紋,在他起身的一瞬間,整座“寒潭”都變得支離破碎。
鍾梧從冰塊中拔出腳來,踩着碎冰走到岸上,問道:“只有你一個人嗎?”
“當然不是。”李世興搖頭道:“還有十二尊劍奴,每人各練了一劍,加上我,剛好湊齊十三劍。”
鍾梧以拳擊掌,笑道:“如此甚好,有了你和這些劍奴,石無月也好,李玄都也罷,都儘可殺得。”
李世興沒有說話,只是盯着鍾梧。
鍾梧皺了皺眉頭,問道:“你看我做什麼?”
李世興問道:“趙純孝呢?”
鍾梧臉色微變,不過還是如實答道:“我自顧不暇,沒能帶走他,現在大約是死了罷。就是沒死,中了我的‘鬼咒’和石無月的‘寒冰真氣’,也是個廢人,而且落在正道之人的手中,多半是被投入鎮魔井的下場。”
李世興輕聲道:“陰陽宗十殿明官,被看作是地師的十根手指,可是在漩女山一戰,折損了一個金釋炎,在白帝城中,又折損了一個張錚,再加上趙純孝,已是折損了三人,雖然金釋炎和張錚之事與你無關,自有魏臻和上官莞去與地師解釋,但是趙純孝之事,你難辭其咎,再再加上他的身份乃是地師弟子,所以你還是提前想好,該怎樣去與地師解釋。”
饒是鍾梧,也微微色變,忍不住輕嘆一聲。
李世興又道:“大明官在返回西京的途中遇到了悟真,未分勝負,想來再過不久,悟真也會趕到白帝城,爲顏飛卿等人保駕護航。”
鍾梧重重吐出一口濁氣:“我知道了,將功折罪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