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驚心動魄的殺聲,宛如歡迎的鞭炮的槍炮聲中,林海豐縱馬踏過煙火四起,凌亂不堪的英軍一個個營壘,由上海南門進了上海城。
城外,潘起亮、周秀英率領的上海天軍,在教導旅炮兵營和警通連的配合下,圍剿着已經被衝的七凌八落,隔斷在一處處各自爲戰的英軍殘餘。
城內,街道兩邊擁滿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市民。上海城,該跑的都跑了,剩下的要麼是天軍的忠實擁護者,要麼是破於生計的窮苦百姓。天京來的大軍終於到了,人人都想爭先一睹這真正的天軍的風采,又彷彿是久旱逢甘雨,人人都有着一種壓抑不住的興奮。上海要解圍了,上海可以平靜了,上海終於可以變成他們的小天堂了。
“大家讓一讓,天軍要趕去清理租界。”在城內天軍的引導下,在萬目注視中,在歡呼聲中,陳廷香一馬當先,一面微笑着向百姓們致意,一面緊催戰馬向北疾進。
紅旗獵獵,令看慣了雜色三角旗幟的百姓們眼前一亮,“喲,那紅色大旗上的金字是什麼?”有人好奇地在問。
“愛民模範連。”
聽到回答,那人似乎有些不理解,還有些遺憾,“嘖嘖,這麼強悍的軍隊,應該叫個更威風的名字纔好。”
“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這都不明白?”有人反口譏笑。
“儂那王阿大的名字威風,大來大去的也沒有見儂去殺過一個清妖。”
“誰說的,阿拉還給天軍送過飯哩。”
“沒錯,不過,那天好象差點兒被城外飛進來的炮彈嚇的尿了褲子吧?”
王阿大摸了摸後腦勺,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那炮打的,嘖嘖,還真是蠻厲害……”
他的周圍頓時引起一陣開心的大笑。
一進城,林海豐就跳下坐騎,向城門口的天軍將士們揮手致意。
望見那期待已久,可以說是望眼欲穿的安王的金色大纛旗,從文廟指揮部特意趕來迎候的劉麗川緊跑兩步,撩衣跪倒,“卑知劉麗川,躬迎安王千歲,千千歲!”
“劉將軍,千萬不要這樣,快快請起。”林海豐連忙伸手拉起劉麗川,又招手示意隨同在劉麗川身後的衆將趕緊起身。他有些激動,上下仔細打量着面前這個即陌生又似乎相識的漢子,他想起了以前在舞劇《小刀會》劇照的年畫上看到的那個劉麗川的形象。儘管他曾經爲沒有機會去看演出而感到過遺憾,可是如今,他卻見到了這個實實在在,又活生生的人,這個被後世頌揚,當然,也一定會有惡毒的咒罵的傳奇英雄。
三綹黑黑的鬚髯,炯炯有神,又透露出無比剛毅的一雙亮目,高大卻說不上很粗壯的身軀,只是臉上有些消瘦。象,真象!太象了!直到這個時候,林海豐的心裡終於升騰起了一種天朝將會在自己手中改變的豪邁。從踏進上海的這一刻起,他才真正有了一個自己的舞臺。
“劉將軍,上海天軍的行動,給天朝帶來了巨大的轉機,我代表天朝上下感謝你們!”他緊緊地握着劉麗川的兩隻手,使勁兒搖晃着,“怎麼樣,都安排好了嗎?”
“按照殿下的密令,卑職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劉麗川似乎還很步適應安王的這種親熱,由於勞累而略顯蒼白的臉上竟然紅了起來,“李咸池、陳阿林兩位將軍都在北門等候天軍的到來,只要大軍一到,李咸池將全力猛撲城外清妖,策應陳阿林引領大軍直取租界。”
隨着教導旅的經過,南關的人流涌向城門附近,向着那高揚的安王大旗匯聚,自發的歡呼聲也是一浪高過一浪。
林海豐簡單地介紹了一下曾錦發等幾個身後的隨員,然後,一拉劉麗川的手,“不能多寒暄了,有什麼話咱們回頭再聊,現在,咱們要見見衣食父母,沒有他們,咱們就沒有今天。”
“天王萬歲,安王千歲,千千歲!”街道兩側,百姓們隨着安王的臨近紛紛跪倒,呼喊聲此起彼伏。
林海豐向兩邊的人羣揮動着雙手,徒步走着,現在,他沒法去阻止人羣的跪拜和歡呼。他默默地接受着這些善良的百姓們心意,父老兄弟姐妹們,我林海豐會用百倍的努力來回報你們的。
“天朝萬歲!天朝的父老兄弟姐妹們萬歲!”他一路走,一路發自肺腑地振臂迴應着。
隨着陳玉成的到來,上海北門城頭上的炮聲轟鳴,城門大開。上海副帥李咸池親自統領人馬撲向西側的清軍大營。
法租界守衛護界壕的自衛團士兵從早上到現在,把這一切都看得習慣了。叛軍一次次衝營,一次次再退回,他們中有的人甚至會有些遺憾,怎麼上面就不讓打擊這裡的叛軍呢?倘若在這種時候上去打個便宜手,從背後給上叛軍一刀,那該是什麼成效。既然有命令不叫參與,那就看看也無妨。一次兩次還新鮮,看多了誰都膩,乾脆看都懶得再看。除去幾個崗哨,大部分的士兵都躲回了屋子裡,烤烤火,避避風寒。
最後一批上海天軍衝出城門,城頭上十幾把軍號頓時吹響。在雄壯、激昂的號聲中,正在壘起的沙包後面,抱着槍,凍的縮頭縮腳的法租界那幾個崗哨驚愕的發現,城門裡忽然涌出的是一隻完全陌生的軍隊,那隻見頭沒有尾狂風一般刮過來的大隊騎兵,更莫名其妙的是,這些騎兵並沒有轉向西,而是呼嘯着直奔他們而來。
上帝啊!直到對方快接近跟前兒了,哨兵們這才納過悶兒來,一面驚慌地爬在堡壘後面盲目地扣動着扳機,一面吹響報警的哨子。
一切都晚了,陳廷香左右那二十把衝鋒槍的火舌,頃刻間就把對面倉皇涌出來的租界自衛團士兵們打的東倒西歪,壓的頭都擡不起來。數米寬的臨時防護壕被英勇的紅軍鐵騎一躍而過。
陳廷香衝過法軍的築壘,看都不再看眼四散奔逃的洋鬼子,接下去會有人收拾他們的。老子又是第一!他得意地笑着,揮手大聲吆喝着緊隨而來的嚮導,“快,領事館在哪兒,去領事館!”
法租界被突破,英租界同樣被順利突破,美租界西面防守的艾華和手下們“繳械投降”。
以往如同暖巢般安全、“令人嚮往”的租界成了個大集市。潰兵們在亂竄,本來企圖在此避難的豪紳巨賈更是成了沒頭的蒼蠅,抱起傢俬再度奔逃。這回他們不會再有什麼幸運了,跑到哪裡,哪裡都有紅軍的騎兵在奔馳。租界早被圈了起來,進來的就再別想着出去。
“什麼?叛軍竟敢攻打租界?”阿禮國接到稟報,屁股就象被火燒了似的,噌的就跳了起來,“他媽的,這些背信棄義的叛賊,辱沒上帝的雜種,我……”他忘記了什麼是紳士,開始破口大罵。
馬沙利厭惡地瞅了那個英國紳士一眼,他不喜歡聽“雜種”這個字眼兒,因爲他到現在都搞不清楚,自己的血管裡流着的到底是愛爾蘭的血多,還是法國高盧的血多,抑或是什麼法國其他的血。“閣下,現在不是罵的時候,要想辦法制止他們纔是。”
“辦法?”阿禮國摸了摸嘴邊兒的吐沫星子,狠狠地剜楞着馬沙利,“公使閣下,那就趕緊動用您還漂泊在吳淞外面的戰艦吧。”他現在可是痛恨的牙根兒都疼,這個混蛋只顧自己,鬧的他身邊兒連能夠救駕的兵都沒有。
一提起漂泊在吳淞外面的軍艦,馬沙利心裡真是在偷偷地笑,還是本人聰明啊,及早留下了這一手。可是,面對阿禮國明顯帶有責難的話語,他可不能有什麼得意的表示。他嘆了口氣,愁眉苦臉地一攤雙手,“閣下,他們既然來了,是不會給我們出去的機會的。”
“算了,”愛棠緩緩地站起身,“這裡是領事館,有外交豁免權,要和叛軍們申明,他們沒有權利在這裡胡鬧。”
馬沙利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愛棠,嘖嘖,高貴的法蘭西怎麼淨出這種奶毛都沒退乾淨的外交官。還什麼外交豁免權?哈哈,親愛的閣下,那您就等着看吧!